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徹夜未眠
第24章 24 徹夜未眠。
周末, 沈栖霧在家休息,想起許久沒跟趙佑迪見面了。
她打開手機,給趙佑迪發去信息, “最近怎麽樣, 阿姨身體好點了嗎?”
幾分鐘後, 手機震動了一下,趙佑迪的回複很簡短:剛辦完母親的葬禮,今晚酒吧重新營業,有空過來坐坐。
沈栖霧心裏一沉,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幾秒,最終只回了兩個字:“節哀。”
晚上,沈栖霧去了趙佑迪的酒吧。
停業了一段時間的酒吧顯得有些冷清,店裏坐了兩桌, 沈栖霧進去時, 趙佑迪正在吧臺擦玻璃杯。
轉頭看見沈栖霧, 朝她點了點頭,“來了。”
有段時間沒見,趙佑迪憔悴許多,眼下的陰影清晰可見,人看着也清瘦不少。
沈栖霧坐在吧臺上,他問, “老樣子?”
“對。”
趙佑迪調了杯沈栖霧常喝的雞尾酒遞給她。
沈栖霧接過來喝了一口,“謝謝。”
有人點單,趙佑迪過去招呼客人,回到吧臺忙了會兒,才有功夫坐下。
沈栖霧見他情緒低落,也不好多問他母親的事, 只提了句,“什麽時候方便,我去給阿姨送一束花。”
趙佑迪朝她擠出個笑容,“謝謝了,下次我去看她,叫上你一起。”
Advertisement
“好。”
酒吧裏播着一首英文老歌,零星能聽見客人們聊天的聲音。
兩人認識挺久了,見面不用找話題,此時都在安靜聽歌。
趙佑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栖霧,你從前,是不是見過我媽媽?”
沈栖霧稍稍愣怔,看着他,握着酒杯的手緊了緊。
*
兩年前,桐城市某康養中心,馮玉梅靠在輪椅上曬太陽。
微風吹過,膝蓋上的毯子掉落在地,她試圖彎腰去撿,卻因為身體虛弱而顯得有些吃力。
就在她打算叫護工幫忙時,視線中出現一個女孩子白皙的手。
沈栖霧将毯子撿起來,輕輕抖了抖灰塵,遞給馮玉梅。
“謝謝你,姑娘。”馮玉梅朝她笑笑。
“不客氣。”
沈栖霧擡眼看眼前的老人,頭發花白,四月份的天氣,還穿着棉衣,顯然身體狀況欠佳。
她坐在了老人身旁的長椅上,關心道,“外面在刮風,您別待太久。”
馮玉梅有些意外,“謝謝,你是來看望病人的?”
沈栖霧沉默幾秒,溫柔笑笑,“我來看您。”
“我?”馮玉梅有些訝異,她這些年跟親戚朋友來往甚少,不記得誰家還有這麽個小姑娘。
沈栖霧身後,一棵櫻花樹正開得燦爛,粉白的花瓣飄落下來,和她的嗓音一樣輕。
“阿姨,您還記得紀家嗎?從前您工作過的地方。”
馮玉梅愣了一下,臉上的笑意變淡。
十多年前,她在紀家做保姆,意外遇到火災,讓她的腿受了輕傷,也受到不小驚吓,當時便辭了工作。
後來年紀大了,腿腳一直不太方便。
“記得,你是……”
沈栖霧沒回答馮玉梅的問題,而是問她,“您還記得那天,有位穿便服,拿着防煙面罩進去救人的消防員嗎?”
馮玉梅點點頭。
“我是她女兒。”
馮玉梅聽完這句話,臉上情緒變得複雜,“你突然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她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兒,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火勢剛開始并沒有很猛烈,馮玉梅拖着紀老太太從卧室跑出來,紀老太太癱坐在地上,讓馮玉梅進去找紀遠山和紀紹安。
她害怕,不敢去,被紀老太太推着進去。
事情過去十幾年,馮玉梅至今還記得當時的心驚膽戰。
沈栖霧聲音很低,“我爸爸,他後來犧牲了,死亡原因是吸入大量一氧化碳。我想問問您,還記得不記得當天的情況,您有看見什麽不尋常的地方嗎?”
那日,火被撲滅後,消防員在一片狼藉中找到沈斌,他當時已經沒有了呼吸。
經過現場勘查,沈斌死于一氧化碳中毒,頭部有砸傷,勘探人員推測他在協助別墅裏的人逃生後,被倒塌的橫梁砸中,防毒面具脫落。
馮玉梅腦海裏浮現出那日的場景。
沈斌見到她跑了出去又折返進來,呵斥道,“你怎麽還往裏面跑?”
