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妄言之絆 倘若真相令人肝腸寸斷,我寧……

第5章 妄言之絆 倘若真相令人肝腸寸斷,我寧……

喜堂內,不知是誰高聲喝道:“舫主殺人啦!”

衆人皆瞠目結舌,被幾具七竅流血的死屍吓到,一時間竟忘記了該逃跑還是該失聲驚叫。

王朝亦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臉色煞白,生死畫舫醉生夢死這麽些年,哪遇到過此等離奇之事?

來不及細想,他只能先安撫衆人:“若是我殺人豈不是砸了自己招牌麽?諸位莫慌,我定查清真相,給諸位一個交代,死了的人,我亦會将時間……”後半句的“回溯過去保他們完好無損”還未說出口,就被打斷,仿佛有人故意不讓他說話一般。

“舫主殺人啦!”

“舫主殺人啦!!”

一連兩聲驚呼,将怔住的衆人從恍惚中拉回現實,慌亂的腳步聲起,整個喜堂亂作一團,各自作鳥獸散。

王朝想制止衆人:“諸位莫慌呀,先聽少爺我說完……”可沒人理他,就連他心愛的女子們,亦在慌亂中不見了蹤影。

此時艙外傳來連連尖叫聲,有幾個客人又跌跌撞撞跑回喜堂,面色煞白。

“鬼……有鬼!”

“太……太可怕了……”

王朝想上前去弄清是怎麽一回事,卻被一旁的季言心拉住了衣裳。他以為季言心在鬧脾氣:“娘子,眼下情形複雜,容夫君先去查清,再回來拜堂也不遲。”

蓋頭遮面的季言心看不出是何表情,卻緊緊拉住王朝的手。見他還是要走,她雙手一用力将他朝自己拽了過來,而後猝不及防地,季言心掐住了他的脖頸。

“娘……子……你……”

王朝的聲音被掐斷在喉嚨間,他只覺季言心莫不是被鬼上身了才會做出如此舉動,且她的力氣竟大得絲毫不似女子該有。

在确定她欲置自己于死地時,王朝反握住季言心的雙手間生出一個訣來,兩股力量相撞,非但沒有讓王朝掙脫開來,她一發力,捏得他脖頸發出咯咯的響聲。

王朝氣若游絲,腹诽道:“難不成少爺我還能再死一次?!”

彌留之際瞧見那小狐貍就在不遠處,面如土色一動不動。王朝有口難言,你倒是過來幫幫我啊!

小狐貍心下一動,跳上季言心掐着王朝的手臂,對王朝道:“王公子,你若答應即刻随我走一趟,我便救你。”

本就要窒息的王朝,被小狐貍的重量一壓,兩眼一翻,差點去見了他的老祖宗們。正在小狐貍意識到行為欠妥時,她倏然間被人拎起。

那人聲音甚是好聽,卻寒涼拒人于千裏之外:“适可而止。”

百裏翊掌心生出紫雷,輕握住季言心手腕,她掐住王朝脖頸的手登時松了開來。海風趁亂襲來,卷走了她的紅蓋頭,露出她皎若明月舒其光的臉,神思恍惚。

季言心朦朦胧胧中只覺被一只涼飕飕的手拽住了手腕,而後百裏翊那依舊蕩人心魄的臉一閃而過。

她渾身一震,自己身上怎的這般重?随着身形移動竟是環佩叮當,多有不便。

她随手往頭上一扯,便扯下來一頂鎏金雕花,鑲滿寶石東珠的鳳冠。瞧見對面臉上毫無血色一身喜服的王朝,再往遠看去,一片狼藉,季言心只覺莫名其妙。

季言心問:“發生了何事?”

