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你讓我等很久

第27章 27 你讓我等很久

夏夜在最後一刻姍姍來遲。

我往外看了一眼,四周被各種燈光照亮,舞臺上的演出者也換了一輪。現在在臺上的是一個去年紅起來的樂隊,主唱有一把好嗓子,帶得現場氣氛熱烈無比。

“你想去前面看嗎?”陸星洲問我。

我想了想,說:“有一點。”

陸星洲說:“那我在這裏等你,你去看吧。”

我說:“你不和我一起去嗎?”

不知道怎麽回事,現在陸星洲徹底不裝了,他直接理直氣壯地說:“我懶。”

“什麽啊。”我立刻笑了起來,去拉他的手。外面的燈光沒法把帳篷裏照得透亮,我們都藏在影影綽綽的暗色裏,肢體的觸感在這一刻顯得更加令人難以忽視。

陸星洲握住我的手,低頭從口袋裏拿出什麽,替我擦了擦指尖。我問他這是什麽,他說是消毒濕巾,剛剛我吃東西的時候有些糖漿粘在上面。我問他怎麽知道的,他很坦然地說,可以聞見。

陸星洲說:“你去轉轉,回來的時候可以買點吃的。我現在覺得還是應該帶着胡楊過來,如果他來給我們看東西,我就可以陪你去了。”

“好。”我點點頭,然後走出了帳篷,“胡楊還是別來啦,我去去就回。”

陸星洲也笑道:“嗯。”

我一邊走一邊回頭,記下陸星洲現在的位置,接着走向更遠的地方。在我之前的人生當中,我所擁有的東西并不算太多,那個海邊小城,我爸、我哥、向迪……我所認識的人雖然都對我還不錯,但他們給予我的,卻好像都在這一瞬間被陸星洲給我的沖淡許多。

他會教我各種東西,會唱歌給我聽,會陪我一起打游戲,還會鼓勵我試試新的事物。我特別喜歡他,所以我想宣布,在我認識他之後的第一個夏天,第一個和他來音樂節玩兒的夏天晚上,他暫時打敗了所有人,榮登我心中的第一位。

不過,等明天的太陽升起來,他還是要讓出一部分地方給我的家人朋友們。我想着想着在路上笑起來,覺得自己是一個公司,在我心裏的每個人都好像是擁有股份的股東。如果有人惹怒我,那我就要收回他的股份。

我随便選了一個舞臺,慢慢地融入人群之中。我再次回過頭,只能記得陸星洲所在的方向,卻看不見他了。可是我一點都不害怕,我知道陸星洲會在那裏等我。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臺上換了一個搖滾樂隊,大家唱着唱着開始原地蹦,我們這些站在下面的人也跟着一起。我本來吓了一跳,但我身邊的幾個人好像是這個樂隊的死忠粉,他們跳得時候把我夾在中間,如果我不跟着他們一起跳, 就會顯得我在中間像根柱子。

跳了三四首歌,這幾個年輕人都看着我笑,問我:“你也喜歡啊?”

我:“……”

我沒告訴他們,其實我是第一次來音樂節,也是第一次聽這個樂隊,只是點點頭,說挺喜歡。有個女孩子背着一個透明的包,她從裏面拿了貼紙,幫我貼在手背上,我借着遠處的光低頭看,是剛剛那個樂隊的名字,她仿佛重新做了一個設計。

果不其然,她對着我的耳朵吼:“我自己做的!”

“你很厲害!”我也對着她的耳朵吼。

後來我又問她要了一張,她印的太多,直接大方地送了我一些。我和他們說了再見,又轉去另一邊的舞臺,那邊的臺上是幾個外國人,他們說開場白的時候,我發現我居然都聽懂了。

再之後,我聽到一種類似于蚊子哼的巨大噪音,擡起頭看過去才發現是空中不知道誰在操控無人機。夜空也并不是完全漆黑一片,我還能看見偶爾漂浮過去的雲朵。

我的身體漸漸熱起來,好似也逐漸理解為什麽會有這種活動的存在。走在這裏,如同走在一個絢爛的夢境之中。我體會過了,便很滿足,于是繞到戶外的美食區,買了兩瓶飲料和炸串,回去找陸星洲。

快走到目的地的時候,我看見陸星洲一個人站在夜色裏打電話——我看不見他的臉,但是我能分出他挺拔的身形。我放慢腳步,等他聊完才走過去,還從旁邊吓他:“降龍十八掌——”

陸星洲歪着頭,輕輕用拳頭碰了一下我的臉,對着我笑道:“還你漂亮拳。”

“什麽還我漂亮拳。”我瞪他,“我很醜嗎?”

“說錯了。”陸星洲說,“漂亮加倍拳。”

我心想這還差不多,把買回來的東西遞給他,說:“你怎麽不坐在裏面?”

