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闖入

第35章 闖入

趙景初以前當了十幾年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唯一的滑鐵盧就是方述。

方述住進趙家,于趙景初而言是一種領地入侵。

但在發現此人溫吞且存在感極低,并對任何事都不會反抗時,趙景初也就慢慢接受了現狀,無視方述。

同住一個屋檐下好幾年,趙景初和方述說的話還沒和保姆說的多。

一切的變數是自上了高中發生的。

方述的成績并不太好,高中第一次月考後就成了班中的吊車尾,趙父趙母也就發現方述的心思并不在學習上。

這事本跟趙景初無關,但與趙家面子有關,所以繁忙的趙父趙母叮囑趙景初多關注方述,在學習方面給些指導。

趙景初當然不樂意,說:“保障他生活還不夠,現在是要我給他當陪讀嗎?”

他的不滿太明顯,趙父趙母甚至來不及教育他,他就摔門而出。

本是天朗氣清的周末,趙景初卻看誰都不順眼。他漫無目的打個車到了某個商場,消息和定位往群裏一發,就只用等着那群人來讓他熱鬧熱鬧。

趙景初沒有想到,會在商場裏見到方述。

他剛往投籃機裏投了幣,一轉頭就見斜對面的樂器行外站着兩人。

他們背對着趙景初的方向,朝玻璃門裏看,聊得還挺開心。

趙景初認出其中一人是方述,另一人是個背影陌生的女孩。

趙景初随手抛了球,心想難怪方述沒心思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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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方述并不關心,眼不見為淨般往游戲城內走去。

後來趙景初的朋友們陸續來找他,有人竟是提到路過時看到了寄住在他家的聾子,聾子好像在和人約會,真是大開眼界。

趙景初漫不經心聽着,心下升騰厭惡與嘲諷。

所有人都說方述聽話懂事,卻沒人知道他心思也這麽野。

貶低了方述半天,殷夢龍最後和趙景初開玩笑似的說:“聾子旁邊那女孩兒看着漂漂亮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咱們學校的,居然沒見過。”

趙景初興致缺缺:“感興趣?去搭個讪,露出你渾身上下的 logo,說不定她就倒戈了。”

殷夢龍卻嗤笑:“能看上方述那種窮酸貨的能有啥眼光,可別玷污了我。”

他說完還嫌棄似的摸了摸手臂,随後與周圍人大肆哄笑起來。

趙景初在接近傍晚離開商場的時候,又見到了方述和那個女孩。

趙景初在等司機來接他,幾人陪着他等,周邊彌漫着濃重的煙味。

方述那身洗得有些皺巴的白 T 實在好認,趙景初百無聊賴地旁觀,冷眼看着他為身後的女孩拉開出口的玻璃門。

女孩的頭發在走出商場的瞬間被風吹起,與風共舞,随後那張明媚的臉便随着她整理頭發的動作露了出來。

那是趙景初第一次見魏清瀾。他們相隔百米,她沒有看見他。

方述的手中握着一個長條狀的盒子,女孩偏向他左邊,邊走邊指指盒子和他說了些什麽,方述也習慣性地用左耳靠近對方,認真聽着,時不時點頭。

他們的背影慢悠悠,并不趕時間,倒像是在散步,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

殷夢龍再遞來一支煙時,趙景初才回神,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

第二場聚會的中途,趙景初莫名其妙地發消息問家中阿姨方述有沒有回去,阿姨說還沒,他不禁覺得越發諷刺。

這就是所有人都以為可憐又聽話的乖乖仔。

等到晚上到家,趙景初難得朝一樓拐角處的客卧看了一眼。

房門底部縫隙透出微弱的暖黃燈光,方述已經回來。

趙景初目光森冷,事不關己地上了樓。

周末結束後,兩人照常同乘一輛車上學,趙景初注意到方述手裏拿着的長條布包。

今後好幾天都是如此。

趙景初無端又想起商場門口的一幕來。

所以他第一次,跟蹤了方述。

那天趙景初連上午最後一節課都沒上,在離開教學樓的必經之路旁蹲守了幾十分鐘,終于蹲到了方述,他手裏攥着長條布包。

方述向來獨來獨往,這次也一樣。

只不過他在飯點沒去食堂,也沒有去校外的打算,而是往藝術樓的方向去了。

藝術樓是學校劃給藝術生練習專業的地方。

趙景初遠遠跟着,直到看見藝術樓的三樓走廊,有人向走到樓下的方述揮揮手。

趙景初的視力太好,所以一眼認出那是商場裏的那個女孩。

她笑得實在好看,比那天的陽光要耀眼得多,讓人印象深刻。

方述也朝她揮手,小跑着上了樓。

趙景初站在原地微微仰頭,直到兩個人影進了教室。

他沒再繼續跟上,而是轉身離開。

下一次月考來臨前,趙父警告趙景初必須讓方述的成績看得過去,否則後果自負。

這樣的威脅趙景初以前從沒放在眼裏,左右打一頓又不會死。

可這次他就像被恐吓到了似的,在上學的車上主動和方述提及了這件事。

方述沉默很久,最後禮貌說道:“謝謝,不用了。我和同學一起學,這次不會考得太差的。”

趙景初久久不語,不知想到了什麽,嘲諷一笑:“哦,那祝你成功。”