一樓客廳的窗簾和沙發燒了起來,濃煙滾滾,快要堵住大門。
沈斌遞給馮玉梅一個防毒面罩,大聲喊,“快出去!”
馮玉梅往外跑,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紀遠山跟沈斌在争執什麽,她不敢停留,扭過頭沖出煙霧。
後來,馮玉梅在電視上看見了沈斌犧牲的消息,只覺不可思議,當時的情況,沈斌完全可以和其他人一樣逃出來的。
可她也不敢胡亂猜測,當年調查現場的人去醫院找她詢問,她腦子一團亂,根本沒提這事。
随着時間,馮玉梅将這段記憶慢慢淡忘。
沈栖霧的出現,以及她的疑問,又将塵封的疑問喚醒。
馮玉梅捏着手上的毯子,臉色變得蒼白,她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沈栖霧盯着她看,馮玉梅的反應,似乎印證了自己的某些猜測。
陽光和煦,馮玉梅只覺得脊背發涼。
她看向沈栖霧,聲音虛弱了幾分,“姑娘,那事都過去十幾年了,我早忘了。”
說完,她叫來護工推自己,聲音有氣無力,“我身體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當年的事,馮玉梅沒看見全貌,不敢輕易猜測什麽。
可這些年,她時不時想起自己被救于火海,恩人卻犧牲,心裏總有些難受。
兒子還要生活,紀家有錢有勢,馮玉梅不想陷入麻煩。
後來,沈栖霧又去看了馮玉梅兩次,她都避而不見。
在人生的最後階段,馮玉梅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把那日看到的情況告訴沈斌的女兒。
吧臺上,趙佑迪伸手在沈栖霧面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沈栖霧回過神,聽見趙佑迪對她說,“我媽媽去世前,讓我告訴你,她之前對你說謊了。火災那天,她看見紀遠山和您父親發生過争執,她着急逃跑,也沒看清楚,所以一直不敢告訴任何人。”
聽到這些,沈栖霧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中映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然後呢?”
“抱歉,其他的,她不知道。”
沈栖霧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垂下了頭。
趙佑迪看着沈栖霧,深吸了一口氣,“栖霧,我現在才知道,你是當年救我媽媽那位消防員的女兒,很感謝您的父親,有機會,我也要去看看他。”
沈栖霧笑了笑,“我爸爸知道的話,肯定很高興。”
趙佑迪見沈栖霧杯子空了,給她又調了一杯,他問沈栖霧,“你找我媽媽問這個,是因為什麽呢?我問她,她只讓我轉達,別的也沒說。”
沈栖霧沉默不語,想起三年前,那個崩潰無助的自己。
*
大三那年暑假,祁焰有工作,沈栖霧在宿洲待了段時間,之後回了紀家。
她是臨時決定回家的,不想麻煩許寶豐來接自己,下了飛機,自己坐地鐵回了家。
到門口時,天已經黑了,沈栖霧拎着行李箱進門。
客廳亮着壁燈,家裏似乎沒有人。
沈栖霧往樓上走,忽然聽見二樓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像是有東西砸在牆上。
沈栖霧将行李箱放在樓道處,順着牆往裏走,走到書房門口時,聽見紀遠山聲嘶力竭的咒罵聲,“我他媽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兒子?你有什麽資格去揮霍生活費?沒有我,你能過上現在的生活?”
