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不是你介紹給我的對……
第27章 第 27 章 “那不是你介紹給我的對……
林鳶慶幸自己沒挑錯電影, 從畫面到故事結構到敘事風格,都很出挑的一部片子,帶點兒輕喜劇色彩, 極其适合過年合家歡。
他們那場小朋友也很多, 樂得咯咯直笑。
主角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配上高燃特效和BGM一出場, 不光小朋友們沸騰了, 林鳶甚至連主角的衍生畫, 都在腦子裏打好了草圖,準備發在她小號上。
“看預告之後還要出2?”散場時, 顧淮敞開的外套兜裏插了半瓶沒喝完的礦泉水, 一手拿着倆人吃完的兩只小爆米花桶,一手虛擋着她身後擁擠的人群, 笑着問她。
周圍也有不少人在讨論剛剛的劇情, 有說要過兩天來重刷的, 有說期待第二部早點上映的。
“嗯。”林鳶點頭,嘬了口沒喝完的奶茶, “不過要是按它這部的特效水準來,起碼得等個兩三年。”
顧淮微揚眉,點點頭, 人群出了影廳, 四散開。
扔了那兩只空桶,顧淮伸手問她:“要去洗手間嗎?我來拿。”
被他這麽一問, 林鳶還真有點兒想去了, 奶茶杯子遞給他,道了聲謝,去女士洗手間前排隊。
顧淮沒站在洗手間門口, 走到一旁去等她。
一低頭,看見那根帶着咬痕和口紅印的淡白色粗吸管。
小姑娘今天出門畫了個淡妝,唇色是那種有點兒亮晶晶的淡橘色。
直接看不明顯,但印在了吸管上,仿佛連她唇形都在眼前晃了晃。
顧淮沒來由地顫了下眼睫毛,喉結輕滾,一下偏開視線。
奶茶杯子微微下移,挪到心口位置,定住。
一臉嚴肅,目視前方。
林鳶洗完手出來,看見他站在牆角邊,堅毅得像個哨兵,好笑地走過去,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顧淮餘光其實早就看見她,此刻微低頭,視線不受控地,在她不甚明顯的唇色上掃過,正經道:“在想待會兒吃什麽。”
林鳶恍然。這倒的确是個值得深思的嚴肅問題。
倆人挑的是離林鳶家不遠的綜合商場,這個點,正常吃飯還太早,但領個平時沒時間排隊,又不接受預約的網紅火鍋店號碼牌,則正好。
拿回她的半杯奶茶,倆人走出影廳的範圍,林鳶想了下,問他:“你還高興吃火鍋嗎?”
“沒問題。”顧淮回答得爽快。
“那你高興陪我排隊,吃三樓那家火鍋店嗎?”林鳶再次問他,“可能得排一兩個小時。”
顧淮笑着偏頭看她:“好啊。”
林鳶默默嘬了口奶茶,莫名覺得,他好像對排隊這件事兒,還挺高興。
顧淮是挺高興的。
不管是朋友還是親人,願意提出要求,自然是覺得,和你的關系更近了一步。
下三樓取到號,前面已經有三四十桌,果然一兩個小時起步。
顧淮拿着號碼牌,給她過了下眼。林鳶用手機掃了下叫號提醒,準備找個地方坐會兒時,顧淮突然問她:“那你高興過個兩三年,再陪我來看第二部嗎?”
林鳶一頓,咬着吸管,都忘了做下一步動作。
她會和他,一起來看第二部嗎?
那場荒唐的訂婚之後,林鳶其實也認真想過,即使那場訂婚宴順利進行,她也做不到逼自己,就那樣不明不白地進入婚姻。
所以與其那樣臨時後悔,她其實也已經決定,不會再去見那些“優質”相親對象。
可能到最後,鄭敏還是不會理解,不會贊同,那她大概,也只能做個叫鄭敏失望的女兒了。
而她交友圈,其實很窄,周圍也的确,從沒遇見過叫她有一絲心動的人。
那麽……和顧淮呢?