百裏翊無奈:“先去看看吧。”轉頭又對瑟縮在角落裏的青離冷聲道,“你最好老實點,若不分情形地作,本座掐斷你的脖子。”

季言心扶起不停喘粗氣的王朝,來到艙外。只見海上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岸邊半點兒燈火。

王朝疑惑:“不應該離岸邊這麽遠啊。”

“天上也無星月。”季言心察覺不對勁,而後指着墨一般的海面,長眉簇起:“你看,想必不是遠離岸邊的問題。”

王朝順着季言心的指尖看去,只見海面上浮着兩具枯骨。

此時,癱軟在一旁戴着拇指粗金項圈的胖子顫聲道:“劉劉劉……劉員外和他随從想游回去,才跳進海裏便成了那副模樣了。”

百裏翊也瞧着海中枯骨,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顧公子你先起來。”王朝先扶起胖子,而後高聲道,“我話都還沒說完,你們就跑,是誰說的我殺人?諸位可是我的金主,哪有人會殺金主的?”

“還有娘子們,我是怎樣的你們再清楚不過,怎的也跟着瞎跑?”

紫蘇離得王朝最近,忙不疊來到他身邊,抹掉額角的冷汗,道:“我們不是不信任夫君,而是有黑氣缭繞的爪子憑空生出,便來抓我們,姐妹們都吓壞了。”

說着紫蘇将手腕遞到王朝面前,啜泣:“你看,人家的手都被捏成這樣了,再不跑怕是會要了人家的命。”

白皙手腕上赫然是一道近兩寸的瘀青,王朝心疼不已,立馬端住紫蘇的手,将靈力灌入腕間。

誰知那瘀青間似是有股力量在吸食王朝的靈力,他猛然收回手,被紫蘇看在眼裏卻只有莫名其妙。

紫蘇瞬間紅了眼,瞧着王朝似是在說“你竟舍不得這點兒靈力?”王朝只好再覆上她的手腕,任由靈力成倍消耗。

待治好了紫蘇的淤青,王朝道:“眼下我便将時間回溯,還請諸位莫要再慌亂了。”

語畢,無數流星沖破漆黑而來,在接近人時化作流光消散。天地間存在的萬物皆在流光中穿梭聚散,如海市蜃樓般光怪陸離。

待這奇景消失,衆人又置身于喜堂內,變成枯骨的劉員外及其随從,亦好端端坐在席間。只不過喜堂內多了個颠倒衆生的白衣男子,纖塵不染如神祇般站在揭了蓋頭的新娘子身旁,冷眼瞧着王朝,像極了來搶親的。

衆人還未從百裏翊身上挪開視線,便有人高聲質問:“舫主雖将時間回溯救了大家,可靈瑞仙醴可是有毒?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吧。”

王朝一聽,斂容正色:“緋顏,将靈瑞仙醴給為夫拿來,我喝給你們看。”靈瑞仙醴可是他花了太多心思與靈力釀制而成,王少爺的慷慨之舉竟被人說有毒,他自是氣憤,這些人怎将好心當成驢肝肺!

緋顏不情不願端了酒壺來,嘟囔着:“夫君不必如此,他們不信不喝就是,本就是夫君慷慨贈予,如今他們卻含血噴人。”

王朝疑惑:“娘子這是什麽話?就是因得遭人誤會,才要自證清白不是?”

語畢王朝便要去拿緋顏手上的酒壺,不知怎的緋顏一個手滑,在他還未接過時,便将酒壺跌落在地。

“我的靈瑞仙醴!”王朝痛惜驚呼,俯身欲将這瓊漿拾起,卻已無濟于事。

緋顏無聲長嘆出一口氣:“夫君……我不是故意的。”

可又有人接着起哄:“诶喲,莫不是故意的吧?打翻了毒酒,好來個死無對證?”

“別急,我這兒有一杯。”說話的是紫蘇,只見她從人群中走出,端來一玉樽,怕衆人不信,她還将這杯靈瑞仙醴先端于衆人面前瞧了瞧,“諸位聞聞,可是方才喝下的靈瑞仙醴?”

