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讓她從腳底升起寒意
第28章 28 讓她從腳底升起寒意。
餐廳離市中心有段距離, 沈栖霧上車後,一路看着窗外景色,神情如常。
紀紹安今天很沉默, 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沒話找話, 也不問沈栖霧待會兒去哪, 他握着方向盤,始終皺着眉。
以沈栖霧對他的了解,他剛才接的絕對不是普通朋友的電話。
沈栖霧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并未過多關注紀紹安,只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車子開到市中心時,紀紹安忽然開口,“把你放在哪?”
沈栖霧指了下前面路口,“你靠邊停吧, 我去坐地鐵。”
紀紹安沒多問, 将車停下, 沈栖霧剛下來,他就一腳油門開走了。
随即,沈栖霧伸手攔了輛出租,讓司機跟上紀紹安的車。
紀紹安開出繁華路段,往郊區方向行駛,最後停在了一條新修的路上。
這條路兩旁尚未完全開發, 路燈忽明忽暗,看起來格外空曠。
附近車少,沈栖霧不敢靠近,讓司機停在路邊。
透過車窗,她看見遠處一座高聳的水滑梯,零星的燈光折射在嶄新的游樂設施上。
拿出手機查看地圖, 沈栖霧才發現,路背後是紀紹安投資的那座水上樂園。
紀紹安走下車,插着兜四處張望,幾分鐘後,一個中年男人從暗處走來,站在了紀紹安面前。
從沈栖霧的角度,暫時只能看見紀紹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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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車窗搖下來,身體往外探了點,看見男人的臉後,不由得屏住呼吸。
韓德民的公司在一年前關停,他又開始賭博,借了高利貸,還欠下近百萬的債務,走投無路時,想要再次勒索紀家。
他從宜江回到桐城,去找紀遠山,想讓紀遠山再幫自己一把,可紀遠山表示不會再給他一分錢。
這一年,韓德民聯系紀遠山多次,都被他無視,有次差點被保安打。
韓德民不敢輕易和紀遠山撕破臉,只好找上他兒子。
紀紹安在電話裏聽到有人提及父親當年的事,一下子慌了神,他打算親自會會韓德民。
那晚父親暴怒之下說出那件事,第二天卻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讓他也不許對別人提一個字。
紀紹安又恐懼又擔心,面對沈栖霧時,他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如今從韓德民嘴裏,紀紹安才清楚了解這個埋藏了十多年的秘密。
十一年前的冬天,韓德民失業幾個月,欠下一屁股債。
他連續打了一個星期的麻将,錢輸完後,全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十塊錢。
聽人說去勞務市場接個散活,當天就能結算,韓德民難得起了個大早。
到了勞務市場之後,才發現這裏烏泱泱站滿了幾百號人。
韓德民找了個地方蹲着,待了沒一會兒,果然看見有人過來找工人。
頭幾次,韓德民擠不到前面去,後來聽見有個工頭需要兩個工人卸貨,搶到活的工人嫌錢少,韓德民趕緊撥開人群沖上去。
工頭正給別墅區一戶人家裝修,常跟着他幹的工人恰好臨時有事,他來勞務市場,打算雇兩個臨時工。
聽工頭說只需要搬貨,別的不用幹,結束就給錢,韓德民立刻接下這活。
去的地方是桐城第一批別墅區,當年住在這裏的人,非富即貴。
韓德民打量着小區路兩旁的綠化和那些幾層高的別墅,心裏暗罵了一句,“他媽的,都是人,咋差別這麽大。”
韓德民要搬的是大理石材,需要從門口搬到三樓。
他跟着另一個工人把東西從車上挪下來,再往樓上扛,從早上幹到下午,飯都沒空吃。
搬完後,韓德民擦了把汗,去問工頭要錢,誰知道工頭臨時改口,說要等到裝修公司給他結算,他才有錢付工資。
韓德民氣不打一處來,“你他媽說當天結算,騙人呢?”
工頭常年從裝修公司那裏攬活,跟工人打交道多了,壓根兒不搭理他,“你留個卡號,就這幾天,少不了你的。”
韓德民罵罵咧咧一頓,留下卡號,從那戶人家出來。
沒走幾步,韓德民看見不遠處濃煙滾滾,圍了不少人。
他走近一看,有戶人家起火了,圍觀的人打了119,有人想救火,但大門緊閉着。
最先沖出來的是個中年女人,攙着個老太太,老太太挪到到門口,将門打開,向鄰居求救,被扶到綠化帶旁坐下。
接着,有個男人拿着滅火器和防煙面罩沖了進去。
門口有人問,“這是消防員嗎?”
