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動作溫柔,帶着一絲安撫

第19章 19 動作溫柔,帶着一絲安撫。……

祁焰接到孟旭的電話, 出門打車去了山上一家房車度假營地。

孟旭今天生日,在朋友的地方包了場,祁焰晚上有應酬, 答應酒局結束後過來, 誰知道回了趟家, 耽誤到現在。

山上下過雪,路兩旁堆了薄薄一層白色。

車子沿着蜿蜒的山路盤旋而上,在兩扇敞開的木質大門處停下。

孟旭這邊飯局早已結束,邀請來的朋友們各自活動。

喝醉的幾人回房間休息了,還有些去了娛樂中心唱KTV。

祁焰走進去,遠遠看見一團篝火在夜色中跳動,幾道人影圍坐在一起聊天。

孟旭看見祁焰,朝他揮手, “焰哥, 這邊。”

祁焰在孟旭身邊坐下, 跟他的幾位朋友打了招呼,有人遞過來一瓶啤酒,祁焰擺擺手,“還醉着呢。”

他酒意還未消散,靠在椅子上,聽着身邊幾個人談天說地。

孟旭有段時間沒和祁焰見面了, 閑聊幾句,問起他工地的事。

祁焰手肘撐在膝蓋上,“暫時停工了,工人們都要回老家準備過年,年後還是按原來的标準做。”

“你繼父能同意嗎?”

孟旭替祁焰打抱不平,“當時沒人願意接的爛攤子, 讓你接手,現在這麽搞,不太地道。”

祁焰哼了一聲,接過孟旭遞來的煙,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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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紀遠山第一次打交道,就清楚這位繼父并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寬厚善良。

那年祁焰跟紀紹安在籃球場打架,被老師叫家長。

在辦公室裏,雙方僵持着,誰都不願意道歉。

紀遠山把祁焰叫到走廊裏,臉上帶着長輩特有的溫和神情,“我聽說,那個受傷的男孩家裏挺困難的,跟着奶奶生活,他奶奶腿腳不好,全靠這孩子照顧。”

祁焰擡起頭看向紀遠山,不過片刻時間,他已經将路陽家的情況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紀遠山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的醫藥費我負責,住院期間,我會請個護工照顧他,至于他奶奶,我也可以找位保姆過去幫忙。”

承擔醫藥費是理所當然的,但紀遠山主動提出要照顧路陽的家人,讓祁焰很意外。

見祁焰沉默,紀遠山拍拍他肩膀,“其實我們完全沒必要做到這份上,但那孩子是你同學,現在住院了,我們多關心點是應該的。不過—”他話鋒一轉,“我這麽做的前提是,你得回家住,我們是一家人,你單獨住在外面,我跟你媽媽都很操心。”

紀遠山明明在跟祁焰談條件,卻将自己的行為包裝的無比厚道。

他話說到這份上,祁焰心裏清楚,紀遠山不過是想借這件事,讓自己搬回去,順便在老師和其他家長面前樹立一個“慈父”的形象。

對于他來說,別人的生活,當然沒自己的面子重要,剛剛辦公室裏老師們微妙的眼神,讓紀遠山臉上挂不住。

他一個企業家,怎麽能允許別人議論他偏心,虧待繼子呢。

祁焰默默低頭,他自己打完架倒沒所謂,可面對路陽家的難處,他很無力。

縱使他能請假去醫院照顧路陽,也沒辦法同時照顧到他奶奶。

祁焰沉默了片刻。

從前去紀家時,他冷漠,鋒利,拒絕別人靠近。

可如今,十幾歲的少年對朋友受傷心懷愧疚,只能放下自尊心。

祁焰點點頭,答應了。

火堆愈燒愈烈,映出祁焰深邃的眉眼,他緩緩開口,“他不同意也阻止不了,我有辦法。”

孟旭給祁焰把煙點上:“也是,現在你負責商業中心,他總不能半途換人。你說他是不是一開始就計劃拿這爛尾樓考驗你呢?”