“這個香味很是獨特,別的酒不會有。”

“是靈瑞仙醴沒錯。”

紫蘇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然諸位有疑心,我夫君自會喝下自證,方才我也說了,有黑氣缭繞的鬼爪來襲擊我,想必有人身死與其脫不開關系。夫君自證後,我們會查清鬼爪來歷,定護諸位周全,日後還請繼續照顧生死畫舫的生意。”

“既然如此,那舫主快請喝下自證吧。”

王朝忙不疊走向紫蘇,接過玉樽,可下一瞬緋顏卻撲上來,雙手緊緊握住王朝的手,偏向自己,仰頭将靈瑞仙醴一飲而盡。

王朝一頭霧水,心下已生出不好的預感:“緋顏……這是?”

緋顏沖着王朝莞爾一笑,接着唇角滲出血來,柔聲道:“夫君……酒裏真的有毒。對不起……”

紫蘇怒極,脫口道:“緋顏你在做甚?!”

“姐姐。”緋顏又沖着紫蘇慘淡一笑,“緋顏對不起姐姐,我還是不能眼睜睜看着夫君送死,旁的人死了夫君能将他們救回來,可夫君要是沒了,便就真的什麽都不剩了。”

語畢,緋顏吐出一大口血,倒在王朝懷裏,陡然間沒了生息。

“我從未想過,你們之中竟有人想讓我死……”王朝沉聲,頻頻嘆息,最後斂住眉宇間的黯然神傷,聲音裏是一貫的溫柔,“緋顏,我不會讓你死的。”

說話間,二人周身已鬥轉星移,片刻的工夫,緋顏已從王朝懷裏醒轉過來。

“夫君……”緋顏顫聲痛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朝立馬柔聲寬慰:“好了好了,沒事啦緋顏不哭,日後我們還一如既往好好過日子。”

季言心看了半晌,忍不住感嘆:“這也太快了吧。”這位多情舫主,面對心上女子要毒害自己,甚至并未過多追究,就這般雲淡風輕地将人救活,又是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樣。

在場衆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鬧這麽一出,誰還有喝酒的心思,大家都散了吧。”

“今夜我是不敢吃舫上的東西了,待天一亮靠岸了我就走。”

“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衆人紛紛散去,只餘下季言心一行三人與生死畫舫一半的人。

看王朝與緋顏你侬我侬半晌,季言心實在忍不住,上前問:“我為何穿着喜服?可是你對我使了什麽障眼法?”

“我……”王朝語塞,看看一臉不明所以的季言心,再搜尋到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小狐貍,最後将視線落在但笑不語百裏翊身上,已猜到個大概。

王朝瞪了一眼青離:“小狐貍,你過來同你主人說清楚。”

“我……那個……這……”青離抖篩糠一樣一字一字吐出,卻風馬牛不相及。

看着可憐兮兮,眼中含淚的小狐貍,季言心一時心軟,心中嘆了口氣,一語雙關道:“罷了,事情已然發生,既然并未鑄成大錯,便沒必要耗時深究。”

王朝附和:“姑娘說得極是。”

季言心順勢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請舫主助我們将時間提前一日。”

“我可沒說要答應。”王朝眼下是理不直氣不壯,尾音壓得低低的,囫囵吞棗道,“你還沒嫁我呢。”

“啥?沒聽清?”

王朝自知理虧,又作一臉為難狀:“這……眼下我有要事處理,可否等一些時日?”

“不可,且不說我花了重金求得入舫帖,我的事性命攸關,作為風度翩翩,儀表堂堂的舫主,我信你不會見死不救。”

季言心的誇贊很是有用,王朝當即就道:“少爺我定不會見死不救呀!”