“不知道啊,沒穿消防員的衣服。”
男人沖進去後,韓德民跟幾個看熱鬧的人也進了院子。
韓德民往裏張望,看到了布置精美的花園,還能看到客廳那盞碩大的水晶燈。
那會兒火勢并沒有非常大,二樓燒的兇,逐漸往上下蔓延。
他繞了一圈,心裏湧起一股邪惡的念頭,不知道為何,看見這麽好的房子被燒毀,他竟然覺得很高興。
韓德民拿出手機,對着冒煙的房子拍起來,滿臉陰冷的笑容。
一邊拍,韓德民一邊從窗戶外往裏看,想找找有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能順走。
他看見這戶人家房間裏家具高檔,嘴裏嘀咕,“再高檔能怎麽樣,一把火燒了,啥都沒了。”
瞥見客廳的擺件,他正準備把手機收起來,鏡頭裏的一幕讓他忽然定住。
一樓過道,剛剛沖進去救火的男人被一個身影推到在地,緊接着,他臉上的防煙面具被拽了下來。
男人倒地後,煙霧越來越大,韓德民逐漸看不清楚了,也不敢再往裏走,匆匆跑出來。
幾分鐘後,消防車到達,消防員們沖進去,開始救火。
韓德民回家後,在沙發上躺了兩天,有天早上打開電視看新聞,看見了關于別墅火災的報道。
事故中,沖進去救火的是位正在休假的消防員,已經犧牲,死亡原因是吸入大量一氧化碳。
別墅中的其他人都安全獲救,別墅主人還接受了采訪,表示對消防員去世感到非常難過。
韓德民拿出手機,翻開那個視頻,擡眼看了看別墅的主人,嘴角浮起一抹陰險的笑。
第二天一早,他回到別墅區,見着火的那間房子在清理現場,他在門口蹲到晚上,終于等來了視頻裏搶奪防煙面具的那個男人——紀遠山。
紀遠山本以為自己買通了勘查人員,這個秘密永遠不會被發現。
可這世間的事,總不會都如人願,在韓德民提出要錢之後,紀遠山松了口氣,能用錢擺平的,對他來說就不算什麽事。
他甚至慶幸,勒索他的是個賭徒,而不是什麽正義人士。
韓德民拿着錢,還了賭債,回到老家宜江辦廠,圓他自己的老板夢。
然而,經營幾個月後,他将本錢揮霍一空。
十年間,紀遠山以采購環保材料的名頭,給韓德民公司打過幾次錢,最後一次,韓德民找到紀遠山,紀遠山表示,他手上也有韓德民勒索的證據,不會再給他一分錢。
夜色裏,紀紹安聽韓德民向自己提出要錢的要求後,冷笑一聲,“你靠着這視頻,這些年過的也夠潇灑了,差不多得了。”
韓德民抹了把臉,“我一條爛命,沒了就沒了,可你們不同,逼急了我就去曝光。”
他側頭望向水上樂園,“到時候,這裏怕是開不了業了。”
沈栖霧離的遠,不知道紀紹安跟韓德民說了些什麽。
只看到紀紹安的表情從最初的緊張變為震怒,他原地踱步,最後對着韓德民說了句話,便開着車走了。
沈栖霧沒有立刻離開,紀紹安的車消失後,她又等了幾分鐘,見韓德民騎上一輛破爛的摩托車,繞過兩個路口,開進一條狹窄的街道。
出租車進不去,沈栖霧在路口下車,跟着韓德民,跑進一個破舊的城中村,遠遠看見他進了一家洗腳店。
沈栖霧在路邊臺階上坐下,等了很久,韓德民也沒出來。
時間越來越晚,最終,沈栖霧記下這裏的地址,決定先回家。
從車上下來時,沈栖霧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她思緒混亂,就那麽淋着雨往回走,小區路上,沈栖霧反複回憶晚上看見的畫面,她懊惱地咬了咬唇,責怪自己太過笨拙,沒有經驗,竟然絲毫沒聽到他們對話的內容。
想着想着,沈栖霧走到大門口。
紀紹安的車停在車位上,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冰涼的雨點打在臉上,沈栖霧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擡起胳膊擦了擦臉上的雨滴,調整好了情緒,走進院子。
客廳裏亮着燈,沈栖霧垂眸走了兩步,隐約感覺有一道目光,從高處落下來。
她擡起頭,看見祁焰站在自己房間的陽臺上望向自己,他神情冷清,身影隐匿在黑暗中。
隔着淅淅瀝瀝的雨滴,兩人對視了幾秒。
五分鐘前,紀紹安剛進門,接着,沈栖霧也回來了。
祁焰看着沈栖霧,什麽也沒說,沈栖霧卻覺得他的目光像冬季深不見底的湖面,讓她從腳底升起寒意。
原來狼狽時被人注視,會這麽難受。
祁焰就那麽看了會兒,之後淡淡地收回目光,轉身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