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不是還沒表白麽

第4章 第 4 章 “那不是還沒表白麽。”……

拉着林鳶和她一道坐的是體委,很開朗的一個女孩子,當年在班裏人緣很好,林鳶對她印象也不錯。

但也僅限于此,畢竟體委的好朋友,遍布校園每一個角落。

如果友情裏也有渣男渣女,那體委絕對可以毫不謙虛地認領。

林鳶的暈車來得似乎有些滞後,以至于落座後仍覺恍惚。

但工作一年的經驗,還是讓她不露聲色地完成了點頭社交。

她在他們眼裏,一直是不太愛說話的存在,她無意改變這些人的觀點,樂得輕松。

餐廳被重新布局過,鮮花盤錯于幾條長桌之間,成了可以容納二三十人分餐聚會的格局。

當初的同學畢業後,有的出國,有的留在北城,也有少部分人去了別的城市求學發展。戀愛的結婚的,誰和誰有了矛盾不再聯系的,一年年過去,也就剩了這些。

服務生過來詢問是否開始上菜。

預定場地的人應該是當年的班長龐浩然,他迅疾地瞥了眼林鳶,又看向江随:“哥,上嗎?”

似乎狀況外的江随低“嗯?”了聲,慢騰騰地撩起眼皮看他,似笑非笑的:“你待會兒渴了要喝水,是不是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龐浩然張了張嘴,有苦說不出,轉頭示意服務生上菜。

周遭一圈兒人倒是沒在意,反笑起來。反正當初上學那會兒就這樣。

江随有自己要好的朋友,龐浩然卻願意跟着他。

據龐浩然所說,那是為了同一個大院長大的情誼。實際情況到底如何,無從考據。

林鳶只知道高中時,龐浩然就愛跟在江随後面“咯咯咯”地叫,後來他們去北理,龐浩然也去,同系。

大學裏江随組建公司,龐浩然也硬是嬉皮笑臉地插了一腳。畢了業,更是順理成章地繼續追随。

“林鳶,你現在真的是越來越漂亮了,看這腰是腰腿是腿的。”體委說着伸手,捏了把她被連衣裙掐出的細腰,感嘆,“當年的校服真是埋沒了你的身材。”

林鳶有點兒怕癢,本能躲了下輕笑出聲,幾道視線不約而同地,朝她這個方向而來。

林鳶沒回視,也無意成為聚會焦點,唇角笑意仍挂着,注意力放在服務生端來的漂亮氣泡飲上,輕道了聲謝。

但顯然,有人不喜歡場面這麽平靜。

“林鳶啊,你這身衣服挺好看的,哪裏買的啊?”坐在韓知希身邊的女生突然開口問。

林鳶不用推敲,都知道她接下去想說什麽。

擡眼看過去,林鳶無所謂地說:“你喜歡?那你別想了,買不到了,”随即報了個商場裏快消女裝的牌子,“它們家去年的款。”

女生一噎,半口氣哽在喉嚨裏。

像漓江上套住脖子的鸬鹚,叼了條大魚咽不下去。

龐浩然看她又張嘴,趕緊打斷:“谷斯嘉你這老毛病沒完了?一天到晚關心的不是穿的就是戴的,你就不能有點兒別的追求?”

谷斯嘉聞言,剛要發作,看見神色淡淡的江随和仿若未聞的韓知希,硬是住嘴。

“我不就是随口一問嗎?”她笑得讪讪,“老同學見面本來不就是随便聊聊。”

菜品上桌,這一點前菜都不算的話題迅速揭過。

焦點很快又聚集回男女主角身上。

問韓知希這些年在英國的生活,研究生畢業後的打算。聊江随的游戲公司,羨慕龐浩然跟對了人。

不知是不是受當年江随保送北理計算機系的影響,他們那一屆理科班不少人選了這個專業。他們班更不例外。

話題又不可避免地繞到林鳶身上。

“林鳶你當時聽随哥的留在他們公司多好,”有人惋惜,“不比在謝師哥的齊柏強?”

她為何沒去江随的公司,外人怎麽傳的,林鳶不知道,但她自己一律說:“沒什麽适合我的崗位。”

而真實原因如何,只有她自己清楚。

“聽說前倆月謝師哥公司的會計被詐騙,到現在都沒個說法兒。”龐浩然瞥了眼林鳶,嘆氣感慨,“齊柏這兩年賬面上本來就沒什麽錢,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林鳶垂了下眼皮,無聲吃菜。

“你小子連齊柏賬面上有多少錢都知道?”那人問。

龐浩然笑:“都是這個圈子的,謝師哥當年在北理又那麽出名,可是僅次于我哥的存在,傳來傳去自然聽到點。”

說完又補充,“謝師哥去年就在和人談投資的事兒,我朋友那個秦時,還有杭城的一家公司,都找謝師哥談過,但都沒成。”

“秦時今年不是要上會了嗎?這都不答應?謝師哥在想什麽呢?”