沈栖霧腳步一頓,聽出來是紀遠山在教訓紀紹安。
紀紹安在外國認識了一群富二代朋友,染上了賭博,将幾十萬生活費花完後,四處借錢。
起初他還瞞着紀遠山,後來有人将電話打到紀遠山的手機上,讓他幫兒子還錢。
紀遠山找了個理由将紀紹安叫回國,剛回來第一天,紀紹安就出去喝酒,喝得爛醉才回家。
書房裏,紀紹安癱坐在凳子上,滿身酒氣,雙眼無神。
紀遠山抄起一個煙灰缸又砸過去,朝他吼道,“當年我就不該搶下面罩去地下室救你,讓你被燒死算了。”
聽到這句話,紀紹安瞬間睜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書房外,沈栖霧只覺得耳邊“嗡”的一聲,自己如同被一道雷劈中。
當年調查結束,沒有人質疑沈斌犧牲的原因,人們讨論起他,只說他善良,是個英雄,沒人想到他的犧牲居然是人為造成。
沈栖霧聽到紀遠山親口說出那句話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接下來,是紀紹安含糊不清的回應,“那你別救我啊,讓我去死啊。”
沈栖霧忍着不發出聲響,片刻後,她放輕腳步往卧室走,腳下卻像灌了鉛,每一步都那麽沉重。
卧室裏,沈栖霧背靠着門緩緩坐在地上,她咬着唇,壓抑着痛苦的哭聲。
擡眼看這間卧室,仿佛荒誕的夢境,那麽虛幻。
這些年,她不斷告誡自己,要感謝紀家的收養之恩。
可她從未想過,那個對她和顏悅色的紀叔,居然是讓他父親犧牲的罪魁禍首。
那一晚,沈栖霧腦海裏混亂不堪,快淩晨時,她終于下定決心,要掩藏好情緒,繼續留在紀家,找機會調查清楚當年的事。
見沈栖霧沉默,趙佑迪也沒再追問,沈栖霧買單離開時,他只說了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随時聯系。”
從酒吧出來,沈栖霧整個人失魂落魄。
律師曾告訴過她,“僅憑口頭描述,是不能立案的。”
馮玉梅的話側面證實了她的猜想,可如今馮玉梅去世了,她留下的話也說明不了什麽。
沈栖霧又想起一年前出現在紀遠山面前的那個中年男人,她拿出手機,再次撥出一個陌生號碼,依舊無法接通。
回到家,沈栖霧躺在床上,徹夜未眠。
*
元宵節,江月珍跟陳姨在家忙活了整天,做了一桌子菜。
春節後祁焰因為集團的事務耽擱,暫時還沒回泉城。
紀紹安不在,家裏只有四個人,沈栖霧和祁焰不怎麽說話,飯桌上的氣氛有些沉悶。
往日都是江月珍跟沈栖霧找話題活躍氣氛,今天沈栖霧卻很安靜,僞裝太久,總有累的時候。
飯吃到一半,紀遠山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笑着接起電話,“老董,新年好啊。”
對方跟紀遠山聊了幾句,挂掉電話後,江月珍問他,“董衛國?”
“對。”
沈栖霧一聽,大概猜到,打電話的是董婧韻的父親。
“我聽徐荷說他們春節去國外旅游了,回來了嗎?”
“回來了,約咱們下星期吃飯。”紀遠山說完,又問沈栖霧跟祁焰,“下個周末,你們沒事吧?跟我一起去吃飯。”
沈栖霧點點頭。
祁焰想了想,“周末應該沒事,我盡量。”
江月珍看看祁焰,貌似随意地提了句,“阿焰,董叔家的女兒你還記得嗎?跟你年齡差不多大。”
年前江月珍想制造機會讓兩人見面,未能實現,這次對方請吃飯,董婧韻肯定會來,江月珍想試探一下祁焰的态度。
“記得。”祁焰語氣淡淡的。
之前在家裏碰過一次面,算不上熟悉。
“董婧韻研究生畢業,現在在他們家公司上班呢,你倆說不定日後工作上還能碰見。”
說着江月珍拿出手機,“我有她微信,要不你倆先加上。”
江月珍小心翼翼地詢問,似乎并不指望祁焰會答應。
“好。”祁焰夾着碗裏的菜,随口答應。
餐桌上的幾個人聽到祁焰這聲回答,都愣了一下。
從前江月珍也給他介紹過幾個姑娘,都被他拒絕了,沒想到今天不僅答應去吃飯,還答應跟對方留聯系方式。
江月珍一聽,喜笑顏開,大抵是覺得兒子年齡不小了,是真的想談戀愛了,“我發給你。”
江月珍說着就去拿手機,“叮咚”一聲,祁焰手機響了,他拿起來,點了幾下,“加了。”
沈栖霧坐在一旁低頭吃菜,始終沒有說話,
在晚飯結束時,她終于忍不住擡頭去追尋祁焰的神情。
他表情不鹹不淡的,沒有看向她,陪紀遠山喝了幾杯。
沈栖霧收回視線,心裏泛起一陣酸澀。
也許,在那晚之後,祁焰真的放下了,并且在用行動告訴她,他會去接觸其他人,讓她不用再多想。
沈栖霧起身,跟他們打了招呼,回到卧室,整個晚上,她都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