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錯位
第37章 錯位
趙景初開始胡言亂語,魏清瀾平複無法平靜的心情,意識到該與他拉開些距離。
趙景初的右手将她的左手腕包裹,她不容分說地掰開。
他的力氣遠比她大,但沒有固執地鉗制,順勢松開。
“你喝酒了?“魏清瀾盡量放緩語調,并不想在這種情境下刺激對方,“怎麽突然說這些?”
趙景初是喝了酒。
下午,他一個人坐在家中冰冷的地板上不知道灌了多少。
各種顏色的液體倒進嘴裏,他卻嘗不出味道來。他只把它當作試圖昏睡的渠道。
醉後的夢裏回到高中,趙景初吓出一身冷汗,可一覺醒來更是清醒。
他清醒地意識到,他不能沒有魏清瀾。
他不想回到那種只能遠遠看着她和別人親密無間的日子。
他不能讓別人搶走她。
“突然嗎?”
趙景初摩挲殘留着觸感的指尖,像是在對自己說。
他知道魏清瀾向來聰明,現在說的話只是在試圖避重就輕。
重逢之後,她明明看得出他的心思,卻一直當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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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才能維系現狀。
魏清瀾不願往前,而趙景初是不敢。
可她又對他次次心軟,好到他總産生幻想,幻想他還有機會跟她在一起。
趙景初的手漸漸捏緊,用力到連手心都疼。
“我從來都不想分手。”他牙關緊咬,披露兩人一直在默契回避的問題,“你不知道嗎,魏清瀾?”
魏清瀾卻并沒有做好和趙景初談論這個的準備。
她緩緩站起,轉身避開他的目光:“都過去那麽久了。”
背後的趙景初一聲輕笑,短促而虛弱,仿佛自嘲:“我過不去。”
片刻後,他再度重複:“魏清瀾,我過不去。”
每個字他都咬得用力,看上去痛苦萬分,可魏清瀾卻說不出退讓的話。
過不去的何止趙景初,她其實也一直忘不了。
和趙景初再次見面後,魏清瀾總是刻意避免想起五年前的事,尤其是分手那天。
那天,她突然得知方述一聲不吭赴歐泊念書竟是趙景初一手促成,原因是他塞給方述的歐泊入學名額。
按照歐泊音樂學院的規定,如果得了名額而選擇不去,就會被歐泊終生拉黑,這輩子再沒有錄取可能。
歐泊是方述多次與她提及的夢中殿堂,但他其實已經做好本科申請不上的準備,打算在國內錘煉幾年再申請進修……
魏清瀾當時腦子裏一片漿糊,卻仍是告誡自己冷靜,打算心平氣和地和趙景初聊聊。
即便已經看到殷夢龍給出的證據,她也仍想着也許其中有什麽誤會。
可剛回家,魏清瀾就見趙景初把圓滿的東西塞進垃圾袋。
趙景初被發現也沒有慌亂太久,很稀松平常地跟她說:“我收拾屋子,打算把一些不要的東西送到廢品站。”
魏清瀾呆呆地消化他說的話,一時竟不知該怎麽接。
他大概看出她的情緒不對,就又補充解釋道:“我買了個新的狗窩,已經在路上了,等我們養了新的狗狗,它肯定認味,不好再用舊的。”
新的狗狗?
魏清瀾辨別他的神情,看出他竟然是認真的,覺得荒謬。
她後面已經聽不到他在喋喋不休什麽,大概是暢想以後的狗狗會有多可愛。
可她完全聽不到了。
她只知道自己很平靜地讓他放下圓滿的東西,随後她蹲在地上把它們的褶皺撫平。
但她發現,怎麽都撫不平了。
所以她停了,垂頭說道:“趙景初,我們分開吧。”
趙景初早已跟着她蹲下,想幫忙,卻插不上手。
突然聽到她開口,他怔愣許久,難以置信:“什麽?”
