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安眠藥

第60章 第六十章 安眠藥

徐清聿簡單收拾了下東西, 把幾件常穿的衣服疊好,裝進行李箱。

其實也沒多少要帶的,重要的東西就幾樣。

其他的, 随時都能回來拿。

“Zeph!你出來——”

門外猝然爆發急促的敲門聲,以及Elliot的憤怒吼聲:“你給老子滾出來!別以為躲在家裏就沒事了!”

徐清聿放下衣服,走過去開門。

外面的聲音繼續:“我告訴你,我昨晚做夢都在被貓追, 一晚上沒睡好,你到底在衣服上沾了什麽?”

徐清聿拉開門,看到炸毛的Elliot,眼眸微壓:“貓薄荷。”

Elliot和Kai面面相觑。

貓薄荷?這什麽品味?

哪個大男人會在身上噴貓薄荷味的香水?

Elliot氣得跳腳,腳跟抵着地面碾了一下:“徐清聿, 你故意的是吧?有貓薄荷你不早說,非要拐彎抹角提醒我不要去貓多的地方。我和你不一樣,你古板,我年輕,我有好奇心。”

他比徐清聿小一歲, 嚴格來說,只有9個月21天,

但Elliot自我感覺他的心理年齡比徐清聿小十歲。

Kai抱着胳膊看好戲,等Elliot罵夠才發言:“Zeph, 我做證,他昨天真的被貓追得差點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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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拿出手機。

Elliot憤怒的語調、炸毛的神态,狼狽的上蹿下跳全部被鏡頭清晰地記錄下來,連他擡起的下巴和皺成川字的眉頭都一清二楚。

Kai還特意拉近了鏡頭,将Elliot的表情拍得無比生動。

Elliot邁步上前, 語氣駭人:“删了。”

Kai手腕一轉,把手機往後縮,打死不删。

他幸災樂禍道:“精彩的畫面要保留下來,以後欣賞。”

Elliot眼角一抽。

Kai又補一刀:“剪輯一下,配個BGM,效果會更棒。”

Elliot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擡手去搶手機。

Kai靈活地往徐清聿身後一閃。

這一閃,便看到地上打開的行李箱,他嘻嘻哈哈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秒變臉,“Zeph,你整理行李,要去哪?”

輕松的氛圍一掃而空。

Elliot看到,忘記手機這茬,表情也變得嚴肅:“?”

“搬家。”徐清聿言簡意赅。

“去哪?”Elliot和Kai異口同聲追問。

“你說呢?”徐清聿轉身,繼續收拾行李。

這話對Elliot說的。

Elliot恍然大悟。

先前徐清聿和他提過一嘴要搬家的事,當時他被他那拜金女朋友鬧得心煩,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左耳進右耳出了。

以防萬一,他又追問:“你該不會是為了追你老婆,直接搬到她家門口吧?”

徐清聿搖頭,“不是家門口。”

聞言,Elliot松了口氣。

他坐到沙發上,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自言自語:“幸好只是搬家,吓我一跳,別人都是千裏追妻,只有我是千裏追兄弟。”

說完才想起正事,提起袖子要揍人,可Kai又跑了。

Elliot一邊罵罵咧咧地抱怨,一邊無聊地掃視房間,百無聊賴地看徐清聿收拾東西。

房間真是幹淨,不染塵埃,裝修風格像極了他的主人。

唯一不整潔的,就是地上半開的行李箱。

Elliot的目光又沿着徐清聿垂落的發絲一路滑到後頸,提醒道:“Zeph,你該剪頭發了。”

“嗯。”

不一會兒,Kai坐到Elliot身邊,若無其事地拿起一本書翻了翻。

突然,他看到某個角落,愣了一下。

Kai目光一暗,伸手拿起兩瓶藥。

白色的瓶身,熟悉的标簽,赫然是安眠藥和抗焦慮藥。

他的笑意一點點收斂。

看到上面的說明書,Kai板起一張臉,問徐清聿:“Zeph……你又開始睡不着了?”

