第10章 陛下怎麽可能會來
第10章 第 10 章 陛下怎麽可能會來。
蘭沉拿起酒杯毫不猶豫仰頭喝去,烈酒觸及喉嚨時,他覺得辛辣的同時,還有一陣灼熱感,但這個感覺并不強烈,卻莫名叫他覺得熟悉,喝完後緊接着竟咳嗽起來。
燕赫原本喝酒的動作便慢人一步,此刻聽見咳嗽傳來,二話不說擡開身旁的伶人,伸手去扶着彎腰咳嗽的蘭沉。
蘭沉不勝酒力,加上香氣撲鼻嗆得他不停咳嗽,烈酒像被催化似的,只覺腦海眼前一陣眩暈,頓時口幹舌燥起來。
他感覺手臂被人扶着,匕首就在那人的掌心的位置,驚得他下意識想要縮手,奈何被燕赫死死握着不放。
“別動。”燕赫警告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手掌覆在他的後背為他順氣,“既然不想被發現,日後就換個地方藏着。”
蘭沉倏地擡眸,但很快又收回了視線,只能借着他的手臂撐着身子,垂着眼又咳了兩下,啞着嗓子道:“微臣失态了,忘記今日染了風寒。”
聞言,燕赫把人扶起,朝伶人側目一眼,驚得對方跪落在地,他從懷裏取出梨膏糖塞到蘭沉掌心,“孤命人傳太醫去你宮裏。”
蘭沉低頭瞧見手裏的梨膏糖,眼底掠過一抹意外,又看了看桌上擺着的一盤糖,疑惑燕赫何時把這東西揣懷裏了。
他把梨膏糖藏起,随即颔首謝恩,離開前瞥了眼銀杯,顯然酒水無毒,心中悄然松了口氣,原來是他想多了,适才喝酒時的錯覺,讓他還以為自己中毒了。
離開月影樓後,他在路上遇見前來找自己的元汐姑姑。
兩人迎面而上,彼時蘭沉口中還含着燕赫給的梨膏糖,說話不是很方便,只能由着元汐把話先說了。
元汐道:“公子,平日給咱們長樂殿把脈的太醫休沐了,今夜上值的是秦伯暄秦太醫,奴婢擔心公子抱恙,只好把秦太醫請來。”
她提到秦伯暄時刻意放低聲音,像是生怕隔牆有耳。
蘭沉聽聞是秦伯暄時腳步頓了下,待糖融完後才道:“秦太醫憑本事入的太醫院,即使他父輩是戴罪之身,此人遺旨并未消沉,依舊承其衣缽鑽研醫術,可見此人心志堅定,方才被陛下破格提拔至太醫院。”
元汐點頭贊同他所言,卻忍不住為其嘆息,“若非秦院使歲數大糊塗了,也不會讓先帝誤服了幻視的藥草,害得先帝失手殺了先皇後,否則啊,這秦家如今也是傳世醫家,可惜好好的招牌被砸了。”
眼看将到長樂殿,蘭沉逐漸放緩腳步,思忖着先帝之事問道:“元汐姑姑,你可知出事那時候,當今陛下身在何處?”
元汐左右環視一圈,确定沒人才敢壓低聲說:“不瞞公子,奴婢聽聞陛下當時就在殿內,正因如此受了天大的刺激,瘋了似撿起血泊裏的劍剃發自殘,若非崇王及時趕來,只怕這天下......”
後面的話即使不說,蘭沉也明白是天下易主的意思。
他未料燕赫的青絲短一截的原因竟在此,斷發為大不孝,雖過去多年,他也從未讓青絲的長度過腰,可想而知當年所受創傷之大。
可即便如此,燕赫登基後也從未将此事遷怒旁人,如此惜才深明,想必治理朝政時并非如傳聞的暴戾可怖。
離長樂殿的路不長,蘭沉因為不适磨磨蹭蹭良久才回到,剛踏入殿內,就見一抹身影如閃電飛到面前,他和元汐定睛一看,原來是長樂殿的貼身太監小青子。
而跟在小青子身後還有一老成持重的青年,那人正是太醫秦伯暄。
秦伯暄上前行禮時一頓,鼻尖輕輕一嗅,擰着眉梢須臾,似有不解,但話到嘴邊卻改口問:“公子可是染了風寒?”
