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假 表哥怎可能騙她呢?

第18章 真假 表哥怎可能騙她呢?

天色漸晚,昏黃的霞光落在高高矮矮的樓臺檐角,斷斷續續地透過飄動的車廂帷裳。

車轱辘的聲響漸微,馬車停在了一個人煙稀疏的巷尾。

岑拒霜掀起帷裳,探頭瞧着車外的光景。這巷尾的灰牆爬滿了裂痕,坑坑窪窪的泥地上盡是青苔,入眼的房屋破舊不堪,極為荒涼,怎麽瞧着都不像是江府附近的繁華街巷。

她貓着腰鑽出了車廂,“不是去江府麽?這是何處?”

玄序利索地系好缰繩,将馬車停靠在了一邊,答道:“據探子來報,江公子今日不在江府。”

岑拒霜覺着奇怪,“你們弄錯了吧?哥哥今日在家習課,至晚方休,怎可能不在府上?”

直至太子帶着她七拐八繞地步至了一處隐秘的角落。

“公子,沒有留下活口。”

前處的破屋裏,一個男人的聲音出現,岑拒霜認得,這是表哥身邊的小厮。

她難以置信地循聲看去,心底的猜疑漸漸浮出水面,她提起的心亦懸而未決,岑拒霜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靈臺陷入了一片空白。

她艱難地搖着頭,一遍又一遍否認。

表哥怎可能騙她呢?

前些日,表哥親口告訴她,江老爺子為他布置了課業,他需待在江府,百花宴便不能陪她前來。

因此表哥不可能在這裏。

表哥也從來不會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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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面吩咐着“不留活口”的人,怎麽可能是表哥?

江家子弟衆多,小厮口中的“公子”,興許是他人呢?

岑拒霜按捺不住急驟加劇的心跳,心裏自說自話的勸慰反複回旋。

她往前邁了半步,這半步不知為何格外沉重,她單是挪動着身子,便似是抽幹了所有力氣。

只見朽掉了的門扇半挂在屋前,露出屋裏站着的兩個人背影。

除卻小厮提着血色未消的刀,另一人長身玉立,慣來素淨無塵的衣袍沾了點點血色,墨黑靴邊,濃膩的血水不斷蔓延,倒映着晦暗污色,渾濁不堪。

——是江逾白。

天光勾出江逾白的側臉,他正看着地上死去的屍體,眼神漠然,冷冽的面上不含半點溫度。像是在看一根草、一塊木,神色空然,沒有一絲情緒浮現在他臉上。

好似剝奪他人性命的事情,在他手裏已不是第一次。

岑拒霜心底最後一絲希冀被擊潰。

她感到陌生,亦感到害怕。

她不受控制地往後退着,顫顫巍巍地想要離開時,不慎踩到了巷道裏的落枝。

“嘎吱”的聲響在這無人的破屋前極為清晰,岑拒霜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已被太子帶走。

岑拒霜甚至不知自己是怎麽又坐上了回皇宮的馬車,只覺自己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仿佛一團揉不清的亂絮,剪不斷、理不盡,皆是表哥昔日與自己相處的種種,這些卻與她适才所見極為不相容。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哪一個又是假的?

恍神之時,岑拒霜發覺耳畔喧嚷漸起,街邊吆喝聲絡繹不絕。

她偏過頭看向掀動的帷裳外,馬車平緩行駛于熱鬧的街處,入目是為形形色色的人。

包子鋪的老板端着冒着熱氣的蒸籠出鍋,一旁戴着鬼面具的攤販介紹着貨架上漆紅繪綠的小玩意兒,遠處抱着花的稚齡小童奔跑着,屁颠屁颠追着客人賣花。

她望着攢動的人影,怔住了半刻,“這不是回宮……”

太子已出了車廂,“下來。”

岑拒霜來至街中時,接踵而至的游人如織,各種新奇的東西琳琅滿目。

她從前便愛熱鬧,邊關過節時,各家烹羊宰牛,圍火煮酒,母親都會抱着她一道歡聚慶祝;後來第一次回京,趕上京中最為隆重的上元節,她也不顧擁擠不堪的人潮,去夜市逛了好久。

只是後來被叔父接到京中養病,她閉門不出,也再未有繁華入眼。

換作平常,好不容易得來出門的機會,她定會滿心歡喜地四處走個遍。

只是如今她看什麽也恹恹的,提不起半分興致。

“來來!投中一個,就能帶走一個!要是有人能全投中,今兒個攤上所有東西,統統帶走!”

耳畔傳來一攤販的吆喝,只見他身後擺放着不少精巧玩意,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而每個小玩意身上都綁了一個草繩編織的環,攤販拿着竹筒裏的竹簽,向逐漸圍聚的百姓們演示着,他拿起竹簽往草環裏一擲,若有擲中,便可帶走草環綁住的東西。

這竹簽投于草環與投壺相似,又比投壺的規矩簡化許多。

岑拒霜不經意間瞥見那角落裏有一只栩栩如生的泥狼,狼脖子處挂着小小的草環,顯得有些滑稽,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太子帶着她停在了攤販跟前,“這有何難?”

攤販端看着跟前的人,轉動着眼珠子,徑自把竹筒裏的竹簽遞給了岑拒霜,“姑娘要玩?頭一個給您算兩文錢,來試試?”