有人意味不明地怪笑了下:“謝師哥可是有理想的人,哪會被金錢迷惑了雙眼。”

“沒人會永遠在高峰的。”全程沒主動參與過話題的林鳶擡眼,看向那人。

龐浩然愣了愣,下意識想說你是不是忘了你同桌?

但眼看林鳶臉色認真,語氣篤定:“師哥當年能靠着一個人一臺電腦創立齊柏,以後也不會永遠在低谷。畢竟有‘夢想’的人很多,天賦配得上夢想的卻不多見。”

“你……”

眼看氣氛又要緊張,龐浩然趕緊打圓場:“對對對,誰還沒個暫時的低谷了。嗳小鵬你現在還在瀚銘嗎……”

全程閑閑吃菜的江随,後知後覺地看向林鳶,仿佛想聽聽她對這位有理想又有天賦的謝師哥,還有沒有其它高見。

只是對方已然低頭,把注意力重新獻給了面前的熟醉羅氏蝦。

話題沒兩句又繞到江随身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女生也以韓知希為中心聊了起來。

林鳶突然覺得有點兒沒勁。

有人懷念的,還是當年操場上的搖旗吶喊,有人能想到的,早已是誰和誰的未來發展。

很正常,但還是沒勁。

後半程,林鳶不知道誰起的頭,起哄讓北城的納稅大戶,請大家去最近新開的一家會所長長見識。

這樣的事兒也不是第一回發生,只是學生時代還是火鍋燒烤,如今更費錢了一些。

江随同學,一如既往地被當成狗大戶。

已經開始上餐後甜點,林鳶起身去洗手間。

問了服務生,在花園另一處,林鳶走出餐廳。

從洗手間出來,林鳶看見離得不遠處站着一個瘦高男人,背對着她,正在低聲打電話,聲音有些耳熟。

“和你先約好的,我已經出來了。”聲音溫和帶笑,“你慢點,不着急。好,挂了。”

并非私密的聊天,林鳶走過去,看清人,是高一和她做了一年前後桌,高二高三又同在一個班的數學課代表路遙。

林鳶明白他是要先走了,剛想和他道個別,就見他轉過身,非常正式地叫了她一聲:“林鳶。”

林鳶下意識:“在。”

路遙微愣,随即恢複平常神情,輕緩笑道:“別緊張,我就是和你打個招呼。待會兒你們玩得開心,我就不去了。”

“好的好的,那,再見。”林鳶也有些好笑,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像極了剛去一中時跟不上進度,每回數學作業都拖拖拉拉,最後被她後桌拿筆帽輕戳戳肩,吐字規範地叫她一聲“林鳶”,然後問她“好了嗎”的畫面。

那時候她也總像剛才那樣,緊張得在他剛叫她名字時,就規規矩矩喊一聲“在”。

林鳶說完,路遙卻沒有立刻就走,反倒說:“因為,我約了五一時相親的女孩兒,準備晚上向她表白。”

林鳶微訝,沒想到他會和自己說這些,卻還是唇角漾笑,點點腦袋:“這樣啊。”

“不是因為合适,而是覺得心動。”路遙像當年解數學題一樣,語氣嚴謹,表情卻是輕松的,“所以明年同學聚會,我應該……不來了。”

林鳶還沒來得及為他慶幸,有些不明所以:“嗯?”

路遙頓了頓,輕“嘶”了聲,笑起來:“我覺得……你也有我這樣的想法。”

林鳶驀地了然。

高中三年,林鳶一直覺得路遙是比她還獨的存在,滿心滿眼只有學習,數學更甚。

當年高考出分後,填志願時回校參加指導會,林鳶知道他所有志願都填的數學系,如今讀研依舊是,往後大抵也是走科研方向,對這樣早沒了當初少年意氣的同學聚會,大概也已興致缺缺。

“那……”林鳶不知道該給他怎樣的祝福,最後擡手在身前豎起兩個大拇指,像他們當年校園會時讨論的慶祝動作,真心實意道,“祝你成功!”

“好。”路遙揚起笑弧,語速有些慢,“謝謝你,林鳶。”

最後沖她點點頭,轉過身。

許多人年少時,或許都有個熟悉卻不可及的背影。像青春賦予的成長的禮物。

禮盒裏的秘密迷惘、酸澀,也甜蜜。

不是所有的禮物都非要拆開,懷抱禮物時的欣喜,已足夠有意義。

送走學委,林鳶想了想,往餐廳去。

她剛剛來洗手間沒拿包,這會兒回去拿,順便打聲招呼,幹脆說她還有事也要先走好了。

卻冷不丁聞到一陣,夾雜着煙草味的木質甜香。

是江随,側身站在路燈下抽煙。

細白煙身,夾在他修長微屈的指骨間。一點猩紅被他擡至唇邊,在昏暗裏忽明忽滅。

他頭發有些長了,微低頭去湊煙嘴時,一縷額發耷拉到眉骨上。頭頂路燈拓下一片昏影,像博物館打在雕塑上的光。

即便不言語,依舊是令人神往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就看見她了,他雖未擡頭,卻将未燃完的半截煙抵到垃圾桶白色的石英石裏撚滅,向她走來。

“道完別了?”他聲音懶洋洋的,有輕微的游離感,像浮起的青煙。

林鳶看了他一眼,還是忍不住問:“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

那股沾了煙草味的木質清香來源何處終于明了。

江随看着她,驀地低笑了聲,語氣多了幾分玩味:“終于知道關心我了?”

