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某種陌生的情緒在身體裏……

第22章 第 22 章 某種陌生的情緒在身體裏……

那天林鳶離開後, 顧淮又在店裏待了好些天。

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失眠。

店裏客人留下的信息,除非有遺漏東西在這裏, 否則按規定, 員工是不可以私聯客人的。

就怕發生什麽騷.擾女顧客的事情。

關鍵這規矩, 還是他自己定下的。

那幾天的他, 在破壞規矩破壞原則破壞自己做人的底線, 和“我又不是什麽變态跟蹤狂神經病聯系一下又怎麽了”之間上下回來反複橫跳, 跳得他覺得自己真快神經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一個只見過兩回的小姑娘, 有這麽強烈的情緒波動。

波動得真想罵自己一句變态。

畢竟她拒絕自己加聯系方式的那天晚上, 就是他這個變态,夢了點兒奇奇怪怪的, 跟她那條紮染吊帶裙差不多顏色的東西。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醒來, 摸着冰涼的床單, 顧淮挑起眉閉上眼,擡手撐着額頭, 狠狠刮了下眉心。

都想問自己一句,您老這青春期倒行逆施的,有點兒過分了吧顧淮?

他知道林鳶是這天離店, 卻沒有出去送她。

可能是變态的身份被證實, 讓他覺得小姑娘昨天的拒絕,的确是很有先見之明。

他也知道自己這跟有毛病似的行為, 不正常, 可也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麽。

更甚至或許……那晚的第一眼,他就不由自主起了點兒別的心思。

好奇、探究、想更進一步靠近的欲.望,在那個平淡無奇的夜裏, 在那幾句沒頭沒腦的對話裏,就已經滋根生芽。

更遑論她站在湖邊,俠客般,從天而降。

她或許自己都不知道,那天風揚着她發稍,有多叫人心旌蕩漾。

他甚至想幹脆不要臉地再去一中附近轉轉。畢竟,她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去到那邊吧?

所以,當那天江随問李想要了自己聯系方式,親自給他打來電話,說想給他介紹個關系很好的老同學認識時,他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福至心靈地問了句:“能問聲兒那姑娘叫什麽嗎?我姥姥說她給我算過命,姑娘得名兒裏帶點木,才能跟我合得來。”

對面有片刻沉默。

“她叫林鳶。”随後,江随說,

“雙木林,鳶鳥的鳶。”

那一刻,他心髒緊張到開始無節律地亂跳。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覺得他要是答應得太快,對面會起疑、會改變主意。

他向來精準的第六感告訴他,江随和林鳶,遠不是老同學這樣簡單。

又怕他應得遲了,江随以為他要拒絕。

他知道他對林鳶的這種感覺,可能還達不到愛情的程度。

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欣賞她、想去了解她、想再靠近一些她,甚至,在看見她抱着膝蓋,說爸爸媽媽都會愛她的時候……想去陪陪她。

24年來唯一一次動心,他不想錯過。

于是他說:“行啊随哥,那麻煩您給我們約個時間,見個面?先接觸接觸,看看再說,您看行嗎?”

那天,他挂斷電話,看見他摘給她的那截冬櫻,在窗臺上綻開了花。

…………

江随站在一邊,喉結在脖頸上滾了滾,沒來由地有些艱澀。

涼淡的眼風從呆愣的林鳶臉上,掃過那張,突然有些礙眼的笑臉。

所以,他那天就知道,今天要見的是林鳶。

而林鳶的表情,也只是訝異于,今天見到的居然是個熟人。

“你倆,認識?”

江随氣音似的笑了聲,林鳶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過來的,終于回神,想了想,解釋道:“我去滇省玩兒,住的民宿就是他……”

林鳶本來想說他打工的地方,但現在倒有些不确定,顧淮到底是個什麽人了。

甚至因為過于震驚,連她自己都忘了來之前還在想,再見江随該用怎樣的态度。反倒顯得此刻表現極其自然。

江随喉間的澀意卻微解半分,沖她勾唇笑了笑:“這樣啊。”

然後看向笑弧到現在都沒往下落,眼神還挂在林鳶臉上的顧淮,語氣莫名得了李想的真傳,懶聲問,“那還用我介紹嗎?”