“畢竟你是新手,我怕你’打獵’回來找不到路。”陸星洲幫我拿着炸串和飲料。

“‘獵物’不算很多……”我笑了笑,“就随便買了點,你試試好不好吃。對了,還有……”

我把之前那個女孩子給我的貼紙展示給陸星洲看,然後也幫他在手背上貼了一個。陸星洲沒來得及阻止,只是說:“我上小學就不玩貼紙了。”

“那你小學也太無聊了吧。”我說,“我最起碼還玩到上初中。”

“張嘴。”陸星洲喂了我一口炸串。

“好吃!”我對他豎起大拇指。

陸星洲和我吃了點東西,我們都不太餓,可能是來的路上一直在吃零食。過了一會兒,我朝他看過去,發現他有些心不在焉,像是突然有了什麽心事。

我說,哥哥你怎麽了?他說,沒事。我說,明明有事吧,之前你還不這樣的,是不是吃壞肚子了想找洗手間。他頓時笑起來,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腦袋。我說痛痛痛,他說都沒用力。

“說吧,在煩惱什麽事情?”我拍了拍胸口,“說出來我幫你解決。”

陸星洲笑得倒在帳篷裏,說:“真沒什麽事。”

“我不信。”我說。

“好吧……”陸星洲說,“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是我小姨問我有沒有空,她想帶我出國玩。”

我聽完之後覺得,沒想到陸星洲沒說謊,這還真不算什麽大事。不,這根本不是事……出國玩不是特別好嗎?我躺在他的身邊,側過頭奇怪地看着他,他低聲說:“你覺得我很奇怪是不是。”

“是。”我笑道。

“但你知道為什麽嗎?”他又問。

“不……”我下意識地想回答他,卻在注視着他的雙眼時有了一剎那的晃神,于是改了口問,“你打算去多久?”

“二十來天吧。”陸星洲說。

将近暑假的一半,不算特別短暫。他還是這樣安靜地看着我,我的任何動作都逃不過他的視線。我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只好清了清嗓子,問他:“那你本來打算去哪兒?如果不出國玩的話。”

“海邊。”他說。

“很多海邊啊……東海南海還是渤海。”我說。

“有秘密基地的那個海邊。”他說。

我心情有點複雜,起初感到非常開心,接着又有點無法言語的悵然若失,我開口說話,聲音也變得有點艱澀:“你也還記得。”

“記得,小宋挺好記的。”

我停頓很久,問陸星洲有沒有讀博的計劃。他就笑,說怎麽跟你聊天還能扯到讀博。

“沒有讀博的計劃。”他想了想說,“讀完了就趕緊工作吧,想租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存點錢,把糖糖從我小姨家接過來。”

“那……”我在心裏計算,“那這就是你學生時代最後一個暑假了?”

“是的。”他點頭,“最後一個暑假。”

我立刻贊同陸星洲去國外玩,告訴他東島的秘密基地已經維持二十多年不變,想來看的話随時都在。他說,那國外的東西有些都維持幾百年了。我想了半天,舉了個例子:“天有不測風雲,巴黎聖母院之前就被燒了。”

陸星洲:“……”

我跟他說了許多,最後他擡起手捂住我的嘴,輕聲說:“知道,閉嘴,不許再講話。”

我:“……”

不知不覺間,今天的演出也進入收尾階段。陸星洲把帳篷和破洞的充氣沙發收回原處,他沒讓我動手,只是讓我把垃圾收一收。舞臺上壓軸的是一個還蠻知名的男歌手,他唱着抒情歌,幾個小時過去,夜色中人群已經在三三倆倆地散場。

我嘆了口氣,拿着塑料袋撿垃圾,卻發現周圍還有許多別人留下的垃圾,于是我撿着撿着,離陸星洲越來越遠。直到他在背後喊我:“宋安南,回來!”

我把東西扔進垃圾桶,然後洗了個手,迅速跑回陸星洲的身邊。

他低頭看着我,我抖了抖手上的水珠,他若有所思地問我:“不開心了?”

我搖了搖頭。

他有點無奈地說:“所以我說,我想去海邊。”

“我不想……”我倔強地說,“我不想讓你去,那地方沒什麽好的,哥哥你有機會去看更大的世界,我想你不要浪費機會。”

我和他一前一後往停車場的方向走,那首歌離我們越來越遙遠。陸星洲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在停車場找車。他把東西都放進後備箱,和我坐進車裏。他沒立刻發動車子,只是又看了我一會兒。

我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說:“走啊。”

陸星洲看着前方說:“我是怕我出去一趟,你就又回到原點了。”

我立刻明白他跟我在說兩件事情。

“我不會的。”我抿了抿嘴,告訴他,“你可以從國外回來之後再來海邊找我,反正我暑假只能回家,我就……我就在那邊等你。”

陸星洲沒說話,擡起手把我往他那邊拉了拉,他這次捏住我的後頸,用了很大力氣,我稍微掙脫一下他都不允許。密閉且安靜的車廂中,我離他實在太近,他的呼吸和我的交錯起來。

他說:“口說無憑,總得先給我點什麽吧?你讓我等很久了,宋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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