魏清瀾沒說話,他也跟着沉默,幾分鐘過去,他勉強地提了提嘴角,再次解釋。
“我不是故意要把圓滿的東西丢掉的,但你總是看着它們偷偷流眼淚,我也難受。”
“清瀾,快一個月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丢掉舊東西,是可以重新開始的?其實……圓滿不會介意的。”
“你喜歡土松,我們就再養一只,好不好?還選黃色的。”
“其實我已經看中了一只狗狗,它跟圓滿長得很像,改天我們就去現場看看,好嗎?我們還叫它圓滿,當作圓滿從沒有離開過,這樣好不好?”
魏清瀾聽着聽着就笑了,笑得頭疼欲裂。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識到,什麽是同床異夢,什麽是靈魂隔離。
原來趙景初是這樣一個人。原來他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
他就是這樣對待她所珍惜的圓滿,可以這麽輕易地要她放手。
“我就不妨礙你養新的小狗了,趙景初。”
魏清瀾還能笑出來,所以她笑着搖了搖頭:“磨合了這麽久,好像還是不行……我累了。”
他扣住她的手腕,半晌才發出聲音:“你認真的?”
她說是。
又過了很久,趙景初的語調冷下來:“魏清瀾,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魏清瀾再次說道:“是。”
趙景初拉她的手越捏越緊,失了力度。
最後他眼底的溫度徹底消失,語氣讓魏清瀾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我連一只啞巴狗都不如,對嗎?”
他說圓滿是啞巴。
這簡直是往魏清瀾最脆弱的神經上戳,她擡眼看他,一字一頓:“你再說一遍。”
趙景初的呼吸在她冷漠而失望的目光下,逐漸變得急促。
即便猶豫了片刻,他最後還是咬牙說:“半殘不殘的狗,我早就看它不順眼了。還想多聽幾遍?”
聞言,魏清瀾氣血上湧,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強忍住,沒把巴掌落在趙景初臉上。
她開始拼命掙紮,甩開他的桎梏。
他還要上前來拉她,她推開,吼道:“王八蛋!你果然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弄丢圓滿的!”
“你怎麽能這麽壞啊趙景初?你到底還幹了多少壞事?”
趙景初猛然愣住,驚訝于她的指摘。
他心下覺得諷刺,一股無名火冒上來:“我幹什麽了?丢了一只狗你就覺得我無惡不作了?我早說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也說了不怪我的,現在又是什麽意思?為一只狗至于嗎?”
至于嗎?
魏清瀾從來不知道,這三個字能如此尖銳。
屋內安靜許久,每一寸空氣都如緊繃的弦。
“哦,我差點忘了。”趙景初在沉默後恍然大悟般,露出極為邪氣的笑容,“差點就忘了這狗是你和那個聾子一起養的。你舍不得啊?你到底是舍不得狗還是舍不得他?”
趙景初的笑讓魏清瀾熟悉到心驚。
那副樣子分明和他高中最讨厭的時候別無二致。
“閉嘴……”
“閉什麽嘴啊?提到你的寶貝心虛了?”
趙景初就像預料到魏清瀾的反應,接得很快。
他下一刻便嘲諷地繼續說道:“拿一只狗當什麽借口啊,不就是想那個聾子了嗎?不好意思承認沒關系,我心胸寬廣,幫你說。”
“你閉嘴!”魏清瀾吼出聲,嗓子都嘶啞,“你配提方述嗎?”
趙景初神情變得扭曲,乍一看卻像是笑得更開心。
“我不配?是,我不配,他才夠配,什麽都配。”
趙景初笑完,漫不經心地扯着嘴角:“他不惦記你,連走都懶得告訴你,你倒還一直惦記他,連他的狗都養得比親生的還上心。”
他說得毫無負擔,明明還是那副熟悉的神态,瞬間又讓魏清瀾感到陌生。
其實他有句話說對了,他們之間,問題又何止圓滿?
“方述為什麽走……”魏清瀾的聲音沙啞,低到快要聽不清,“趙景初,你真的不清楚嗎?”