聽到這話,Elliot一把奪過藥,藥瓶在指尖轉了轉。

他擰開瓶蓋,一聞:“Zeph,你不是一直都不吃藥的嗎”

徐清聿不想談這個話題。

他從Elliot手中拿過藥,把藥瓶重新擰好,放進包裏。

“Zeph。”Elliot臉頰肌肉緊繃,嘴角下撇,“你是醫生,你知道吃這些藥意味着什麽,有副作用你不知道嗎?”

“嗯,知道。”徐清聿聲音很淡,聽不出什麽情緒,“只是臨時的,等過段時間情況好些了,就停了。”

Elliot半信半疑。

他的眉毛鎖在一起,形成一個深深的溝壑:“你确定?”

徐清聿背對他。黑色高領毛衣裹着他單薄的肩胛骨,随着疊衣服的動作起伏成一道弧線,他小聲說了句:“嗯。”

“Zeph,我不是外人,咱們兄弟這麽多年,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以前從來不碰這些藥的,你寧願熬着,寧願去健身房跑步跑到虛脫,都不會去吃抗焦慮藥。現在呢?”

徐清聿疲憊地按了下太陽穴。

他直起身,毛衣領口晃動,露出半截下颌線,頸側青筋若隐若現。

窗外的夕陽恰好漫過他的耳尖,在發梢鍍了層琥珀色,他轉過身,“你們不用擔心。”

Elliot見他這樣,心裏更不是滋味:“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

Elliot沒那麽容易應付:“別敷衍我。”

他知道徐清聿的事,知道徐清聿在看心理醫生。

在國外,徐清聿一直很忙碌,心外科醫生的時間表并不規律,急診、手術、查房、病例讨論,每天的行程幾乎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他跟着主治醫生學習,很少有休息。

回國後,許多醫生因為高強度的工作,長期作息不規律,身體素質大不如前,但徐清聿的身材保持得很好,甚至比許多年輕醫生更有力量感。

原因很簡單,他一直堅持運動。

無論工作多忙,他會抽時間去健身房,或者在醫院附近的公園跑步。器械訓練、拳擊、有氧,他都練過,每次訓練時,他的專注程度和做手術時一樣,不會被任何外界因素打擾。

徐清聿也知道自己的心理狀态并不算健康,長久以來,他依靠運動來調節自己的情緒。身體的疲憊能讓大腦短暫地放空,劇烈運動後的酣暢淋漓,也能讓他在焦慮時找到一點喘息的空間。

所以他并不需要吃藥。

自從和雲聽結婚後,徐清聿的生活有了質的變化。有時候讓他夜不能寐的焦慮與失眠,好像在婚姻的溫暖懷抱中逐漸消失了。

每晚入睡前,他将雲聽抱在懷裏,感受她的體溫,他就更不需要吃藥了。

雖然徐清聿的睡眠一直很淺,每次雲聽稍微動一下,他都會醒來。但每一次醒來,他都會再一次把她摟進懷裏。

他喜歡聞着雲聽的發香,聽着她安靜的呼吸聲,慢慢地再次入睡。

可是,他和雲聽分開了。

不知是因為習慣了她的氣息,還是因為心裏那個空蕩蕩的位置始終未曾填補,徐清聿開始失去入睡的能力。

每當夜深人靜,翻來覆去,床單和被子在他不安的動作下散開,他整個人陷入無盡的焦慮中。

起初,他還能夠偶爾靠着鍛煉和調節入睡。

然而,這些方法已經變得越來越無效。以前一周只有一兩次的失眠,漸漸地變成了每晚都難以入睡的煎熬。

每當他閉上眼,腦海中便充滿了雲聽的影像。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她的每一個小動作,都在他眼前回放。

可她不在,他無法觸碰到她的溫度,孤單感便籠罩在他心頭。

徐清聿回國後又去了一趟心理診療室。

去世、葬禮、離婚……好像讓他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去。

Dr.Michael問他:“最近,有什麽讓你開心的事情嗎?”