能感受得出來,他的家庭氛圍、成長環境,應該很好。和冷冷淡淡的長相不同,他其實很會表達,心思也很細膩,應該,是個在愛裏長大的男孩子。
林鳶覺得,和他相處很溫暖,很舒服。
只除了偶爾的,他揮出直球時,她不自然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小緊張。
她其實不願意去想江随,也不想拿倆人來對比,卻依舊沒辦法不去考慮,她難道,只會喜歡江随那樣的人嗎?
會不會其實也有另一種,叫自己心動的存在呢?
每個個體,本來就是獨一無二的。
她會在漫長的孤單的青春裏,喜歡上張揚肆意的江随,那她為什麽沒有可能,在成年後瑣碎的生活裏,喜歡上溫暖細膩的顧淮?
她本來就是自由的,可以将自己,放在任何一種未來裏。
于是她笑了笑,偏頭沖顧淮說:“好。”
林鳶想了那麽多,其實也就一剎那。
顧淮卻下意識地,覺得她一定是在深思熟慮。
捏在手心裏的等號牌,都微微皺了起來。
直到這聲承諾給出,顧淮不自覺地無聲松了口氣。
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唇角淺翹,又問:“不算陪你排隊的獎勵吧?”
林鳶沒來由地有點兒局促,這人怎麽一會兒直球,一會兒婉轉曲折意有所指的,不按套路出牌呢。
“應該……”林鳶擡頭看他,指尖在捧着的奶茶杯上摳了下,心跳因為莫名其妙的緊張,跳快了一瞬,還是小聲老實道,“不算吧。”
顧淮話音低薄,唇角卻挂着笑,垂眼看着她說:“那就好。”
-
倆人吃完飯,排隊打車回林鳶家,已将近十點。
走在小區裏,一戶戶燈火半明的玻璃窗,隔着寧靜夜色傳出熱鬧的煙火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給了顧淮一個小小的承諾,讓林鳶心态也起了點兒變化,讓她站在他身邊,沒了先前那種沒太有所謂的被動情緒。
于是主動找起,可以了解他的話題問:“那你平時就假期去滇省的民宿看看嗎?”
“嗯。”顧淮唇角翹得斐然,“就你先前見過的那個,說話不太靠譜但人其實不錯的劉昶,我大學同學,滇省人,主要他在那邊看着。”
林鳶想起那天意味不明的玩笑,沒好氣地笑。
本來還想問些別的,就看見路邊花壇裏,一抔顏色奇奇怪怪的落葉。
林鳶眼睛盯着那一團,輕聲道:“你看那團葉子的花色……”
“像個小貓。”顧淮接道。
倆人一頓,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上前察看。
一只巴掌大的黃花貍,直挺挺地躺在泥塊枯葉混合的陳舊花壇裏,眼睛閉着,身上濕漉漉,肚皮有微弱的浮動。
林鳶一滞,沒多想伸手去撿,拉開羽絨服拉鏈,半揣半抱地放進去,邊折返往小區外面走,邊問顧淮:“能幫我查查附近還開門的寵物店嗎?麻煩了。”
顧淮拉到一半的羽絨服拉鏈又唰地拉回去,拿出手機叫車。又下意識擡手,掌心在她後腦勺頭發上輕輕撫拍了兩下,像安慰,又像提醒:“上我家,我有經驗。”
林鳶一愣,看他。
“我家顧小明年前跑遍這附近寵物店,洗了最後一個澡,”顧淮肯定道,“沒店開門了。”
“叫到車了,走吧。”顧淮說,“很快,十分鐘就到。”
顧淮提前打了電話報了車牌,門口沒攔,車子直接開進一處疊墅小區,直到某棟樓前停下。
林鳶也沒多問,跟着他進屋。
“別換鞋了先跟我來。”他在前面帶路,林鳶跟着他上了樓,進了衛生間,看着他找到軟毛巾和吹風機。
“來,裹着它,我來吹。”顧淮指揮她。
林鳶無聲照做。
低鳴的熱風裏,男孩子溫熱幹燥的指節,無意識地掃過她隔着軟毛巾的掌心。
又低着眼,小心翼翼,在虛弱的小貓身上輕柔撥弄。
他漆黑的眉眼鄭重而溫柔,即便是這樣,似乎有些撩人的接觸,也不會叫人生出尴尬。
甚至有一瞬間,林鳶心髒某一處,也跟着莫名柔軟起來。
沒多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林鳶覺得這小家夥肚子起伏的幅度,都仿佛大了些。
十多分鐘後,本來連眼皮都似乎沒氣力睜開的小東西,竟伸了下半透明的爪子,聽不真切地張嘴叫“哇”了聲。
林鳶心下一喜,擡眼看他:“這是,可以了嗎?”