顧淮很快看向他,仍舊笑着,道:“抱歉了随哥,那天電話裏沒說明白。主要是,”他掃了眼林鳶,“怕林小姐知道是我,不想來。”

江随微挑了瞬一側眉目,終于了然。

所以是顧淮,先前就有意思,但林鳶,對他沒意思。

那點艱澀又淡了些。

林鳶倆手抄兜,眨巴了兩下眼,一邊消化着現有情況,一邊腦袋亂哄哄地想着,那接下去該怎麽操作?

倒是男士們先替她開了思路。

“再開兩圈兒?”江随聽顧淮解釋完,微偏下颌指了指一側的車,懶洋洋地問。

“行啊随哥。”顧淮笑意未消,答應得爽快。

林鳶卻不知道為什麽,本能似的,突然不想顧淮去開,幾乎是下意識開口,對他說:“要不讓他們玩兒,我們……”她頓了瞬,找了個合理的理由,“去旁邊走走吧。”

不是說好來相親的嗎對吧?你們都去開車玩兒了是幾個意思。

周遭三雙眼睛,同時看向她。神色各異,心思自然也各異。

林鳶眼皮一跳,勉強尬笑了下。

顧淮卻在一秒的微頓後,毫無異議地走到她身邊,低頭看着她,翹着唇角,聲音卻自然而然地低下來,對她說:“那你等我半分鐘。”

林鳶愣愣地點點頭,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就看見他快走兩步到了那輛紅車前,從駕駛座上探身去後排,撈了袋東西。

一層一層,跟剝洋蔥似的,拿出一杯……牛乳桃膠?

看包裝,還是民宿那條街上的。

她回來之後搜過,北城沒有這個牌子,應該是當地的特色小店。

她只是覺得裏面的桃膠很好吃,有點膠質的糯感,又煮得很有嚼勁,才多買了兩次。

因為說是手工現熬的,還限量。

溫燙的外帶杯被塞進手心裏,顧淮對她說:“不想喝就捂捂手。”

說完,難得表現得有那麽點兒不好意思,解釋了句,“我就是見你每次回來都拎着這家的東西,不是故意盯着你在做什麽。”

也不是沒有被人追過、獻過殷勤,還相過那麽多次親,甚至差點兒跟人訂婚,所以挺明白顧淮是什麽意思的。

林鳶其實有點兒哭笑不得,她不是很明白,他們才第三次見面吧?

顧淮會不會表現得,對她太上心了一點兒?

要不是倆人前兩次碰面,純屬偶然——畢竟是連她自己都沒料到的發展,她難免會覺得他這樣速度過快的“好感”,是不是因為……她是江随的朋友。

顧淮也知道自己有點兒着急了,要是劉昶在這兒見了,高低得說他一句:“诶诶,淮子你崩人設了啊,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性冷淡嗎?”

但他只能說,老顧同志說得對,這事兒還是得自己體會。

劉昶那個單身狗是不會明白的。

林鳶見他低頭看着自己,沒來由覺得他眸色眼巴巴的,像……警犬見到了訓導員。

“……謝謝啊,我想現在喝,有吸管嗎?”她被警犬盯得不自在。

“有。”顧淮笑,遞給她。

林鳶接過顧淮的吸管,撕開,啪唧戳進去,顧淮順手接過她團起的降解紙,塞進賽車服口袋裏,倆人很自然地往旁邊走去。

嘬了口熟悉的味道,胃裏一暖,林鳶好奇:“你不是,有我電話號碼嗎?”

那知道是她,怎麽不直接聯系?

顧淮眼皮猛地一跳,一秒鐘摒棄腦子裏那幾天的所有畫面,屈着指節蹭了蹭鼻尖,平平淡淡地,和她簡單解釋了下店裏規定。

林鳶看他這會兒的樣子,終于又有了先前冷淡拽哥的酷勁兒。

只是有些疑惑,直截了當問道:“所以,你真是去那裏打工的?富二代體驗生活?”

顧淮微揚眉:“不是。就那規矩吧,”話音稍頓,“是我自己定的。”

林鳶反應了一下,終于明白,突然有些想笑。

所以算不算自己給自己挖坑?但沒想到,這位還是個挺有原則的二代社會哥。

……啊,也不對。林鳶更好奇了,偏頭問他:“所以,你到底是做什麽的,顧老師。”

顧淮一愣,笑起來。

“我真是老師,”他說,“一中的老師。”

林鳶微瞪眼,絕對沒有任何歧視:“教什麽的?”

“……體育。”顧淮舔舔嘴,要笑不笑的,很有自知之明地說,“就我這成績,倒是也不好意思誤人子弟。”

林鳶眨眨眼:“北體?”

