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好渴
第11章 第 11 章 他好渴。
燕赫将他緊緊抱在懷中,把他的臉頰捧在掌心裏,低聲去聽他說的一字一句,直到分辨出他所言,連忙回應道:“是我,別害怕。”
他盡力控制語速,擔心蘭沉聽不清楚,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手裏人,無人察覺他輕撫蘭沉的指尖微微發顫。
可蘭沉聽見聲音時權當作幻覺,畢竟燕赫從不自稱我,何況宴席未散,又豈會抛下伶人們獨自前來,他覺得這個想法太癡心妄想了,不禁自嘲一聲,疼痛伴随着心口陣陣發酸,只能用力抓着胸前的衣袍,死死咬着牙關緩解一二,亦如當年那般生生熬着,憋着委屈和眼眶打轉的淚,在幻覺中尋着溫暖的位置靠去,蜷縮起身子慢慢陷入昏睡。
燕赫見他眉頭緊鎖,雙手還拽着衣袍,明白他疼痛并未緩解,只是靠着意志力忍着。
他裹着蘭沉的緊握成拳的手,從那隐忍的力氣中感受其中的不易,俯身在蘭沉冷汗涔涔的額間落下輕吻,直到聽見腳步聲,才斂起眸光看去。
秦伯暄手中端着兩碗藥進來,擡首時他不慎看見燕赫充滿殺氣的眼神,渾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瞬,險些挪不動腳。
他謹慎上前道:“陛下雖未飲酒受香氣催發,但吸了香氣會有輕微中毒,龍體要緊,不如先把藥喝了再喂公子吧,如今公子昏睡恐怕不好喂藥進去。”
燕赫掃了眼他手中的藥,沉默端起其中一碗,“轉身。”
秦伯暄不敢多想,立刻轉身背對着他們。
在他身後,燕赫仰頭含下一口藥湯,将藥碗擱置案上,輕輕捏起蘭沉的臉,指腹稍一用力捏開他的牙關,低頭吻上他的雙唇。
苦澀的藥味灌滿舌腔,連昏迷的蘭沉都不自覺皺起眉頭。
直到一碗藥用完,燕赫才把人抱起安頓在榻上,命人為殿內添足了炭火,最後走到秦伯暄面前,端起剩下的藥面無表情喝完。
剛放下藥碗,就瞧見蘇公公從殿外進來,輕手輕腳行至跟前說道:“陛下,那伶人招了。”
燕赫回首看了眼床榻上的人,随後擡腳朝殿外而去,看到院中奄奄一息的伶人。
伶人不僅被封住經脈無法動彈,更被朝歌嚴刑逼供,此刻整個人面目全非,連那雙生盼的雙眸都只能緊閉,淌下的眼淚都是血水。
他辨別出燕赫出現的位置,狼狽地朝那個方向扭頭,欲張口發聲卻只能吐出幾聲嘶啞,顯然喉嚨也被毀了。
燕赫見狀,無奈看了眼朝歌,“怎麽還活着?”
朝歌愣了下,“主子不審嗎?”
結果聽見蘇公公啧啧兩聲,“朝歌啊,這人連話都說不清,你這是要陛下往哪兒審呢。”
朝歌被提醒後頓時拍腦袋,嘟囔道:“都怪屬下忘了這茬!”