祁焰冷笑一聲,“誰知道呢。”

當年紀遠山願意給朋友幫忙,祁焰并不理解,接手停工樓盤,要承擔之前的債務,也不能換成自己的建築方,這項目利潤還不高。

直到泉城市宣布新的規劃,祁焰才明白,紀遠山早已知曉那塊地的價值,才願意接下這個公司。

而原先的老板,他如果得知這消息,再撐個一兩年,就能扭轉當下的處境。

祁焰跟紀遠山之間,原本就沒有什麽父子感情。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紀遠山是商人,利益高于一切。

如果不是親兒子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紀遠山又怎麽會想讓祁焰來幫自己。

從前,紀遠山跟紀老太太一樣,覺得祁焰這孩子冷漠,對長輩不尊敬。

他對祁焰的關心,從來都只停留在表面,當着江月珍做做樣子而已。

真正改變态度,源自于一件意外。

*

祁焰高三那年春天,周末下樓拿快遞。

家裏安安靜靜,陳姨休假,沈栖霧陪着江月珍去逛街了,至于紀紹安,他不知道,也不在意。

喝完水準備上樓,祁焰聽見院子裏哐當一聲,似乎是花盆架子倒地的聲音。

他腳步頓了頓,去門邊看了一眼,紀老太太倒在花園裏,身邊是碎掉的花盆和泥土。

祁焰快步走近,老太太臉色蒼白,說不出話,表情痛苦到扭曲。

他立刻掏出手機打了120,跟工作人員在電話裏描述了情況,接着按照對方的指示,将老太太的頭偏向一側,以防嘔吐物堵塞呼吸道。

救護車很快到達,祁焰跟着上了車,醫院急救室的燈亮起後,他才靠在牆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撥通了紀遠山的電話。

紀遠山趕到醫院後,醫生剛從急救室出來,問病人家屬在哪。

他滿頭大汗,趕忙上前,“我是病人家屬,我母親怎麽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還好送來的及時,再晚一點就危險了。”

旁邊的護士插話道,“我們跟車的同事說,你這兒子反應非常快,在電話裏也很冷靜,還好他叫救護車及時。”

紀遠山松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祁焰,這才發現他連外套都沒穿,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站在走廊裏,神情淡然。

紀遠山愣了一下,走過去,拍了拍祁焰的肩膀,“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祁焰的态度跟平時沒兩樣,語調淡淡,“沒事。”

兩人回家後,祁焰上樓後,紀紹安從外面回來。

周末休息,他約着同學出去開派對,回來的時候滿身酒氣。

剛進門,就聽見紀遠山的聲音,“你又幹嘛去了?”

紀紹安總覺得,家裏多了兩個人之後,父親愈發看不慣自己。

他不耐煩地扯下外套,“玩。”

話音剛落,紀遠山揚手給了他一巴掌,“我是不是給你說過,你奶奶身體不好,周末多陪陪她,你從小到大她最疼你。”

紀紹安仰着頭,一臉不服氣,“天天見面,有什麽好陪的?”

紀遠山氣得臉色鐵青,指着他吼,“你現在就給我滾去醫院陪床!”

*

祁焰大四的時候,紀遠山在飯桌上問他什麽打算。

他年紀大了,公司裏幾個元老成天鬥來鬥去,紀紹安又不争氣,他沒個得力的心腹,想讓祁焰回來幫自己。

祁焰當時已經簽了不錯的公司,那時候他跟沈栖霧已經開始規劃未來,約定要在宿洲生活。

祁焰拒絕了紀遠山,紀遠山心裏多少是有點遺憾的,他笑了下,“年輕人,沒定數,等你以後想回來了,随時告訴紀叔。”

祁焰表面應了一聲,當時的他,怎麽也沒預料到後來的變數。

*

年底,分公司也要舉辦年會。

行政部原本想讓各部門都出個節目,員工們工作忙,興致不高。

辛思雯跟祁焰提起這事,祁焰幹脆利落地說道:“請專業團隊來表演吧,有員工願意報名也可以上,不強求。”