“啊。”顧淮下颌微點。

“那倒也不用妄自菲薄,”林鳶點頭肯定道,“好歹也是雙一流211。”

顧淮默了一秒,笑起來:“我還是頭一回,聽人誇我成績不錯的。”

“你那是被網上的杠精荼毒了,”林鳶咬着吸管,口齒不清地說,“他們眼裏非top2都是文盲。”又補充,“當然,top2就是賣國賊,畢竟以後是要出國的。”

顧淮樂出聲。

林鳶又問他:“所以你主業體育老師,副業開民宿?”兼職混混社會,打打群架,替學生出出頭。

“富二代敗家三件套,民宿酒吧火鍋店,”顧淮毫無心理負擔地自我調侃道,“除了火鍋店還沒涉及,前兩個我都占了。并且要不是沒有房租負擔,不虧錢還是挺有難度的。”

林鳶抿了抿嘴,低笑出聲。

忍不住說:“謝謝你讓我看到段子照進生活啊。”

…………

“喲,人家林鳶妹妹怕你欺負人呢。”李想看着倆人越走越遠的背影,沖江随大喇喇道,“你說這麽好的姑娘,是會心疼人哈。小顧看着就是個有福氣的。”

江随落在兜裏的指節,在涼硬的打火機上來回摩.挲,視線和李想落在同一處,微眯了瞬眼,沒理他。

良久。

“硬件是差了點兒,”江随實事求是,平淡陳述道,“但總比她自己找的那些好。好歹沒什麽壞心思。”

說完,又掃了眼那兩個已經坐上觀賽席的黑點兒。

他和顧淮不算熟,在李想這裏,一塊兒玩過幾回車,各有輸贏。

顧淮對他客氣,卻也談不上多熱絡。江随看得出來,他沒別人那些刻意的小心思。

但今天,他莫名就對顧淮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不爽。

“人小顧哪裏不好了?”李想不服氣了。好歹也是連鎖酒店獨子小開,只不過顧家父母守成,覺得只經營好這一塊就可以,這些年版圖沒有擴張,比不上那些後起新貴。

“我就覺得挺好,一輩子衣食無憂,哪個姑娘和他一塊兒也吃不上生活的苦。更何況小顧家那家庭氛圍,誰看了不說一句羨慕。我要生在那樣的家庭,我比他還開心。”

話說完,李想就看見江随本來平靜的表情,有一絲裂縫,又很快擠壓好。

李想一頓。他也就是想刺激刺激江随,看看能不能把他紮醒咯。

但也無意拿顧淮的父母和江随的比。

畢竟是他兄弟,說到底,他也心疼。拿這事兒紮他,就實在是不地道了些。

“行了行了別看了,”李想一把将那個眼睛釘在倆移動小黑點上的人拉走,“反正你也沒事兒幹,走走走,幹脆去開兩圈兒。”

-

顧淮并沒有拉着林鳶聊太久,一是外面有些冷,二是這裏回市區,還有些距離。

聽她那杯牛乳桃膠,發出吸空氣的聲音,顧淮問她:“要不要先回家?”

林鳶鼓了下臉,一時倒有些弄不清他的意思。

她來之前,的确想的是和從前一樣,見一兩面,聊一聊,等接觸下來再和“中間人”說不合适,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但來了之後,不知道是因為,她先前對顧淮的印象并不差,還是剛剛聊得其實挺投機,所以她并沒有那種“因為是江随介紹的,所以她就一定要拒絕”的念頭。

雖然她暫時,的确對顧淮沒有男女之間的想法兒。

“好啊。”她捧着空掉的奶茶杯,點點頭,從觀賽席上站起來,蹦跶幾步下樓梯,奶茶杯扔進垃圾桶,回頭對顧淮說,“那你們玩兒,我先……”

“送你。”顧淮跟在她身後,跨下臺階站到她面前,又添了句,“行嗎?”

他後兩個字離得近,卻問得輕。

那種被當訓導員看的感覺,莫名其妙又來了。

林鳶微眨了瞬眼,笑笑點頭:“好啊,那謝謝了。”

這裏叫網約車,還得加小費。

只是上車的時候,出了點小插曲。

林鳶習慣性地要往後排坐,但那輛跑車是四座兩門,林鳶不知道該怎麽上去。

顧淮若有似無地掃了江随一眼,低薄一笑:“我那副駕沒別的女孩子坐過。”

林鳶愣了瞬,還是笑着認真說了下:“我不是因為這個。”

“這玩意兒的後排,坐起來挺憋屈的。”

“沒關系。”

一邊冷眼看着的江随剛想說,她不坐副駕,我車在外面,我送她。

就聽見顧淮沒再多勸,突然問:“有駕照嗎?”