趙景初聞言渾身一怔,頓時像是卡殼。
魏清瀾閉了閉眼,試圖平複情緒,卻發現身體不住顫抖。
趙景初半天才回神。
他終于想起今天收到的來自殷夢龍莫名其妙的信息,腦熱瞬間涼了大半。
腦子飛速運轉後,他下意識去抓魏清瀾的手,卻被她重重推開。
他趔趄着沒站穩,撞在茶幾上,花瓶應聲落地,剛換的水灑出,濕了他的褲腳。
“清瀾,我……”
趙景初嗫嚅,久久說不出下文。
于是他四處張望,蹲下撿起花瓶,想把它立好,它卻總是倒下,他更加慌亂,求助似的看向魏清瀾。
魏清瀾冷眼看他。
大概是太過熟悉,從他的反應她已經知道,殷夢龍沒有騙她。
趙景初斷斷續續地說:“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我聽不懂。”
魏清瀾後退,戒備的動作生生阻止了他靠近的腳步。
“你不用懂。”魏清瀾松了口氣般,笑了笑,“我也不用了。”
她轉身朝卧室走去,還是停在了卧室門口:“我今天就搬走,以後……”
她停頓片刻,垂眸喃喃:“算了,就這樣吧。”
……
五年前沒說清楚的話,到了如今,其實也沒有再說的必要。
每個人都有不想提及的禁區,分手的原因就是他們兩個的禁忌。
趙景初可以說自己不想分手,卻絕不會再提分手時的口不擇言。
時過境遷,方述仍杳無音訊,魏清瀾同樣沒有理由再提。
客廳裏氣氛僵持,魏清瀾背對着坐在沙發上的趙景初,覺得越發恍惚。
此時,一陣哼唧聲伴随輕微的爪子刨門的聲音從主卧傳出。
魏清瀾走去開門,毛茸茸的圓滿就從門縫擠了出來,在她腿邊打圈。
魏清瀾蹲下擁住它:“不是說讓你繼續睡覺覺的嗎?幹嘛亂跑?”
自從上次出事,每天晚上睡覺魏清瀾都不敢讓圓滿離開視線,并且每次離開卧室她都要把門鎖緊。
圓滿大多數時候乖得很,比如現在,魏清瀾的教育它都在認真聽。
只是它又時不時朝沙發看去,邊看邊吐舌頭。
魏清瀾注意到,卻沒有跟着轉頭,回避似的不去看同一空間中的另一人。
她專注地給圓滿順毛,卻聽見腳步聲漸漸靠近。
突然身後一暖,魏清瀾渾身微怔,男人的胸膛與呼吸一齊籠罩住她。
一只手臂自她身後繞過身前,摸在圓滿的頭上,落在她的手邊。
修長的手指穿過圓滿的毛發,揉搓它的腦袋,極盡溫柔。
“圓滿想要我這個爹,對不對?”他用逗小孩的語氣說道。
圓滿居然還真配合着哼唧了兩聲。
魏清瀾垂頭看着圓滿在他倆之間轉來轉去的眼神,竟然生出些莫名溫暖的錯覺。
趙景初看了看魏清瀾,收緊撫摸狗頭的手,借着又貼近一些,試探着用身體徹底包裹住她。
“清瀾,再試試好不好?”
他轉折突兀,讓魏清瀾避無可避。
不知過了多久,困倦的圓滿重新卧在了地上,似乎開始打盹。
趙景初安靜地繼續摸它的後背,熟練地安撫。
即便他的心懸在半空,他也仍不動聲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心也終于沉入谷底。
所以,還是不行。
他該預料到的。
“好。”
突然,懷中的人發出了聲音。
僅一個字,趙景初身形僵硬。
他不确定地脫口而出:“……什麽?”
魏清瀾短暫沉默,最終嘆了口氣。
“我們……”
“可以再試試。”
魏清瀾覺得,這大概是一種自私。
如果多年的心結再不可能解開,就這樣忘記,是不是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