徐清聿思考了一下,發現自己沒有答案。

Dr.Michael又問:“有沒有什麽讓你感到憤怒或沮喪的事?”

“有。”

“你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對情緒麻木嗎?”

“有。”

“你最近一次有強烈情緒波動是什麽時候?”

徐清聿沒說話。

Dr.Michael望着他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Xu,你的情況,已經不僅僅是普通的失眠了。”

徐清聿的症狀,在心理學上屬于适應障礙(Adjustment Disorder)的一種表現形式,主要是由于持續性的心理壓力和創傷性事件引發的情緒和行為異常反應。

具體表現包括失眠,生理性焦慮等。

徐清聿曾經靠自己的方式調節這些問題,比如運動、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讓自己保持忙碌,以此來逃避情緒上的困擾,對現在的他來說效果微乎其微。

Dr.Michael站在專業人士的視角給出建議:“Xu,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裏嗎?”

“你太擅長控制自己了。”

“你一直試圖用理智壓制情緒,但情緒不會憑空消失。你選擇不去面對它們,可它們仍然存在,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影響你。”

徐清聿沒有反駁。

片刻後,Dr.Michael推了一張藥方到他面前:“從你的職業考慮,我不會給你開太強的藥物,但适量的助眠藥物還是有必要的。”

Dr.Michael接着說:“短期使用,配合心理疏導。你的情況不算嚴重,但如果繼續放任,可能會發展成慢性失眠症,甚至引發更嚴重的焦慮障礙。”

“還有Xu,如果可以,告訴你的愛人。”

……

聽到徐清聿的解釋,Elliot給出評價,“你裝得太像了。”

Kai附和:“我剛剛進門的時候,差點就信了,你真的什麽事都沒有。”

Elliot眼神裏出現一絲怒火。他伸出手,憤怒地捏了捏Kai的肩膀,又把他那原本還算整齊的分頭弄得更亂了些。

“Zeph,別人得了病,通常都能一眼看出,身體虛弱、臉色蒼白,走路像是走在鬼門關前。可你倒好,怎麽着?即使睡眠不足,臉還是這麽帥氣,誰能發現你的不對勁?”

Kai幽怨地甩開Elliot的手,“有種你去折磨Zeph,別碰我。”

“還是收起你冷靜那一套吧。”Elliot嗤笑,“你也是人,你也有脆弱的一面,也需要人來幫你支撐。如果你一直壓抑自己,遲早會出問題的。”

徐清聿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他一直都很擅長僞裝,尤其是情緒。

無論是在手術臺上,還是在生活裏,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不會讓人看出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好友,也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的狀态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好。

Elliot想到什麽,問:“她知道這件事嗎?”

徐清聿搖頭,“她不知道。”

Elliot不理解:“你為什麽不告訴她?”

徐清聿笑了一下。

“告訴她什麽?”他說,“告訴她,我現在睡不着,每天靠藥物入睡?”

“然後呢?讓她覺得我很可憐?讓她覺得因為我生病,所以她應該原諒我?”

Elliot和Kai啞口無言。

徐清聿地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我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如果讓她因為我的病情原諒我,那我不需要這樣的原諒。”

“Zeph,你比誰都固執。”Kai有些心疼,“那你打算怎麽辦?”

“她如果願意回頭,我就在。”

“如果不願意,那我也尊重她,但我不會離開她。”

Kai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知道徐清聿的性格,也知道他的驕傲。可他第一次見到,他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只剩下等待。

Elliot真的很想揍一頓徐清聿。他真的熬不住了,所以才接受了藥物的介入。可是,他卻不願意把這件事告訴雲聽。

Elliot冷笑了一聲:“Zeph,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撐死自己?”

徐清聿微微緊了緊眉,顯然不太喜歡這個形容詞,但他沒說什麽,繼續收拾行李。

Elliot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徐清聿面前,鄭重地一拍他的肩膀,“Zeph,所以我決定了。”

徐清聿:“?”

