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鳳印
第24章 第 24 章 鳳印
尖銳的斥責将秦伯暄吓了一跳, 他簡直像彈簧似的飛了起來,不僅立刻避開了和蘭沉對視的眼睛,連距離都拉開數步遠。
他窩囊的樣子, 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都不敢觊觎蘭沉好嗎!
小青子急匆匆出現在殿內,把蘭沉擋在身後, 盯着雲晚游說:“此處乃是太極殿, 你擅自闖進來, 小心陛下怪罪!”
誰知雲晚游一把撥開他,滿臉挑釁, “好啊,那本宮這就去告發,本宮倒想看看, 陛下是重罰這對偷情的夫夫,還是重罰本宮!”
說着他還走上前,來到蘭沉面前說:“蘭沉, 別以為仗着蘭氏的恩蔭就能為所欲為,這內宮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蘭沉從他進來便沒說過一句話, 這會兒人都到跟前挑釁了,他懶得争吵不休,幹脆提醒道:“陛下在禦前,你現在過去,想必還趕得上告狀。”說着他朝桌面的水壺揚了揚下颌, “記得往臉上潑點水,才能顯得楚楚可憐。”
雲晚游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憋着一口氣站了片刻,見衆人圍觀, 他腦袋空白,不知怎的,竟覺得這主意不錯,索性采納了,也好讓自己在禦前理所當然告狀,随後見他走到桌前往掌心倒水,閉着眼就往臉上潑。
蘭沉盡職為他完善,“繼續。”
雲晚游一愣,轉頭盯着他想要反駁兩句,可對視時,又覺得他實在過于冷靜了,像簡單的吩咐,就能把自己馴得服帖,總覺得有些奇怪,但是說不上來,心想狼狽點也無妨,畢竟都是蘭沉讓自己做的,幹脆往臉上狠狠灌了一把,連擦都不擦,扭頭看向榻上平靜坐着的人,剎時紅着眼眶奪門而出。
這演技,誰看了不說一句厲害,連蘭沉都刮目相看,難怪人家能被燕赫寵這麽久。
但在場的秦伯暄和小青子卻對此表示意外,誰能想到蘭沉還支招給對方,這要是鬧到帝王面前,即便是有理也說不清。
實際上,蘭沉只是想把他打發掉,雲晚游能殺氣騰騰來太極殿,肯定是昨夜發生了什麽,否則兩人在內宮多年互不幹涉,這會兒突然醋意橫生,除了燕赫沒有雨露均沾的錯,又還能是誰的錯?
他對付一個蘭玉階已足夠疲憊,無心力應對內宮了。
蘭沉算着時辰,這會兒快下朝了,雲晚游告狀也方便,他趁着這會兒趕緊回長樂殿,好讓雲晚游回來能撲空,免得糾纏着秦伯暄不放,引得燕赫生疑。
秦伯暄見他要走,連忙正色說:“不行,你現在萬萬不能行動,傷勢會加重的!”
蘭沉說:“秦伯暄,這可是太極殿。”若天天在這裏,又不侍寝,燕赫豈不得厭惡他。
秦伯暄當然知道這是太極殿,但患者為大,“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向陛下闡明你的傷勢有多嚴重。”
“你退下。”蘭沉忍不住用命令的口吻說,“方才雲晚游還污蔑你我關系,你現在去豈非坐實了他的話,成全了他的目的。”
這麽一說,秦伯暄無言以對,抿着唇固執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還是小青子來打圓場,把他強行拽出了太極殿。
等小青子回來時,看見蘭沉艱難起身的樣子,立即拔腿追上去扶着,“公子,真的不考慮留在太極殿嗎?”
畢竟昨晚陛下也陪了整晚,明明是件天大的好事,可他家主子根本不在乎。
蘭沉争分奪秒道:“快扶我洗漱。”
他如果引來內宮的争寵,只會讓身邊之人為難,前朝的消息遞不進來,計劃會一拖再拖,內宮并非他的戰場,他不想在這裏耗費時間,何況誰能知道三個月後的事,要麽尊享榮華富貴,要麽萬劫不複。
洗漱完後,蘭沉用了最快的動作更衣,奈何腿傷實在耗時,等他搞定好一切後,剛出門就碰見朝服未褪的燕赫出現了。
因為蘭沉行動遲緩的原因,他發現燕赫出現時,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燕赫伸手阻止了,“我說過你不必行禮。”
一邊的小青子聽後,明白這裏沒有自己的事了,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蘭沉剛想請罪,又被燕赫出口攔下來,“雲澤,你我之間,日後不需要這些繁文缛節。”
這樣特殊的對待讓蘭沉受寵若驚,他想第一時間拒絕,但轉念一想,燕赫今日為何給自己這麽大的恩賜,只有一個可能,是他在山莊得到的冊子立了大功。
思及此,他也覺得有道理,倒也能接受了,他的目光穿過燕赫看向後方,結果除了蘇公公和朝歌以外并無旁人。
雲晚游呢?
這人不來,他如何攬下罪名借此離開太極殿?
燕赫望着他的舉動,大致猜到他在找什麽了,“雲晚游被我處置了。”
蘭沉愕然,“可是他......”不是應該去告狀的嗎?