“……”林鳶無語地都想抽一抽嘴角,低念了一句“神經”就想走。

江随不說話,擡手,勾住一縷她披在肩骨上的頭發,指尖微繞,纏了一圈。

突然間的拉扯感,林鳶下意識擡手捂住發根,半回頭低聲質問:“江随你幹嘛呢?有病啊?”

“急什麽?”男人擡了擡眉,尾音拖得像問句,“剛不是挺能聊。”

指節微張,那縷黑發自然垂落,發尾帶了點兒餘溫,蕩過她鎖骨。

林鳶被搔得有些癢,快速拿指背蹭了下,詭異的觸感讓她有些羞惱,又覺莫名其妙。

她和路遙聊什麽了就挺能聊?高中三年和今天加起來的話,還比不上她罵江随“有病”來得多。

江随視線在她一閃而過的小動作上停了一瞬,像是知道她下一秒就要發火一樣,淡淡道:“我都不知道她會來。”

又是突如其來的一句解釋。

林鳶繃緊的神經,沒出息地有一瞬松動,又強迫自己重新拉緊。

她幹脆轉過身,擡頭盯着江随,沒給他剛才那句回應,只一副“聊,你聊,我看你要和我聊什麽”的強硬表情。

微擡眉,江随的散漫勁兒又回來,語氣欠揍地說:“那天怕你又生氣,我都沒好意思說,你的眼光真是……”

林鳶瞪大眼睛,滿瞳孔“你敢說下去我就敢跳起來打人”的威脅。

江随盯着她的架勢舔了舔上唇,話音裏含着笑,戲谑般:“還不如那路……路什麽來着?就剛那個,我們班數學課代表。”

“路遙。”林鳶無語。好歹高一就在他們後排,連人名字都不記得。

哦,對,還有她眼光差。那可不,眼光好能看上你嗎?

“記得挺熟啊,”江随笑了笑,盯着她,“有想法兒?”

林鳶一滞,都震驚了:“你沒聽見他說,待會兒約了人家女孩子要表白嗎?”

“那不是還沒表白麽。”江随無所謂道。仿佛只要她願意開這個口,路遙就會答應,她就可以橫刀奪愛一樣。

林鳶只覺得心髒一悶,又被胸腔裏驀地滾起的一團火燎過。

一時竟不知道,是該為他對自己的情感問題操心而難過,還是因為他對男女之間的事,沒有一點道德底線而憤然。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來者不拒嗎?”她突然開口,嗆了他一句。又用力捏了捏手指頭,幹脆挑開畢業時那點龃龉,語氣不善道,“再說了,我有想法就有用了嗎?”

林鳶微頓,喉間幹咽,自嘲般,“畢竟誰會看得上我啊,是吧?江大少爺,陸二公子?”

似有一瞬怔愣,江随嘴角笑意淡了兩分,垂睑盯着她。

片刻後,仿佛終于回憶起那天倆人争執的場景,他唇角又漫不經心翹起,薄薄的眼睑上下緩耷,仍是那副閑适懶散的語氣:“別冤枉我,我原話可不是這麽說的。”

林鳶微眯了瞬眼,眼底沒來由地一熱。

肉裏那根刺,像有人瞧着新鮮,撚着指尖,往深處輕輕一轉。

原來妄圖用自貶引起對方在意的時候,就已經是在自找難堪。

原來對她來說耿耿于懷,反複自我懷疑的一句話,在他眼裏似乎不過是一句……損友之間從沒放在心上的玩笑。

北城初秋的夜晚并不涼,風卻刮得有些深。

小姑娘清澈漆黑的眼,在路燈下泛起清淩淩的薄光。眼窩都被吹得微紅。

江随一頓,夾過煙的指節蜷了瞬,自然地伸手,讨饒般,想去拉她手腕。

唇角漾着好看的弧度,終于是努力放低姿态的語氣,說的卻又是另一回事:“行了,我現在真沒女朋友。”

仿佛她的回避,她的在意,她武裝起來的鎮定,都是矯情地為了他來哄她一哄。

林鳶被他這副模樣點燃了腦袋裏的引線。

他到底将她擺在什麽樣的位置,需要和她解釋這些?

他到底明不明白這樣暧昧的态度,這些親近的動作,只會讓她因為如此模棱倆可的,自以為是的“特殊”反複猜測和自我拉扯。

火藥在他指尖觸上來時炸開,林鳶猛地避開他手,後退一步,語氣平靜道:“和我有關系嗎?老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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