“有,”林鳶說,“但是……”

大四那年課業沒那麽多,幾乎都是個人實習,學校裏有駕校來推銷課程,比市場價便宜許多,林鳶正好時間自由,自然要占這便宜。

大夏天裹得像青島嬢嬢,終于考出了C1。

“我開不好。”她沒買車,拿到駕照後唯一摸方向盤的機會,就是跟着謝師哥出去應酬,幫忙開過幾次,慢得後車拼命雙閃揿喇叭。“沒事兒,我信你。”顧淮笑,打開駕駛座門,又有些像上回他站在樓梯口,邀請他去賞臉吃晚餐似的模樣。

林鳶頓了下,突然就來了些自信:“那,我開慢點兒。”

顧淮沖她笑着比了個OK的手勢。

林鳶和李想江随道別,對倆人态度并無二致,側身坐上車。

江随卻突然問:“阿鳶,我的新年禮物呢?”話音散漫又熟稔,仿佛偶然想起随口一問。

林鳶一頓。

那天晚上,他好像忍了很久,在她回房休息前終于問她:“你是不是連我生日哪年哪月都不知道?”

語氣莫名委屈。

林鳶憋笑,背手摸着腕骨上的礦石,不答他,只說:“那我給你準備新年禮物。”

…………

她也不是忘了這回事,只是覺得那幻境似的一天一夜,所有發生的事,聽到的話,是不是都不該再當真。

可原以為放手就好了,沒想到新結的痂,輕輕一碰,還是會隐隐作痛。

也沒辯白什麽,林鳶捏緊方向盤沖他笑笑,淡道:“沒時間準備,過些天給你。”

江随動了動喉結,澀意莫名。面上卻勾唇,低“嗯”了聲。

他不太明白,她說“開心”那天,明明笑得那樣生動又親近。可此刻,為什麽如此客氣。

顧淮垂了下眼。

“走了想哥。”幫林鳶關好車門,沖李想笑,打了聲招呼。

“回見,”李想也笑着,沖他說,“帶林鳶來玩兒。”

江随看着他坐進副駕,車窗下落,還沒怎麽樣呢,便一臉春風得意地和他道:“随哥,謝了啊,回頭請您吃飯。”

林鳶看了眼副駕正在和李想江随打招呼的顧淮,抿了抿嘴。

顧淮對江随挺熱情的。但又不是那種,像江随身邊有求于他,或想捧着他那樣的熱情。而是莫名其妙地讓她想到了,當年老林對待媽媽家那些親戚的态度。

熱情,非常熱情,堪稱十裏八鄉優秀女婿。

但她知道,老林這人,就是陰陽怪氣一把好手。他倆大舅子小舅子,經常被老林捧得飄飄然,又等人走了回過味兒來,在巷子口罵街。

結果自然是所有人都說老林好話,又明貶暗損鄭家大小舅子不懂感恩吃心太重。

林鳶鼓了鼓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感覺。

卻沒來由地,因為這樣的認知,将自己先前對顧淮的一點懷疑,沖散徹底。

等人開遠,李想勾搭上江随的肩,樂颠颠地問他:“随兒,你看那大紅,像不像花轎的顏色?”

“還沒談上呢。”江随撩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

“這話說的,那不是早晚的事兒麽。”李想才不管他紮不紮心樂不樂意,主打一個自己說得爽,樂道,“畢竟這可是您老人家,親手牽的紅線。”

李想後來又說了什麽,江随沒太聽清。尾氣轟鳴作響。

他站在跑道上,看着那火紅色的一團,一點一點挪遠。

他不知道為什麽,林鳶坐上別人車的那一刻,牙齒會不由自主地,在口腔裏緩緩碾壓、擠緊,繃得太陽穴青筋都疼。

某種陌生的情緒在身體裏攪滾,像酸性的液體燙在他皮膚上,滋滋作響。

心底裏某個聲音仿佛在提醒他,有什麽東西,正要開始變得不一樣。

可又能有什麽不一樣的。

只要她不喜歡,就不會有什麽不一樣。

江随一恍神,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他會莫名其妙有這樣奇怪的情緒,只是因為氣憤。

非常氣憤。

畢竟,他跟司機似的伺候着的人,竟去給別人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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