岑拒霜望着那竹簽,有些遲疑。

她并沒有什麽想玩的心思,可這攤販便是認準了她是個有錢的主,一個勁兒勸她試試。

太子在旁笑道:“你不會混得這麽慘,連兩文錢都沒有吧?”

岑拒霜暗暗瞪了他一眼。

她少有出門,并未有帶銀錢的習慣,往常哪怕想買什麽,自會有府上的下人代勞。

“試試。”

太子接過攤販的竹簽遞給了她。

岑拒霜摩挲着竹簽的紋路,猶豫再三,邁向了地上擺放齊整的小玩意兒。

她屏息凝神,緊盯着那只泥狼。

好在竹簽輕盈,投擲起來不會費力,她右手的傷并不礙事,也不會拉扯到傷口。

少時父親曾教過她如何投擲,只是用了一只竹筷作示範,便能在百米之外擲中目标,時至今日,她仍記得一些零碎的東西。

岑拒霜擡起手,用力往泥狼脖子上的草環擲去。

竹簽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周旁圍觀的百姓們紛紛翹首齊看着竹簽的方向,睜大了眼。

只見竹簽在半道便歪歪垂落,離那泥狼差了十萬八千裏。

“你投擲的技巧和方式并無問題,只是差在力道的把控。”

太子說着,手裏撷來了一根竹簽放在她的指尖,一旁的攤販還沒看清太子的動作,愣愣地抖了抖自己抱着的竹筒,怎麽也沒看出來跟前身着紅衣的男人是如何從中拿走竹簽的。

岑拒霜只覺後背熱息流淌,龍涎香的氣息相近,太子從後環住了她,寬大的手掌覆蓋住了她的手背,有力的指節捏着她的指尖。

他俯身在她肩旁,微眯着眼,往前一擲。

竹簽穿進泥狼的草環,晃動着在地上轉了一圈,連帶着那泥狼也匍匐着滾了幾遭。

“中了!中了!”

圍看的百姓們高聲呼着,附掌而贊,呼聲如浪潮湧來。

攤販取來泥狼,笑着對岑拒霜道:“恭喜姑娘,這只小狼就是你的了……”

卻見岑拒霜從竹筒裏抽出一支竹簽,沒有接過泥狼,“我再試試。”

攤販把泥狼擱置一邊,樂呵呵道:“好,好好。”

岑拒霜選了近旁的一只小陶罐,憶及太子适才把着她手的力道,她估摸着距離,再次嘗試。

竹簽依舊偏了方向,沒能投中。

岑拒霜動了動手腕,又取一支竹簽,“再來。”

“再試一次。”

……

太子回頭望了玄序一眼,玄序從錢袋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攤販的木桌處。

而攤販只顧着看岑拒霜取來一支又一支竹簽,周旁圍聚的百姓瞧見岑拒霜幾番不中已接連散去。

“投中了!”

直至日薄西山,她已是香汗淋漓,岑拒霜見着竹簽穩穩當當地落入了小陶罐身上的草環裏。

“不錯。”

她回過頭,看着太子欣慰的笑意,又再拿來竹簽朝着剩下的小玩意擲去。

掌握了投擲的技巧後,岑拒霜很快擲中其餘的草環,路過的百姓不禁發出驚嘆之聲。

“又中了又中了!”

起初攤販還能勉強笑着,到後來攤販已止不住地肉痛起來,他叫苦不疊,“姑…姑娘,要不咱們就玩到這裏吧?我第一次來擺攤,只是混口飯吃的,您再玩下去,我這小本買賣沒法做了啊。您現在收手,這些個我就不收您錢了。”

岑拒霜就此收了手。

她伸手指了指攤販手中的泥狼,“我只要那一個,其他的不用了。”

太子嘁了一聲,“你喜歡這狼?比起玄狼,差了不少。”

岑拒霜擺弄着接過的泥狼,手藝瞧着确實不錯,但神态比玄狼少了幾分威風,多了些憨實。

她揚了揚手,“這個就很好。”

她還是比較惜命的,犯不着去招惹太子的狼。

攤販擦着臉上的汗,“兩位慢走……”

岑拒霜聽着那惶然的語氣,怕不是希望他們倆人趕緊走人。

離了小攤三四步後,岑拒霜察覺太子忽的停下步子駐足于旁,她看到他回過頭,朝攤販說了一句,“若是無法預計得失,控制成本,下次再遇到我們,你依舊血本無歸。”

話畢,他的目光掃過攤販身旁的木桌,攤販這才發現那堆積雜物的桌上一角,多了一錠沉甸甸的銀子。

岑拒霜有些意外,“殿下竟還會提點他人?”

太子揚起下巴,“因為孤比他們聰明。”

經由這連番竹簽投擲,岑拒霜心緒好了不少,長街兩旁的商販不勝其數,她幾近是看花了眼。

随後實在過于疲乏,她走得有些發軟無力,才同太子提出回到馬車上。

彼時她攥着手心裏的小泥狼,指腹磨過雕琢的毛發,甫欲把泥狼收入荷包裏時,袖中的香囊露出藕粉色的一角。

本已漸漸平靜的心緒再度掀起層層漣漪。

“香囊……還沒送。”

提及表哥,岑拒霜不可避免地想起此前在巷尾所見,那張面龐冷血至極,讓她有一瞬如有寒氣自鞋底灌入體內,渾身發冷得厲害。

思緒又再繁雜如線團,亂繞着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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