顧淮關了吹風機,摸摸它幹透的毛發,低籲了口:“問題不大。”
林鳶放下一半的心:“那現在……”
顧淮放下吹風機,偏偏下颌:“下樓。你抱着還是我來?”
“我來。”
林鳶小心捧着,又跟着他下樓,看着他從客廳一處櫃子裏,拉出一只大箱子。
她在寵物醫院見過的保溫箱,寵物用的超小號奶瓶,羊奶粉,幫助小動物排洩的醫用棉簽……
林鳶瞠目。
“說了我有經驗。”他難得有點兒嘚瑟的模樣,挑了挑眉,笑着沖她說。
林鳶露齒笑,沒反駁他。
這何止是有經驗,那一小箱子東西,都快成小型寵物醫院了。
等小家夥跟個小孩子似的,兩只前爪抱着小奶瓶,喉嚨裏嗚嗚嗚地喝上羊奶粉,林鳶徹底松了口氣。
這些生命力極強的小動物,只要願意吃喝,大概率就能活下去。
等這口氣松懈,林鳶才發現,客廳角落裏,正正襟危坐着一只黑背,神色喜怒不辯地看着她。
林鳶愣住。到底是她太不警覺,還是這只狗太過會隐藏氣息。
“這就是我們家顧小明,”顧淮笑着對她說,“是條退役警犬。”
林鳶一頓,對這位小明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脊背都挺直了些。
顧淮好笑,垂在身側的指節輕捏了捏。
對她這種偶爾露出的一點點莫名傻氣,總沒來由地,有些手賤,想揉揉她腦袋。
到底是忍住了,又對她說:“還有三只貓,都是撿的。大咪小咪花花,這個點應該在三樓睡覺。”
林鳶揚眉,一臉“你這麽年紀輕輕就貓狗雙全啦”的表情看着他。
顧淮笑起來。
“小爺我只吃喝不嫖賭,只玩樂不創業——那倆不付房租不虧本的不算哈。”顧淮張揚又正經地加了個補充說明,然後又一臉纨绔樣,挑了挑眉梢,“我爹媽那麽努力,還不夠我霍霍的?養幾只貓貓狗狗怎麽了?”
林鳶愣了下,聽着他吊兒郎當的理直氣壯,忍不住笑:“有道理。”
不怕富二代吃喝玩樂,就怕富二代奮發圖強。只要不創業,就能富三代。怎麽不算真理呢。
顧淮見她笑得真心實意,沒有絲毫輕視與失望,低眼眨了下睫毛,無聲彎了下唇角。
“當然,我也不是那麽毫無原則地什麽都撿。”顧淮又和她解釋。
遇到今晚這樣沒有判斷能力,只能等着被綁架的小貓,他就直接上手了。但遇到成年的,他還是會非常尊重對方意願地問一聲,要不要跟他走。願意讓他抱,願意進他貓包狗籠的,他才會帶走。
林鳶點點頭,一臉正經,表示理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顧淮真想和她握個手。
“對了,”林鳶想到什麽,又看了眼已經在保溫箱裏睡着的小黃毛,挺不好意思地問他,“我能讓它先在你家養幾天,等寵物醫院開門了,再來把它領走嗎?”