Elliot将手搭在徐清聿的肩膀上,“我搬過來和你住一起,怎麽樣?”

徐清聿推開他,“不需要。”

*

自從搬到雲聽樓下後,徐清聿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床,運動、簡單洗漱後去廚房做早餐。

他會做飯,但僅限于最基礎的家常料理。

西餐裏的精致擺盤、複雜的醬汁,或者中餐裏需要長時間炖煮的菜,他都不擅長。

但簡單的煎蛋、牛奶燕麥、吐司三明治,或者煮個面、熬個粥,他還是能應付的。

鍋裏的培根滋滋作響,散發誘人的香味。

徐清聿一邊用鏟子翻動,一邊打蛋。

他磕開雞蛋殼,把蛋液倒進另一個平底鍋中。等雞蛋在鍋裏凝固後,他往上面撒上一點點鹽和黑胡椒。

吐司在烤面包機裏烘烤,等培根煎好,雞蛋也熟了,他把熱騰騰的培根和雞蛋夾進吐司裏,又搭配幾片生菜,擠上一點沙拉醬,三明治完成。

接着,徐清聿把牛奶倒進小鍋裏加熱,順便放了幾勺燕麥進去,讓它們慢慢變得黏稠、順滑。等牛奶沸騰,他關火,把燕麥牛奶倒進杯子裏,最後撒上一些堅果碎,讓口感更豐富。

看着面前擺放整齊的早餐,他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

想了想,他又回頭拿了一個蘋果,洗淨,切成小塊,放進一個小碗裏。水果、蛋白質、碳水化合物都有了,營養足夠均衡。

做好這些後,他把三明治、燕麥牛奶和水果一一裝進餐盒裏,扣上蓋子,提着早餐出門,上樓。

雲聽還沒有起床。

徐清聿站在門口,按響門鈴。

房間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雲聽踩着拖鞋走到門口。

片刻後,門被打開了一道縫。

雲聽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站在門口,睡眼惺忪。

她還沒睡醒,臉頰微紅,眼神迷茫,長發淩亂,額前的碎發胡亂地翹着。

徐清聿看着她這副模樣,眼底的笑意加深。

雲聽沒有起床氣,但昨晚雲朵吵得她整晚沒睡,此刻心情略微不爽,“幹嘛?”

“給你送早餐。”徐清聿擡了擡手裏的餐盒。

“你不用這樣。”雲聽擡手撥了撥頭發,結果頭發更亂了,幾根貓毛還挂在她的睡衣上,明晃晃地昭示罪魁禍首的存在。

“我知道。”徐清聿溫柔道,“但你還沒吃早飯。”

雲聽知道徐清聿在補償她,可這種方式讓她有些無所适從。他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裂痕,仿佛這一切都只是很普通的日常。

而且她還沒有給徐清聿答複。

“我可以自己做。”她試圖拒絕。

徐清聿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他笑了聲:“你不會。”

“……”雲聽被他堵得無話可說,讓開了一點,讓他進來。

吃完早飯後,徐清聿送雲聽上班。

雲聽坐在副駕駛位,系好安全帶,眼神飄向窗外,“你真的沒必要每天送我。”

“嗯。”徐清聿應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握着方向盤,把車駛離小區。

“徐清聿,我說得是認真的。”

“我也是。”徐清聿依舊沒看她,随意地問道:“你工作交接完了嗎?什麽時候走?”

雲聽怔愣,他又在轉移話題。

她現在有點害怕被關心束縛的感覺,做了個深呼吸,不願多說:“……還有二十天。”

“那你的香水品牌,想好了嗎?”