蘭沉先是一愣,轉而和元汐對視,兩人都看到對方眼底的詫異。
元汐回禮道:“秦太醫果真醫術高明。”
但是秦伯暄并未自诩,臉上的神色愈發奇怪,欲言又止端詳着蘭沉。
相比元汐的意外,蘭沉的擔心則是回來的對話是否被聽見了。
秦伯暄道:“公子有所不知,下官方才隐約聽見門外有咳嗽聲,此刻見到公子才推斷出來的,公子不如先入殿內。”
蘭沉微微颔首,随後命元汐和小青子去備水沐浴,他則到貴妃榻上落座,任由秦伯暄把脈。
誰知蘭沉一坐下嗓子生癢,緊接着費力咳嗽,完全沒有停下的跡象,臉頰因咳嗽漲紅,連額角的青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原本被把脈的手不斷發顫。
“咳——”
咳嗽來勢洶洶,他沒有絲毫準備,只覺得喉嚨好痛,火辣辣的,又癢又痛,胸口都像有一團火,疼得他渾身冷熱交替,不一會兒背脊也開始發汗,呼吸也變得十分急促,即便大口大口喘氣也無法緩解,連雙眼都漸漸模糊起來,失控之際,手肘将案上的熏爐撞到。
蘭沉本來還有一絲神智,想不懂為何會遭殃,此刻看見粉末灑在地上,他因咳嗽深吸一口氣,盯着香灰恍惚片刻,終于察覺異樣何在了!
他猛地拽緊秦伯暄的手,想到還在宴席裏的燕赫,雙眼布滿血絲,失聲喊道:“秦太醫咳!快......月影樓!香!”
“別說話!別呼吸!”秦伯暄豈非不知異樣何在,适才望聞問後便發現不妙,疑似有中毒之症,他扶着蘭沉遠離香灰,“來人!快來人!”
然而已然遲了一步,蘭沉渾身脫力眼看倒下。
殿內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元汐和小青子,兩人一進殿,便聽見秦伯暄大喊道:“快!我要施針!快把公子按住!”
與此同時,月影樓上的宴席漸漸冷清,自蘭沉離開,燕赫也無心消遣,把跪在腳邊的伶人打發掉,傳太監上酒欲獨飲,誰知試菜的太監在喝下一杯酒後,突然咯血倒地,一時驚動了內宮。
下毒之事一出,敬酒的伶人忽地口吐鮮血,眼見将死,卻不敵朝歌出手的速度,伶人被朝歌封住寸脈,讓毒不至于蔓延過快,拖延了身亡的時辰。
宴席頓時亂作一團,其他伶人四處亂跑,很快被侍衛扣下,不出片刻全部押至禦前聽從號令,連原本在宮外休沐的太醫都被拎進宮了。
燕赫負手立于人前,彎腰拿起銀杯,仔細端詳後,發現并無異樣,既然酒水無毒,又是什麽讓太監中毒身亡?
他回想伶人敬酒的畫面,視線倏地落在一旁蘭沉坐過的席位上,不安自內心油然而生,恰逢此時,太醫行色匆匆出現,蘇公公連忙把人拽到聖前。
未等帝王發話,太醫似已有所察覺,深吸一口氣後道:“陛、陛下!這香氣從何而來?”
燕赫倏地看向地上昏迷的伶人,回想試菜太監适才的舉止,餘光見一抹行色匆匆的身影出現,衆人轉身看去,發現是長樂殿的宮人,燕赫剎時間意識到什麽,低低咒罵一聲,不等太醫細說,腳步已跨出宴席,朝着長樂殿快步而去。
此時此刻,長樂殿內已一片混亂,元汐和小青子兩人協力,好不容易把蘭沉按住後,只見秦伯暄快速取來銀針往穴位刺下去。
蘭沉感覺自己快要溺斃時,忽地得到一口空氣,張嘴便深深呼吸起來,那口氣順着喉嚨直直灌入胸腔,緊接着皮膚迎來一股刺痛,後背仿佛被人用力拍了一掌,隐隐作痛的肺腑狠狠抽搐須臾,喉間頓時有異物湧上。
只見他悶重地咳了一聲,溫熱的黑血自口中吐出,身子也跟着栽下,猝不及防落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裏。
他以為自己回到當年那個中毒的夜晚,依舊是寒冬臘月,他一個人扛着渾身的疼痛等兄長回府,他想被兄長抱一下緩解疼痛,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只等來屋外的一場冰雪。
那晚他在榻上咳了一夜,睡也睡不好,更無人關心他的死活,若非長姐的婢女路過院子察覺不妥,或許他會死在那個冬天裏吧。
當年他渴求一夜未得的擁抱,時隔多年竟然還能得到,此刻雙眼充血,神情渙散,只能透過朦胧的視線描繪出摟着自己之人。
好像是燕赫。
“陛下......”蘭沉虛弱無力喚道,可轉念覺得這個想法可笑,“陛下怎麽可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