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鄭萊兒（2）

鄭萊兒（2）

身在福中不知福。

鄭萊兒直到現在，還是這麽看方敏的。

她覺得，方敏太貪心了。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父母，沒有完美的家庭。

完美主義者如果不能适應世界，遲早是要被世界抹除的。

方敏的死。

她有責任，方敏自己的固執也要負一半責任。

鄭萊兒把自己的責任拆分成了兩半。一半是直接原因，是那個報警電話。

一半是間接原因，是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方敏，自己嫉妒她。

自己想要她的家。

那樣關心自己的父母，那樣一個圍繞着自己轉的家。

鄭萊兒太想要了。

她很多次想像電視劇裏那樣，拉着方敏結拜姐妹，對着方家父母磕頭，喊他們幹爹幹媽。

然後他們就會像對方敏那樣對自己。

她永遠記得初二那年，張良英第一次出席方敏的家長會，身為年級第一的媽媽，張良英的發言裏有一句至今被她奉為圭臬：

“我們家從來不重男輕女，這是我在大後方給小敏的底氣。”

鄭萊兒的爸爸也聽見了這句話。

但是她爸爸在家長會之後，對這句話嗤之以鼻，認為對方裝模作樣貼金，認為對方是給方敏請了很牛的家教不舍得分享。

她以為，爸爸從此會不再讓自己和方敏交朋友。

她以為，終于可以不再帶着善解人意的假面和方敏玩了。

然而，成年人的腦回路永遠複雜神奇。

那次家長會之後，只要放假，鄭萊兒的爸爸就催着她上門去方敏家。

他的原話是能蹭一點家教是一點。

他不知道的是，方家從來不需要家教。

方敏自己就是最強大腦。

她上初中的時候就已經把高中的知識點全部預習過了，只是沒有和任何人說。

鄭萊兒也是一次意外看見方敏藏起來的高中課本才意識到的。

她對方敏的不爽在那一次之後又加深了一分。

初中的課都上不明白，為了掙別人的稱贊，維持別人家孩子的名聲，方敏竟然做到了這種程度。

虛榮。

因為虛榮，因為抗壓能力弱，所以方敏離開了那個家。

“我簡單總結一下啊。”

李歡感覺到鄭萊兒越來越沉浸在對方敏嫉妒心的講述裏，硬生生打斷了她的話。

“你是說，因為方敏是規劃了很長時間才離家出走，所以她的車禍也是她自己規劃過的，是這個意思嗎？”

思路被強勢打斷，鄭萊兒眼神茫然了一瞬，不确定地點着頭：“是吧？”

方惠民啧了一聲，“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是吧’？”

“沒關系。你可以這麽說。”李歡側眼掃了方惠民一眼，眼神裏帶着警告。

方惠民後知後覺自己帶情緒了，忙閉了嘴，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繼續。

李歡收回視線，把面前的筆記本往前翻了幾頁。

“現在有另一個人，和你的說法正好相反。”

她頓了頓，緩緩擡起眼皮，盯着鄭萊兒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

“方敏的同事，一口咬定她是被謀殺的。鄭萊兒，2024年6月20號，你人在哪裏？”

“湛江芳華酒店430房間。”

鄭萊兒低下了頭。

“一整天都在那裏？”

李歡有些詫異，追着問下去：“幹什麽？和誰在一起？”

鄭萊兒聲音哽咽起來：“陪、陪老板……”

她說完，連忙擡起頭慌亂地擺手，手铐在她手腕上頃刻間留下幾道紅痕：

“警、警官，我不是賣的，我我我我只是想多賺點錢……我我我也沒想破壞他家庭……”

她說話語無倫次起來。

但李歡聽明白了，她對目前的所有資料都很了解。

鄭萊兒一說要賺錢，她就想到是給方雷林掙醫藥費。

她忍不住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嘴上卻沒說什麽，只吩咐方惠民去核實一下情況。

在等方惠民的時間裏，李歡沉默着翻資料。

沉默像冰塊一樣讓鄭萊兒的情緒緩和下來。

她一滴眼淚沒落，抽泣了兩聲後看向李歡，問：“警官，你們是不是知道了……我和方叔叔的關系？”

“嗯。”

“那你怎麽不問，為什麽？”

她有點疑惑，不理解怎麽問到這就不問了。

“與案情無關。”

鄭萊兒沒說話了。

她早該想到會是這樣。

從小到大，她的很多事情，別人都沒有興趣。

她的家庭，方敏沒興趣了解，因為和方敏沒有關系。

她的夢想，父母沒興趣了解，因為和她弟弟無關。

她的感情，身邊沒有一個人問，因為和誰都沒有關系。

甚至連方雷林都沒問過。

他只覺得自己免費送上門，自願躺上床。

沒有人知道，她在給自己一個進入這個夢寐以求的家的機會，在給自己一個用離經叛道的方式進入大家視線的機會。

可是沒想到，即便這樣，也無人在意。

回想起自己這幾年做的荒唐事。

鄭萊兒有點混亂。

她記得那天之後，她假裝和方雷林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取代方敏的角色去勸鬧離婚的張良英。

沒有人比她更沉迷當方敏。

就連張良英鬥感慨過，如果鄭萊兒是她女兒就好了。

只是可惜，方雷林對方飛鴻動手這件事在張良英眼裏實在太嚴重，她勸不了。夫妻之間裂痕已經存在。

更何況，她和方雷林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越來越沒辦法做到心無旁骛地為他們夫妻修補感情。

她分不清什麽感性理性，也分不清什麽□□靈魂，她只知道，自己在方雷林身上找到了依靠。

當然不是因為他好看。

可是對鏡自照，她也知道自己不算美女。

要是張良英和她一個歲數，她能保證，方雷林選張良英不選自己。

一個女人，開始和另一個女人雌競的時候，她的心理就已經扭曲了。

所以後來，鄭萊兒索性不裝了。

所以後來他們就這麽被張良英順理成章地發現了。

有了她，方雷林答應離婚得很痛快。

但方敏留在家裏的照片，方雷林不允許張良英帶走一張。

鄭萊兒因為這件事，徹底被方雷林對方敏的愛打動。

午夜夢回，她都在想，要是方敏的照片變成自己的臉，要是方雷林是她親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