香水品牌…雲聽低頭看着自己的指尖,沒說話。

徐清聿凝神盯着前方,靜默須臾,他說:“做你想做的。”

*

徐清聿早上送雲聽上班,已經讓她覺得麻煩,結果晚上他還來接她下班。

更過分的是,送她回家後,徐清聿也不離開,而是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開始給她做晚飯。

“徐清聿,你不用每天都來。”雲聽站在廚房門口,看徐清聿戴着圍裙,熟練地洗菜、切菜,神情不太自然。

“嗯。”

“我說真的,我自己可以解決。”

“解決的方式是點外賣?”徐清聿把切好的蔬菜放進鍋裏翻炒。

“……”

“今天做的是小炒黃牛肉。”不一會兒,徐清聿把菜端上桌,順手給她盛了一碗米飯,推到她面前,“還有冬瓜排骨湯。”

雲聽坐下,望着這頓色香味俱全的晚飯,嘴巴張了張,什麽也沒說,沉默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牛肉炒得剛剛好,嫩而不柴,吃起來很開胃。冬瓜排骨湯清淡鮮美,排骨炖得軟爛,湯裏滲透着淡淡的胡椒香氣。

雲聽吃得很安靜,徐清聿也不多話。

吃着吃着,雲聽問:“你不累嗎?”

徐清聿簡直把得寸進尺貫徹到底。第一天,他只是看着她吃飯,現在已經和她在同一餐桌上吃飯了。

“還好。”徐清聿說,“做飯比做手術簡單多了。”

雲聽再次把“鑰匙還我”這話咽回肚子。

吃完飯,徐清聿收拾完餐桌,把碗筷端進廚房,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你不用洗,我可以讓阿姨過來。”

徐清聿洗完最後一個碗,把它放進瀝水架,“沒關系。”

雲聽吸一口氣,耐着性子說:“我想點外賣。”

“外賣不健康。”徐清聿說着,擦幹手,轉身出了廚房。

雲聽跟在他身後,越來越煩躁:“外賣更好吃。”

徐清聿了然:“那我學一下。”

雲聽:“……”

這一周,徐清聿的存在感越來越強。

每天早上,他準時敲門,把早餐送到她手裏,送她去上班。晚上又理所當然接她下班,送她回家,再順手做晚餐。

雲聽一開始還覺得別扭,後來發現拒絕無效,也就懶得再折騰了。

最主要的是,雲朵一天不見徐清聿就去扒拉大門。

也不知道徐清聿怎麽收買它的。

舔貓。

兩人的微信聊天界面大多是徐清聿在問她,“今天想吃什麽?”之類的,雲聽回複得很簡潔,一般只有一到兩個字。

今天雲聽主動給徐清聿發了消息。

雲聽:「徐清聿,今天我要和師傅一起吃飯。」

徐清聿回得很快:「地址,吃完飯我過來。」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

徐清聿的态度很強硬,容不得雲聽拒絕,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又讓雲聽的心情又增添幾分沉重。

餐廳。

Ethan夾起一片魚片,蘸了點醬油:“考慮得怎麽樣了?”

雲聽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和Ethan提離職時,Ethan告訴她先不要着急,可以先做好發展計劃,把市場定位、品牌理念、受衆群體都考慮清楚。

這段日子以來,雲聽心裏很空。她沒有很明确的思路,單槍匹馬也不知道如何開始。

她沉吟幾秒,垂眸輕聲道:“我還是想自己做,但……”

Ethan放下筷子,看着她:“但什麽?”

“還是老問題,獨立做品牌不是件容易的事。”雲聽坦誠道,“不僅是資金、市場,還有供應鏈、渠道、推廣……我還在猶豫。”

Ethan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既然要做自己的品牌,就不能閉門造車。我給你推薦一個人,Leon Morris。”

“萊昂·莫裏斯?”雲聽重複念這個名字,陌生又帶着些熟悉感。

“他是法國人,在香水行業二十多年了。”Ethan解釋道,“年輕的時候在格拉斯學習調香,後來進入L’veil(蘇醒),負責配方研發。十年前,他離開品牌,自己創業,現在是歐洲一個小衆高端香水品牌的主理人。”

雲聽挑眉:“小衆?”