燕赫瞥了眼他,似乎并不着急知曉招供了什麽,只是随意端詳一番無力呻吟的伶人,目光落在他那雙下毒的雙手上,冷淡打發道:“把手剁了,找個錦盒裝着,孤要送禮。”
反正留着也沒用,即使供出了幕後指使,也不會是他想要的人,與其這般,不如留着另有所用。
說罷揮手示意院子衆人離開,示意朝歌拖出去處理。
朝歌聽聞後打了個冷顫,要說他為主子處理過不少人,但主子每次善後的做法都讓他心驚,不是剝皮曬幹做成傘,就是拆骨磨粉做珍珠,實在是花樣百出,比閻王還狠。
不出片刻,長樂殿前只剩燕赫和身旁的蘇公公,深夜的寒風穿堂而過,将檐下的燈籠吹得搖搖欲醉,燈花灑落一地。
蘇公公把殿門緊閉,再回到燕赫身邊時吓了一跳,發現他的手裏正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此刻正低頭端詳着,看那匕首的磨損,想必是用了多年。
見狀,蘇公公暗自咽了口氣,也不知這帝王從何處掏出這般利器,他在燕赫身邊多年雖不見怪,但還是擔心陛下傷了自己。
沉吟一會兒,他走近些壓着聲音禀道:“陛下,此事看似有關內宮争寵,可奴才細想,恐怕和蘭公子調查之事有關。”
伶人招供自己受人指使,理由是不滿蘭沉受寵,所以下毒謀害,雖然這些事在內宮屢見不鮮,但這樣的理由并不充分,何況內宮面首和崇王府有牽連,即使嫉妒成性,沒有默許又豈敢随意得罪朝臣家眷。
燕赫記起暗衛自宮外傳回李錦司死亡的消息,手指摩擦着匕首,慢悠悠說道:“你說,一個人死在金陵城,連孤都查不到,會是什麽問題呢。”
他搭着眼簾,語氣毫無波瀾,并不像一句詢問,很顯然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若非能在金陵城只手遮天的崇王府,豈會這般輕易把伶人送進宮,專門沖着帝王和內宮而來。
蘇公公雖心知肚明,卻不敢言明,只能先把錯歸咎在自己身上,“是老奴之過,讓賊人趁機陷害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你當然有罪。”帝王輕飄飄道,“還不是你讓孤去看這麽無聊的舞。”
他的語氣裏能聽出罪不該死,但蘇公公還是跪落地上,急忙解釋說:“陛下,老奴無不臣之心,并不知這批新人中竟有賊人,還求陛下開恩!”
燕赫打斷說:“小點聲,別把人吵醒了。”
他擡眼眺望着宮牆頂端,漆黑的眸色如一潭死水,像在自言自語似的,聲音帶着不屑道:“來來去去都是這些手段,給孤都看膩了。”
蘇公公一聽,下意識擔心他氣急攻心發病,瘋起來只怕見人就殺,“求陛下莫要糊塗,先帝和先皇後在天之靈,絕對會保佑陛下和江山的!”
燕赫掃了眼肩下被自己剪短的青絲,不禁嘲諷輕笑了聲,如此不孝豈敢叫父母庇佑,他看向腳邊跪着的蘇公公,“這麽多年都是這句,你若再不換,孤下次便殺了你。”
蘇公公擡頭瞅了眼,知曉他不會沖動,得了命令後,扶着老骨頭起身笑道:“陛下每回都吓唬老奴,指不定哪裏便吓死了,也不勞陛下動手了。”
燕赫問道:“此次事關司禮監和內宮,把眼線找出來。”
蘇公公心裏有些意外,以往陛下只是将人交給诏獄,從不會深究,“陛下想如何處置?”
燕赫将匕首舉在他面前,意味深長笑了聲道:“司禮監的全部制成香灰,送到崇王府燃三天三夜,內宮之人......”他頓了頓,“把腿都折了,就說是孤玩膩了,賞給崇王做通房。”
蘇公公渾身一僵,這些足夠羞辱人了,不僅如此,甚至會會引起言官勸谏,但蘇公公別無他法,剛要應下去辦,又聽見帝王補充道:“派人盯着,好好執行,不必回報此事。”
話音剛落,兩人聽見殿內傳來咳嗽聲,燕赫回頭看了眼,蘇公公連忙說道:“陛下,這夜色已深,不如今夜便留在長樂殿。”
內宮眼線殺不盡,他侍奉兩朝君主,怎會看不透帝王心在何處,自蘭沉入宮後,這兩年帝王看似流連各宮,卻唯獨長樂殿需燒水至半夜。
從前非崇王府之人獨寵內宮,總不會有好下場,所以陛下從不留宿長樂殿,變相護着蘭沉,如今雖無需為此遮掩行事,但瞧着這兩人的感情,還是有待加深啊。
燕赫心系殿內,揮了揮匕首示意他退下,不過蘇公公前腳剛走,後腳朝歌跟着出現,雙手和佩劍一塵不染,顯然事情都處理幹淨了。
燕赫掃了眼一望無際的深宮,懶得去想裏面有多少陰謀詭計,只對着朝歌說:“盤查一遍長樂殿,有問題的都交給蘇公公去辦。”
朝歌道:“主子,前朝那些言官問起來如何是好?”