“請你吃飯。”林鳶看着他,趕緊又補充。
顧淮一頓,心髒沒來由地,泛起一陣酸軟。
一開始林鳶給他的印象,就是膽大心細,選擇性地趨利避害。
他以為,就算她高中後生活在重組家庭,至少也是不缺愛的環境長大的。
可細細相處下來又發現,其實她總有一種,生怕欠別人什麽似的疏離感。
顧淮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歷,才造成了她如今看似有點兒矛盾的性格。
他只知道,他不想她這樣。
“那你能又請我吃飯,”顧淮舔了舔唇,直勾勾地盯着她,輕聲問,“又和我一起養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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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晚上,江随回了華盛胡同一處四合院。
門口哨崗沒見增多,他就知道,那位今年又沒回來。
西廂餐廳裏,和鄭老師、陸靖,吃了頓年夜飯。
照顧了鄭老師幾十年的營養師兼廚師,還特意關照他,讓他監督鄭老師,最多只能吃兩塊紅燒肉。
于是老太太還想夾第三塊的時候,江随“诶”了聲,摁住她試探的手,吊兒郎當地說:“怎麽回事兒鄭女士,還要不要保持身材了?”
“沒大沒小。”老太太板臉看着他,見他不為所動,甩起了老小無賴,擱下筷子靠進太師椅,“不吃了,大過年的也吃不上一頓飽飯。”
“行,”江随只當耳背,站起來替她盛了碗湯,遞到她面前,“那您喝碗菠菜丸子湯。”
鄭女士嫌棄地離那一碗菜多肉少的清湯寡水更遠了些。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就不愛鋪張,如今上了年紀胃口差,愛吃肉又不好消化,就更不願浪費。這一頓年夜飯,六菜一湯,放在普通人家,都算不上多豐盛,但陸靖和他也習以為常。
她吃得也清淡,不像林鳶,更偏好辛辣……
江随一頓,瞟了眼依舊毫無動靜的手機,收回視線。
“奶奶您跟他鬥什麽氣?您什麽時候贏過?”一旁陸靖開口,聲線低沉微粝,話音卻是帶笑的,“就他那閻王來了都能拖一時三刻再上路的性子,您跟他較真?”
“啧,”老太太終于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大過年的,有你這麽說親弟弟的嗎?”
終于肯放棄紅燒肉,舀了勺熱湯。
陸靖結婚六七年了,也有孩子,老太太沒太多問他工作上的事,話題以她的重孫女為主,連來年要在哪兒上小學,都和普通家長無異般開始籌劃。
直到多年的生物鐘,開始催促她去休息。
江随和陸靖今晚也留下,幫她守歲,陪她到了內院,送人進去,看着照顧她的保姆将人帶回正房,倆人又退到內院。
兩個大男人自然不困。
陸靖煙瘾犯了,老太太又聞不得煙味,這會兒站到內院垂花門邊,點了一根。
“要嗎?”陸靖問他。
江随散漫:“不要,難聞。”
陸靖:“……矯情。”就抽你那甜滋滋的假煙吧。
倆人身量相差無幾,陸靖卻要比江随寬厚許多,屈臂時的線條隔着衣料,都給人偾張的力量感。
江随站在他身邊,活像個散漫的纨绔公子哥。
兩口青煙散去,陸靖忍不住問他:“你能氣性別這麽大嗎?”
這麽多年了,都不肯再改口喊一聲奶奶。
“我哪裏氣性大了?”江随笑得沒形沒狀,也沒看他,甚至沒問他為什麽這麽問,只懶洋洋地說,“我不是還叫着你哥嗎?”
陸靖一滞,往唇邊遞煙的指節都頓了瞬。
側頰凹陷,深深吸了口煙,陸靖沒再提這事,改問他:“你和那小姑娘,現在怎麽樣了?”