“他的品牌不算大衆化,但在業內口碑極佳。尤其是對原材料的把控——他有自己的原料供應渠道,甚至在南法、意大利和摩洛哥都有合作的種植園。”

雲聽心中一動。

“如果你真的想做自己的品牌,原料是基礎。”Ethan看出她的想法,繼續說,“你可以去他那裏看看,學習他的供應鏈管理,了解如何控制品質。這對你未來的品牌發展有很大幫助。”

“他不會像學校那樣系統地教你調香,而是直接帶着你做實戰。從原料采購到品牌推廣,你都可以跟着學。”

雲聽用筷子撥弄着碗裏的米飯,心裏沒什麽底氣,“他會願意收我?”

“我跟他有些交情。”Ethan給她一個“放松點”的眼神,“他不是那種随便收人的人,但你不同。”

雲聽問:“怎麽個不同法?”

因為我走後門嗎?

“你不是去當學徒,而是合作。”Ethan看出雲聽妄自菲薄的心理,“你有自己的想法,有天賦,也有一定的市場認知。他不會拒絕一個有潛力的合作夥伴。”

這确實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如果能跟着Leon Morris學習,她的品牌之路一定會更順利。

但……她真的要去嗎?

Ethan:“小雲,一開始我不告訴你,一方面是我想聽你的計劃,另一方面,我不認為你願意離開你的家庭。換作是我,我也不想離開我的老婆。但是,既然你沒有比較完善的規劃,不如去國外學習。”

如果是幾天前,雲聽可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可現在,她遲疑了。

她想起了徐清聿。

最近這段時間,徐清聿對她的态度變了很多。

他用一種溫和又隐忍的方式靠近她。

他會記得她随口提到的小事,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也會安靜地陪着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冷漠。

她還沒接受徐清聿,但她也不再排斥他的接近了。

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排斥過他的靠近。

但如果她去法國,可能要待上半年,甚至一年。

Ethan沒有催促她,雲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老父親般的慈愛,“你還有時間考慮,Leon那邊,一個月後才開始正式招收學徒,如果你決定去了,我會幫你安排。”

雲聽點頭:“我會認真考慮的。”

Ethan沒有再說什麽,遞來的眼神耐人尋味。

晚飯結束。

雲聽站在餐廳門口,拒絕了Ethan送她回去的好意。

雨水如簾般傾瀉而下,街道上濺起一層層細小的水花。

她的心情很複雜,今晚的飯局讓她心神不寧,與Ethan談話後,更加深了她內心的迷茫。

恍神之際,眼前閃過一束車燈。

雲聽擡頭,看到徐清聿的車停在了她面前。

車燈熄滅,車門随之打開,徐清聿撐着一把黑色的傘,身影穩健地從車內走出,周遭的靜谧被他的出現打破。

在這片紛亂的雨幕中,風拂過他的側臉,他黑色的外套在雨中劃出一道弧度。

徐清聿的傘檐壓得很低,雲聽看見有一滴水落進了他的脖頸處。雪松混着雨水腥氣撲面而來時,他的影子已經完整籠罩住她。

“下這麽大的雨,怎麽不進去等?”徐清聿走到她面前,“快,進車裏。”

雲聽擡眼望着他,紋絲不動。

徐清聿一身深色的外套,修長挺拔,雨水打濕了衣襟,卻絲毫不減他高貴的氣質。

見她發呆,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雲聽收回視線,面對徐清聿的關心,她的內心又不自覺地軟化了。

徐清聿将傘調整了位置,毫不猶豫地将傘傾斜到雲聽的一側,擋住了她頭上的雨水。

雨點從傘面上滑下,滴在地面上。

“走吧。”

“嗯。”

徐清聿坐進駕駛座,車窗外的雨幕被隔絕在外。

關車門的剎那,他伸手撥開黏在雲聽鎖骨上的濕發。拇指關節蹭過動脈跳動的皮膚,雲聽瑟縮了一下。

“右座加熱開到三檔了。”徐清聿退回去,伸手扯過後座毛毯遞給雲聽。

車載廣播正放到《Fly Me to the Moon》,薩克斯風撩動潮濕空氣,雲聽聽到徐清聿說:“儲物格有熱可可。”

“嗯。”雲聽別開視線,“謝謝。”

兩人都沒說話。

前面的十字路口是紅燈,徐清聿在一輛白色的SUV車後停下。

他轉過頭,看到雲聽的視線在被雨水洗淨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游走,心不在焉的樣子,關心問:“雲聽,你不開心嗎?”