燕赫掃了眼他的傷,索性把人攔腰抱起,以一種不可抗拒的态度帶他回太極殿,見他疑惑雲晚游之事,漫不經心道:“污蔑內宮和太醫私通本是大罪,他又謊稱你給他潑水,罪加一等,将他禁足寝殿已是極大的寬容了。”
得知禁足,蘭沉心想這位對燕赫而言頗為重要,就算是重罪加身,也只是閉門思過,換作旁人,恐怕人頭落地吧。
可事實上,雲晚游禦前狀告時,燕赫的臉色十分難看,但他知曉雲晚游是崇王府的細作,消息靠此人傳出更容易讓蕭烨廷信賴,将來或有極大的用處。
雖然為了留着而從輕發落,卻也不能讓此人得寸進尺。
回到太極殿,蘭沉知曉一時半會兒是離不開此處了,心裏轉念開始盤算着有關蘭英的事。
但燕赫見他沉默,以為他對自己的處置感到不滿,随後将人扶至圈椅落座,回頭取來蘇公公手中端着的東西,放在案上推給他。
蘭沉餘光瞥見有東西,轉眼發現是一個描金絲楠木匣,他不解看向燕赫,卻見燕赫示意自己打開,他帶着疑惑解開匣子,看到後詫異,“是鳳印?”
燕赫道:“執掌鳳印,如同後位,今後內宮由你做主,若有人欺你,不必這般忍氣吞聲。”
可他不知此物對蘭沉而言何其尊貴,而且本朝并無皇後,若被前朝得知自己執掌鳳印,只怕會議論紛紛遭人評判。
許是看穿他所想,燕赫安慰道:“內宮無人打理多年,剩下的面首屈指可數,都是你入宮前送進來的,你若不想打理,便全部交給司禮監,這個鳳印是給你防身所用,日後在宮中行事更方便罷了。”
蘭沉心想帶着防身都嫌重,不過行事的話,的确是好東西,他雖然有禦賜的腰牌,但平日為了不被內宮中人發現行蹤,免不了要躲躲藏藏,現在有了鳳印,确實方便許多。
看來燕赫為了殺蘭玉階給足了自己特權,如此一來,他的信心也跟着大增。
思慮再三,他想真情實意對燕赫說聲謝謝,可惜看見那淩厲的眉眼後,還是選擇咽了下去,如今既和燕赫達成共識,他有私心,想趁着蘭玉階勢力大傷奪回蘭英。
蘭沉随後話鋒一轉,直接談到有關蘭英之事。
此前他深思熟慮一番,覺得把蘭英接進宮絕非易事,金陵城又沒有更好的去處,他不忍心把人送走,唯恐落入蘭玉階手裏又成為把柄,所以只能從學業上找突破。
燕赫聽後沉吟須臾,幹脆道:“東宮有學館可為她授課。”
蘭沉覺得可靠,只是這宮中所學和國子監有所不同,“可否請夫子入宮?”
燕赫并不反對他的建議,只是想到今日早朝上,他曾懷疑國子監祭酒司家和兵部一事有關,卻沒有任何确鑿證據指向他們,想必背後有人相助,才躲過一劫,“此事交由你定奪。”
蘭沉松了口氣,如果蘭英能入宮,起碼能保她短暫無虞,只希望她不會受蘭玉階影響,思忖間,他打算向燕赫詢問為蘭英授課之人是誰。
“你不認識?”燕赫突然反問他,卻見他一臉迷茫,這才接着說,“國子監祭酒之子,曾在渝州蘭氏學堂師承鴻儒,司言庭。”
話落,蘭沉直着的腰板繃緊,像受了驚恐,緩緩倒向身後的椅背,雙眼虛空,難以置信看着燕赫。
怎麽會......是他?
時隔多年,他還是無法忘記這群人,這群曾在學堂以捉弄人為樂,罔顧人命,肆虐他人尊嚴助興的壞胚,把他當年對蘭玉階的情誼當作玩笑,一點點踐踏,讓他在蘭玉階面前不敢擡頭直視,一度折磨得他喘不上氣。
李錦司是其一,司言庭身為權貴,其行為只會比他更惡心。
當年上學之時,此人表面看着衣冠楚楚,私下借酗酒和五石散毀他人清白,荒/淫無度,手段殘忍,手中沾上的人命不計其數,甚至邀請自己加入多人尋歡作樂的游戲中,只因自己不從,便欲強行動手,若非長姐及時出現,恐怕連自己也未能幸免,偏偏是這樣的人,如今竟能為人師表!
太惡心了。
一股惡寒從胸口湧上,蘭沉猛地往前栽去,坐在圈椅裏劇烈咳嗽起來。
燕赫倏地扶着他的雙肩,皺眉問:“怎麽了?”
蘭沉一邊咳嗽一邊搖頭,整張臉因咳嗽漲紅,眼底充斥着血絲,腦海裏全是當年不堪的過往。
那個被司言庭險些玷污的夜晚,他被數人強行拽走的夜晚,所有聲音都淹沒在那些興奮的笑聲裏,險些受辱在他們的權力之下,就像此刻,他什麽都聽不見,只能盯着燕赫垂落的龍紋袖袍,至高無上的權力近在咫尺。
是啊,權力,無人不畏懼的權力。
蘭沉渾身顫抖,失控拽着面前的龍袍,此時此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需要燕赫,他比任何人都需要燕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