江随閑散的神情,終于有些變化,卻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大嫂和小北,還是初二過來?”
陸靖瞥他一眼:“嗯。”
江随點點頭:“挺好的。”大嫂是家裏獨女,她要是來這裏過年,那邊老兩口就得孤孤單單。
“其實你陪着去那邊過,也挺好。”江随提議,沒需要他的回答,又沒腔沒調地補充,“有些人也得回家盡盡孝不是?難不成光靠你,還有不成器的我?”
陸靖深吸了口氣:“我在問你,和人小姑娘,如今怎麽樣了。”
江随看着他,笑得更深了:“哥,您喜歡嫂子嗎?”
陸靖開始有些上火,耐着性子回他:“我和你嫂子挺好的,用不着你操心。”
“嗯,挺好的。”江随點點頭,“反正一年見不着兩回,孩子也生了,也莫名其妙地長大了。”
陸靖徹底來氣,眯了眯眼睛:“別逼我大過年的揍你。”
江随徹底笑開,話音都帶着笑意的低顫:“怎麽還真生氣了呢。”
知道今天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陸靖憋着火撚了煙。
深呼吸。
真他媽欠這小祖宗的。
“回房了。”朝後頭耳房偏了偏下颌,陸靖示意他要不要也去休息。這院子裏游廊都鋪了地龍,但明敞敞的內院,還是風吹露重的。
“你先回吧。”江随瞥了眼頭頂上四方的天,“我賞會兒月。”
“……”陸靖擡頭,一屋星鬥。
想說大年三十的你賞屁個月,別他媽給我吹感冒了。想了想,還是算了。
愛看就看吧,好歹還有點兒事做。
等人走了不知多久,江随将視線從那片細閃裏垂落。
每年這個時候,肉眼就看不見它了。
默了片刻,江随低眼,拿出口袋裏的手機,劃開屏幕。
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是指節在夜露裏凍得有些僵硬。
遠處傳來新年鐘聲的時候,他依舊沒有等到,他想見的回信。
這是他們兩個認識以來,他對她說過的第二次,沒有任何回應的新年快樂。
哦,或許是第一次。
畢竟,去年回應他的,還有一個紅色感嘆號。
而今年,不知道他的新年快樂,她是收到了,忘了回。
還是淹沒在一大堆無關緊要的祝福裏,讓她漏了去看。
或者是,
看到了,不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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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兩位老人年初三就回了老家。
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床實在太小。
假期一閃而過,林鳶初七上班,收到了開工紅包,心情頗好。
辦公室裏一片過年的氣息,每個人還處于半摸魚的狀态,活兒也沒完全展開,謝松柏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他們去。
下午上班前,顧淮問了她不在午休,給她打來電話。
“要看看黃條子嗎?它今天已經能自己抱着奶瓶躺那兒喝奶了。我們,打會兒視頻?”顧淮平日裏涼涼淡淡的語氣,在聽筒裏仿佛因為過了電流,多了幾分撩人暖意。
見她沒有立刻答應,又說,“要是在辦公室不方便沒關系。晚點兒再說。”
林鳶突然有些想笑,這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環境長大的,提個要求都能替人想好拒絕的臺階。
她本來也沒想到,他是為了和自己打會兒視頻,才拿黃條子當借口的,但他欲蓋彌彰地一解釋,倒是讓她确信了起來。
杜萊還沒睡醒,林鳶小聲說:“你等五分鐘打過來,”又補充,“視頻。”
“好。”他應得快,話音裏都是笑意。
林鳶也不自覺地跟着彎唇,出了辦公室,坐電梯上了天臺。
江随是看着她半個身影,消失在另一部上行的電梯裏的。
她擡着頭看數字,沒有看見他。
他不知道她上去做什麽,想了下,重新摁了上行鍵。
天臺和暖的風聲裏,他還沒走上去,就在樓梯口聽見了他們低低的笑聲。
混雜着一些,他聽不懂的詞彙和句子。
“好可愛,它現在睡得多嗎?”