雲聽很輕地搖了搖頭。

綠燈了。

車子在風雨中繼續行駛,雨水在車窗外一滴滴彙聚成小河,漸漸模糊了外面世界的模樣,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在悄然消散,變得近了許多。

将雲聽送到家後,徐清聿和雲朵玩了一會兒。

雲朵肚皮朝上,惬意地躺在他腿邊,露出圓滾滾的小肚子。

徐清聿的大手覆在上面,一下又一下,輕柔地打着圈,雲朵舒服得眯起眼睛。

看到這溫馨的一幕,雲聽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心底的堅冰悄然融化。

“它最近總是在門口等你,看來對你挺依賴的。”雲聽說着,走近了一些,她有些不敢直視徐清聿,只能低下頭,嘴角微微翹起。

徐清聿站起身,拍了拍雲朵的頭,雲朵立刻轉身跳進了雲聽的懷裏,熱切地向她示好。

半小時後。

徐清聿看窗外的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問:“這麽大的雨,我可以留下嗎?”

雲聽想拒絕,可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又瞧了瞧腳邊懶洋洋的貓,心一軟:“可以,睡沙發。”

客廳的沙發不算寬敞,但勉強可以讓一個成年人躺下。不過徐清聿長手長腳的躺在沙發上未必舒服。

雲聽從卧室拿了枕頭和被子給徐清聿,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就回房間了。

房門合上後,雲聽靠在門後,聽着客廳裏窸窣的動靜,久久不語。

夜色漸深。

雲聽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入睡,卻總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沉沉的,很難受,像是懸着一根細線。

半夜,她在朦胧間醒了過來。

不知是做了夢,還是單純地睡不踏實。

她起身下床,推開房門,客廳裏沒有光,窗外微弱的燈影投在地面上。

她原本只是随意看看,沒想到,竟然看到陽臺上站了一個人。

徐清聿的身影靜靜地伫立在陽臺邊,雨絲被風吹進來,落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滲透進衣料裏。

他單手支着欄杆,指尖夾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煙,微弱的火星在夜色裏忽明忽暗。

雲聽一步步靠近,在黑暗中出聲,“你在幹什麽?”

徐清聿肩胛骨收縮,煙灰簌簌落在手背。

轉身時已經換上慣常的溫柔神色,只是眼尾泛着一絲紅,“吵醒你了?”

雲聽注意到陽臺角落堆着四五個煙蒂,最底下那個被雨水泡得發脹,她說,“沒有。”

徐清聿輕笑出聲,笑聲裹着潮濕的夜氣:“我還以為……咳咳……”,尾音被嗆咳聲打斷。

雲聽瞧見他濕了半邊的肩膀,眉頭緊蹙:“雨那麽大,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徐清聿随手掐滅煙,擋住她的視線,擡手将黏在她臉頰的碎發別到耳後。他的指尖很冰,帶着尼古丁的苦澀,“有點睡不着,出來抽根煙。”

徐清聿煙瘾不大,只有在心煩的時候才會抽煙。

至少她認識他這麽久,從沒見過他煙瘾大到半夜起來抽的程度。

雲聽看到他消瘦的側臉,忽然覺得,他好像比以前憔悴了些。

她還想再說什麽,徐清聿忽然伸手,把她輕輕往屋內推了一下。

“進去吧,別着涼。”

雲聽被他推了一下,腳步頓住:“你呢?”

徐清聿彎起嘴角,低聲道:“再站一會兒就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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