當天午休時間,趙景初又一次來到藝術樓。

他順着記憶走到了三樓,在零星有人路過的走廊慢吞吞地晃悠,一間間教室看過去。

終于,路過一間敞開門的畫室時,他往前的腳步停滞,後退幾步,将自己藏在牆邊。

為了給一個個畫板讓位,屋內的課桌都被貼牆擺放,一男一女并排坐在靠窗的桌前,桌面上有打包的塑料飯盒,攤開的書冊,以及一支精致的木色長笛。

他們埋頭邊寫字邊交流,沒有多餘的說笑,可趙景初卻看了許久。

他看見了女孩和方述說話的側臉,看見她挽起馬尾的後脖頸,看見她被顏料沾髒的校服後擺。

畫室裏好安靜,午後有種讓人懶倦的氛圍。

當女孩散開頭發趴在桌上小憩,方述将窗簾小心地拉上遮住陽光,趙景初才終于離開。

趙景初知道魏清瀾的名字,是第二次月考結束的一周後。

學校公告欄換上了新的前二百紅榜,趙景初上完體育課回來,就被殷夢龍他們拖着跑去看。

他知道自己考得不錯,對榜單并不感興趣,但閑着也是閑着,就跟着靠近人群。

殷夢龍往前擠,有人被他擠出來,趙景初順手拉了一把,那人擡頭道謝,趙景初瞥一眼就愣住。

一句“不客氣”還卡在喉嚨,對方已經轉了頭,朝某個方向邊揮手邊喊:“方述,這裏!”

她抽走手臂,跑向在人群外張望的少年。

方述那張常年木然的臉在看到她後竟然露出些笑容,兩人頭湊在一起說些什麽,女孩指着榜單末尾,看上去很欣喜。

趙景初站的位置接近榜首,他倆的目光落在中後。

等熱鬧過去人也走得差不多,本已經離開的趙景初,卻又獨自返了回來。

他繞了一圈到公告欄後的一棵樹旁,能聽見尚未離去的兩人說話的聲音。

“終于不擠了……也幫我找找,眼睛都看花了。”

“好。”

“找到了沒?”

“還沒有。不過我們一定要從後面找嗎?”

“當然了,我上次一百七十多,還是後面找起比較快。”

女孩的話是這麽說,可趙景初見公告欄底部的空隙,方述的腿走到了靠前的位置。

“這裏。”

女孩大概太專注,并沒有動作。

于是方述又提高了些音量:“清瀾,這裏。”

“哎~你找到啦?”

清瀾。

清瀾?

是哪兩個字?

趙景初從縫隙看兩人的距離靠近,離他也更近。

他往樹後又站了站,片刻後原路離開了。

趙景初從晚自習逃了出來,一個人插着兜,晃悠到公告欄前。

他在昏暗的光線裏站了好半天,突然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射向公告欄裏的榜單。

他挪到兩人停留的位置,找到了那個名字。

魏清瀾,七十八名。

很一般的成績。起碼跟他是沒得比。

他又随意掃過末尾,方述是一百九十三名。

嗤笑一聲,趙景初滅了手電筒離開了。

***

趙景初是淩晨兩點醒的,夢裏紛亂,他的心跳過速,醒來時冷汗涔涔。

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彌漫着濃重的酒味,一種無力的空洞感像是張着血口在等待着,準備吞噬他。

他摸出手機打給周鶴,對方很久才接,說話時十分清醒,背景有游戲的聲音。

“咋了?”

周鶴心裏還有氣。

對于生意莫名其妙黃了這件事他還沒調理好,只能打游戲轉移注意力。

從千年離開後,趙景初一整個精神恍惚的狀态,消失得比誰都快。

等他們驅車回了公司,他也并沒有回來。

周鶴看到工位認真工作的魏清瀾,本想和她通通氣,又總有種不安感,最後先作罷。

趙景初半夜給自己打電話,指定沒什麽好事,但他也沒挂斷。

周鶴自覺仁至義盡。

本以為趙景初要說什麽正經事,結果他只是用十分冷硬堅決的語氣命令道:“今天的事別跟任何人提。”

屏幕裏 game over,周鶴放下手柄,深吸幾口氣,心平氣和地确認道:“請問您說的是合作沒談下來的事,還是您見到那個主理人情緒失控的事?”

對面一陣沉默,幾秒後毫無預兆地挂了電話。

周鶴看着手機,實在是想不明白一個這些年以雷厲風行不帶任何情緒工作而著稱的人,怎麽最近頻繁做出些讓人大跌眼鏡的事。

一次兩次周鶴可以無條件擁護,但再來幾次他是真怕扛不住了。

想到這,周鶴決定等再碰面得好好跟趙景初聊聊。

不說其他的,就這件和千年合作的事也不能就這樣算了,如此的傲慢如果傳出去,以後他們還怎麽和別人合作?

趙景初卻已經沒有腦子考慮這些。

他在黑暗的房間中坐了很久,那股自脊背蔓延的寒意仍是沒有消退。

時間走到兩點半,他赤腳下地進了浴室。

沖了幾分鐘的涼水澡,身上的水尚未擦幹,他便開始換上外出的衣服。

兩點五十分,一輛黑車從車庫開出,往湖濱府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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