“胖了吧?”
“我看它好像已經比前幾天大了點兒。”
“有些會站了。”
江随唇角的弧度平直,臉上神色不明。
這是……在養孩子?
“在聊什麽呢?”
林鳶本來揚笑的臉,在看見鏡頭裏突然閃入的江随時,驚得屏幕都抖了下。
她是着實吓了一跳。怎麽會有人這樣無聲無息的,像個不用呼吸的冷血動物一樣靠近。
林鳶下意識摁了摁心口:“你怎麽走路都不出聲的?”
江随扯了抹笑:“怎麽不聊了?”
他一入鏡頭,倆人就默契地停了。仿佛他,才是那個不受歡迎的闖入者。
林鳶突然覺得有點無趣,臉色也淡下來。
“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她還是對那頭的顧淮笑了笑,“挂了。”
“好。”顧淮笑得眼尾都微彎,低薄聲線莫名陽光,“你去吧。”
林鳶挂了電話就要下樓回辦公室,江随卻叫住她:“阿鳶。”
腳步頓住,林鳶有些困擾地站住,轉身看向他。
江随見她回頭,唇角翹起來:“過年我給你發消息,沒看見嗎?”
“沒注意,可能漏看了吧。”林鳶想都沒想,直接回他。
江随微滞,又問她:“所以沒回我嗎?”
“嗯。”林鳶淡道。
“那,”唇嚅了嚅,還是問她,“你回顧淮了嗎?”
林鳶微皺眉,不解地看着他:“當然。”
江随垂在身側的指節,有一瞬間的僵硬,仿佛那夜的寒露還滲着骨縫。他勾了勾唇,問她:“為什麽?”
林鳶好笑地反問他:“顧淮不是你介紹給我的未來發展對象嗎?我當然要回他。”
呼吸一窒,太陽穴的神經猛地繃緊,江随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問下去。
直到林鳶沒再管他,說了句“我先下去工作了”,下了天臺。
江随站了會兒,也進了樓梯口。
電梯已經走了。
他其實感冒了,有點兒嚴重。
講話帶着鼻音。
但她沒發現,也沒問他。
她從前,是連他午睡之後的鼻音,都會不放心地問一聲他,是不是着涼了的。
轉角角落裏,一只從細網上掉下來的蜘蛛,躲在暗處,不知是冷靜,還是驚恐地蟄伏。
江随低頭,面色涼淡如水,盯着它。
兩方視線,心有靈犀地對峙。
直到江随彎下腰,将意識到危險的碩大蜘蛛捏在指間,起身,将它放回雜亂的蛛網。
花灰色的節肢動物,觸到自己熟悉的絲網,一時仿若反應不及般,頓在原地。
“怕什麽呢?”江随微歪頭,看着它笑了笑,輕聲問,“我有這麽吓人嗎?”
他說完,見它不動,以為它終于明白,他并沒有想過要傷害它。
唇角笑意加深,他縮回的手又重新探過去。
蜘蛛猛然逃遠,躲在束縛裏,盯着他。
他停下動作,指節頓在半空,唇角仍勾着笑,問它:“我欺負過你嗎?”
在陰暗處生活久了的動物,觸肢上細粉似的絨毛,日久天長,淬了天生的毒液,攀爬過他指節的地方,很快燎一陣陣叫人悚然的刺疼。
男人低眼,看着白皙指節上迅速蔓延的紅痕。
不容忽視的灼痛、刺癢、澀麻,仿佛不僅牽地他眼睑泛紅,連胸腔裏那塊軟肉,也跟着焦灼起來。
無人轉角處,呢喃般的輕問:“為什麽,要怕我呢?”
良久,又響起帶着回聲的一記低哂。從認識到現在,她從來、從來沒有用那種語氣和态度,和他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