消息一傳開,辦公室裏頓時響起一陣歡呼。

年會這天,表演結束,舞臺上的主持人時不時宣布抽獎環節,臺下氣氛熱烈。

集團幾位員工年後就回桐城上班了,飯桌上,邱嶺淮舉起酒杯,對他們這幾個月的支持表示感謝。

沈栖霧一同和領導們幹杯,随後坐下來,安靜吃菜。

祁焰跟沈栖霧之間隔着兩個人,這種場合,自然也不交流。

服務員來上菜,将一碗清炖排骨放在了沈栖霧的面前。

她怔了一下,眼神微微閃躲,看向旁邊。

正打算起身去衛生間,忽然,她視線中出現一只指節修長的手,将排骨轉到了別處。

沈栖霧順着那只手往上看,祁焰已經收起胳膊,側頭在跟邱嶺淮說話。

她收回視線,忍不住去想,祁焰是随手的動作,還是依舊記得她的習慣。

沈栖霧不喜歡吃排骨,甚至可以說厭惡。

父親犧牲那天,母親在家裏炖了一大鍋排骨,剛盛上來,看見對面街道裏有座房子濃煙滾滾。

沈斌拿起手機撥通同事電話,得知已經有人報119了。

由于是消防員,沈栖霧家裏常備着滅火器和防毒面具。

沈斌拿上東西就要出門,被廖舒敏攔住,“我看火挺大的,不是已經報火警了嗎?你今天休假,就別去了。”

“消防車過來最快都得二十分鐘,我先去看看,沒事。”

沈斌拍拍廖舒敏胳膊,“別擔心。”

他轉身跟沈栖霧說,“霧霧,你先吃飯,爸爸待會兒就回來了。”

“好,爸你小心點兒。”

後來,桌子上那碗排骨涼了,父親再也沒有回來。

幾天後,葬禮結束,沈栖霧跟母親回家,排骨還原封不動的在餐桌上。

她端起來,聞見一股馊味,沒忍住,去廁所吐了。

自那以後,沈栖霧很害怕飯桌上出現排骨,只是聞見味道,她心髒也會劇烈緊縮。

到紀家後,沈栖霧自然說不出口自己不吃排骨這種話。

寄人籬下,她有着吃飯不挑食的自覺。

祁焰上高三後,江月珍變着法子給他做飯,說他學習累,要補身體,排骨出現的頻率變高了。

偶爾江月珍招呼沈栖霧多吃點肉,她都笑着答應,實在敷衍不了,夾上一塊,埋在碗裏,再悄悄倒掉。

有次,江月給她夾菜,那塊排骨太大,明晃晃堆在碗上,江月珍問她,“栖霧,怎麽不吃?”

“江姨,我牙疼,有點咬不動。”

“嚴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沒事,估計是上火了。”

江月珍關切地看向她,“那你就吃點容易嚼的菜。”

“好。”

沈栖霧埋頭吃飯,已經沒有了胃口,臉色并不太好。

過了會兒,祁焰忽然将那塊排骨夾走,放到自己碗裏,沈栖霧扭過頭看他,他面色平淡,沒什麽表情。

晚飯過後,沈栖霧拿着髒外套下樓,碰見祁焰正在從烘幹機裏取衣服。

她走近,聲音很小,“謝謝你。”

“謝什麽?”

“幫我吃排骨。”

祁焰看她一眼,聲音帶了絲調侃,“本來就瘦,還挑食。”

沈栖霧聽見這句話,沒有出聲。

她蹲在地上,把衣服一件件塞進洗衣機裏,點了開始啓動按鈕。

站起來後,沈栖霧想了想,還是跟祁焰說了為什麽不吃的原因。

洗衣機發出低沉的轟鳴,少女的聲音帶着輕微的顫抖。

“那碗排骨,後來是我倒進垃圾桶的。”

祁焰靜靜聽完,什麽話也沒說,從洗衣房離開時,他擡手,揉了揉沈栖霧的頭發,動作溫柔,帶着一絲安撫。

年會的喧鬧聲中,那盤排骨被轉到了最遠處。

不時有人過來給領導們敬酒,祁焰目光掃過沈栖霧,随即別過眼,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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