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聶靳南(1)
聶靳南(1)
從在醫院帶走張良英和方雷林開始,已經過去了兩周。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他們的追訴很成功,資料齊全,流程走得很順。
接下來就專心等開庭了。
法院的人和趙國慶透過底,問題不大。
聽見這個消息當天,李茵三個人開心得搓了一頓大的宵夜。
中山街道的派出所裏,偶爾仍然會飄出螺蛳粉味兒,裏面傳出的游戲背景音像是在抗議。有人路過還是能看見一個短發女人靠在窗邊抽煙,
一切似乎已經塵埃落定,恢複如常。
直到第三周的周二中午,秦楚飛手裏的煙剛點上,突然抱着手機轉頭奔回辦公室。
“歡姐來電話了!”
“你先把煙掐了!”
辦公室裏的兩個人争先恐後叫了起來。
秦楚飛顧不上那麽多,直接就地把煙丢到腳下,一腳踩了,往他們身邊拉了個椅子,接了電話:“歡姐,你們結束了?”
問話間,方惠民和李茵也轉着椅子湊了過來,屏着呼吸等李歡的回答。
“結束了。”李歡的聲音聽着很疲憊,短短三個字都是氣音。
李茵聽着有點于心不忍,“歡姐,你要麽先休息一下?”
“不用。我給你們說完,緩口氣,回去還得寫報告呢。”
三人聽着都默默點了點頭。
熬了快一個月了,還不能休息。忙成這樣的情況,他們是沒見過的。
“那歡姐,自首的人是不是方敏?她才是真正的兇手?”
李茵想起這樁事,搶先一步問出憋了好久的話。
“是,也不是。”李歡沒問他們怎麽想到的這一層,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來自首的人,是聶靳南。”
“聶靳南?”
他們幾乎同時皺了眉。
這個名字他們記得,就是那個說方敏是被謀殺的同事。
也是因為她,警察才去調查方敏接觸的人和物,最終在她的手機上發現了方雷林的錄音。然後才有了後面的故事。
秦楚飛遙遠地回憶起,自己最初的直覺。
難怪她總覺得哪裏都不太對,原來是他們從一開始就被人耍了。
“歡姐,您說‘是也不是’,是什麽意思?不止是聶靳南,還有方敏?”
李歡又嘆出一口氣:“哎,揪一段講一段太複雜了。我還是從頭給你們說吧。”
“聶靳南要求先知道雷山鎮的情況才肯開口,我和老張給她說了個大概。然後——”
聶靳南哭了。
兩行眼淚從她瘦得如同被刀削去所有血肉的臉上滑下。她透過淚光看向李歡,唇角彎起一個慘然的笑:
“好一場,精彩的謀殺。你們沒聽錯,是謀殺……也是熟人作案,我就是那個熟人。”
這場謀殺,認真回溯的話,要從三年前說起。
三年前,口罩危機動蕩的巅峰。
外資退出,中小民企陸續倒閉。
再多的優惠政策都是杯水車薪,挽救不了蕭條的現狀。
應屆畢業生校招縮水的情況衆所周知。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雙非學校畢業的聶靳南面臨的就業困境可想而知。
換了別人,還能選擇走上考研讀研,完成學歷上從雙非到雙一流飛躍的路子。
可她是個孤兒,吃着國家提供的優待福利一直念到大學已經是不容易,讀書的天賦一般,大學四年的績點也一般。她一沒參加各大高校夏令營的機會,二搶不到保研名額,要在統考的千軍萬馬裏一戰拿下一個雙一流的研究生名額,可謂難于登天。
她不是個好高骛遠的人,更不擅長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當時對她來說,最好的出路就是走進職場。
當然,職場也不容易。
全世界都在笑貧不笑娼,能掙錢的理工科遠比她所學的文學專業吃香。
她能投的,只有文案崗位。
游戲公司的文案策劃、影視公司的責編、文學平臺的責編……
但凡和文學沾邊的,她都投了。
可是現實很殘酷。
從秋招到春招,她海投了上千份簡歷,被各個公司刷到懷疑人生,也沒得到過一次進複試的機會。
最後走投無路,她抱着幾乎是報複的想法,在招聘軟件上發消息騷擾各個曾經拒絕過她的公司的招聘者。
其中一個被她騷擾的人,就是方敏。
她不知道方敏當時是出于什麽心理,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好言相勸或者直接拉黑她,而是給她發了文案策劃的測試題。
那不是她第一次拿到這個項目的測試題。
卻是她最費心力的一次。
她挑燈夜戰,廢寝忘食地寫了三天。
結果發到對方的郵箱裏,半天不到就得到了回複——
“你好,你的測試題已經收到。非常抱歉,你的風格和項目不符合。”
看到第一段,聶靳南的心就涼透了。
可下一瞬,涼透的心又重新燃燒起來,因為下一段赫然寫着:
“不過我們有一個配置的文案崗位,這個崗位不需要很好的文筆,但需要掌握鏡頭語言,不過個人認為難度不高。不知道你是否感興趣?”
當然感興趣!
必須感興趣!
聶靳南差點在寝室裏尖叫起來,幾乎是立刻的,她就回複了對方的郵件,緊接着打開B站找游戲配置的教程學了起來。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初面通知。
後面的進展很順利,在學校的三方協議簽訂截止日期之前,她成功拿到了offer。
方敏是個非常稱職的領導。
她完全不嫌棄聶靳南的菜鳥表現,可以說是手把手地把她帶成了整個組裏手最快、效率最高的人。
在方敏手下幹活的六個月,讓聶靳南的職場人生開了個可以算得上完美的好頭。
不過變故就發生在了六個月後。
按理說,六個月後,她們這一批校招生試用期到,接下來應該走轉正流程了。
最早發現不對勁的是文案組的另一個女生。
她在幾個校招生的小群裏問,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麽狀況。
沒人能回答她。
聶靳南那時候心大,不覺得這是什麽不好的信號。
可是沒想到,第二天的部門早會取消,取而代之的,是方敏占了一個小會議室,幾乎把校招生私聊了一遍。
私聊的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公司降本增效,首先要處理的,就是冗員問題。
一個上午下來,項目文案組的校招生只有一個從大二下學期就在這裏實習的姑娘留了下來,其餘人一刀砍。
聶靳南覺得委屈,又覺得不甘。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争取什麽。
還是方敏,要了她的簡歷。準确地說,方敏要了每一個人的簡歷。
她答應自己會盡快幫她們推到合适的公司去。
方敏大約是為她們的去處琢磨了一晚上,濃妝遮蓋不住倦意,青色的眼圈連遮瑕都蓋不住。
職場上萍水相逢,在聶靳南看來,方敏已經幫了自己不少。
可是方敏仿佛聖母附體,一個月內幫她們幾個都解決了工作的下落才安了心般回歸到她的日常生活中。
聶靳南被塞進了一家做海外獨立游戲的公司去,仍然是做文案配置,但所謂的“海外獨立游戲”,說白了就是“黃油”。
她的工作崗位仍然是文案配置,但難度比手機游戲更低,甚至不需要太講究鏡頭語言,直接把文案和游戲CG素材往時間軌道上丢進行。
難度低了的好處是,她的工作量減少了很多。
壞處是,工資也砍了一大半。
方敏擔心她這點工資交了房租之後養活不了自己,私下又給她開後門安排了一些換裝游戲的活動包裝的外包活兒,每次活動的內容不多,但多一千她就能多吃一口米飯。
沒有體驗過母愛的聶靳南,在方敏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名為母性光輝的東西。
可以說,如果沒有方敏,就沒有今天坐在這裏的聶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