燕赫轉身準備去看蘭沉,頭也不回道:“就說我有病。”
進到殿中,暖氣撲面而來,燕赫率先注意到在收拾東西的秦伯暄,看樣子對方是準備離開了。
見到燕赫出現,秦伯暄忙把手裏的東西擱置,上前行禮道:“陛下,微臣方才為公子施針排毒,公子此次所中毒藥雖不多,但會在數個時辰內逐漸毒發身亡,所幸及時發現,眼下公子已無大礙,只需靜養幾日便能痊愈,只是......”
燕赫捕捉到他欲言又止,将觀察內殿的目光收回,“只是什麽?”
秦伯暄神色略顯凝重,“不知公子從前可曾生過大病,喉疾近有複發之狀,恐非風寒所染,倒是像......餘毒未清。”
燕赫聞言眉梢一蹙,當即想起李錦司下毒一事,人既已死,他不想過問再多惹蘭沉傷心,只冷聲道:“你能解嗎?”
秦伯暄一聽,立刻應道:“微臣願盡力一試。”
燕赫盯着他良久,“秦家醫術如何,孤從未懷疑,你且大膽一試,務必保他無虞。”
話落,秦伯暄沉默少頃方才應了是,最後提着診具離開了。
殿門阖上之際,四周鴉雀無聲,燕赫為了讓榻上之人睡得安穩些,親自将殿內數盞燭火熄滅,正打算回到內殿陪着蘭沉時,忽然聽見幾聲難受的呢喃。
他快速辨別聲音自內殿而來,擔心蘭沉的病勢,忙不疊丢下手中的剪子。
內殿燭光昏暗,冷月自窗外灑進,恰好落在蘭沉探出帷幔的臉頰上,眼角挂着清淚,毫無血色,雙眸微眯,看着像處在一個混沌的狀态下,尤其是喃喃的雙唇,因脫水而幹裂,連話都說不清楚,拖着身子往外爬,眼看快要掉下床榻了。
燕赫加快腳步,從口型中察覺他想喝水,在路過桌案時順手取走一杯水,直至榻邊後,立刻接住他将要跌下床榻的身子。
被接住的瞬間,蘭沉只覺得一陣眩暈卷席,整個人像被置身在沙漠中,被烈陽煎熬着卻找不到一滴水,他向前一直爬着,在将要因虛脫險些死在沙漠時,竟被他嘗到了甘甜的水。
他饑渴不已,貪婪地吞咽這來之不易的水,可欲壑難填,這點水根本不夠他索取,他喉嚨好幹,他想要更多。
殊不知,方才因喝得太快,他不慎把杯子的水灑了出來,不僅沾濕了床榻,還沾濕了燕赫的指尖和掌心。
“水......”蘭沉的聲音裏帶着嗚咽,緊皺着眉頭呻吟着,可憐極了,“給我......”
他好渴。
燕赫見狀只能起身重新接水,誰料他濕透的手猛地被拽緊,他剛想回頭哄人,話到嘴邊卻停住了。
因為他的手心傳來一股莫名的濕熱,柔軟得就像是唇。
他轉眼一看,瞳孔驟縮,緊接着內心深處猛地一緊,發現蘭沉正昂首吻着他的手。
不,準确地說,是在舔祇他手上的水。
如此誇張的一幕,讓燕赫的手臂瞬間緊繃,連手背的青筋都跟着崩起,一股燥熱自手臂卷席全身,将他的內心攪得波濤洶湧。
燕赫克制着這段畫面給自己帶來的沖擊,打算抽手離開繼續倒水,誰知頃刻間,指尖竟被蘭沉含進了溫暖的舌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