“不可!”說話的卻是紫蘇,“夫君方才耗費了多少靈力,你不為自己着想,也得為姐妹們思量。”

王朝小聲嘀咕:“可見死不救實在不妥。”

誰知紫蘇氣急,拉起還靠着王朝的緋顏,再對其餘女子道:“夫君若是硬要為救不相幹的人,再傷了姐妹們,我們就再也不理夫君了。”

說罷,便帶着衆女子憤然離開。

王朝眼裏的光陡然間被掐熄了一半,只好囔囔道:“确實得等一些時日……這樣,你只需等我三日,屆時就是要提前三五日,也不成問題。”

還未等季言心回答,王朝又補了一句:“你們需要我将時間提前一日,倘若等我三日,我再将時間提前四日,是一個道理,可對?”

季言心:“似乎……”

後半句還未說出,便見王朝腦門上紅了一片,赫然是新鮮的血液。

王朝亦察覺到不對勁,深手摸了摸腦門,指尖盡是殷紅的血。他擡頭看艙頂,只見一大滴鮮血滴落,他趕忙避開。

一行人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艙頂有一串串鮮血順着縫隙滾落,頃刻間便染紅了大片艙頂。

一行人來到艙頂之時,空無一人,只有寒涼的海風,卷起了腥臭味。可方才明明眼看艙頂血跡蔓延,眼下卻未留下絲毫痕跡。

王朝驚呼:“娘子,我的娘子們呢?”

“這是什麽?”季言心俯身查看一暗紅色紋路,細看像是彼岸花,中心位置留有水跡,越看越像一只眼睛,說着便好奇欲伸手觸碰。

“別碰。”百裏翊阻止,“一個連心花都沒有的人,怎還如此大膽?”

季言心聽得一頭霧水,百裏翊無奈道:“其他人都死了,同這紋路脫不了關系。”

王朝一聽忙追問:“都死了?我的娘子們呢?”

“本座不想說第二遍。”

“不……不會的,我不會讓娘子們死的。”王朝說着便欲再将時間回溯,可這一夜,他已用過兩次秘術,消耗靈力實在太過。

緋顏還好,只有她一人的時間倒退,可那半數的客人身死,剩下的半數又不分青紅皂白污蔑他下毒,一氣之下他便将所有人身上的時間倒流。不知怎的,給紫蘇療傷時,靈力莫名跟着流散。

果不其然,任憑王朝如何催動靈力,周遭皆無半點兒變化。王朝此時面無血色,冷汗直流,當真像極了海裏爬出的水鬼。

只見王朝頭也不回地跑了,季言心追着他來到那間放滿琉璃瓶的艙房。不久前艙房內還流光溢彩,此時卻黑得如同永夜。

王朝跌坐在地,口中喃喃:“娘子……我的娘子……”

季言心随手掏出一顆螢惑石,照亮這漆黑之境,于艙房內巡視一圈,果真讓她發現了蹊跷。又是一個留有水跡的彼岸花紋,正在角落裏似乎發出暗紅的光。

她走到王朝面前,直言不諱:“我沒猜錯的話,那些瓶子裏的東西,可是與那些美娘子們的性命息息相關?”

“你……”王朝猛然擡頭看向季言心,“你是如何得知?”

“不久前我九死一生,也是靠的禁術讓自己活了下來。在我記憶裏,有一種能吸取他人生命得以維系自身性命的術法,名曰命輪。而之前那些琉璃瓶中的光彩,想必就是啓動命輪之術的媒介吧。”

王朝不可置信:“禁術!怎可能是禁術?這是我祖上傳下的。”

季言心毫不留情:“不是禁術為何要靠別人的性命來維持你的性命?若我沒猜錯的話,你早就死了吧?早已身死,卻還禍害女子,你簡直是個喪心病狂的色鬼。”

王朝心中如五雷轟頂,這麽多年來,他作為生死畫舫舫主,日日與美娘子們醉生夢死,她們生無所依,選擇了畫舫,他待她們無微不至。兼相愛,交相利。何樂而不為?

“不,我與娘子們真心相愛,怎會是喪心病狂!”

季言心又往王朝心口捅刀子:“真心相愛她們何故要置你于死地?”

“只有緋顏一人……到最後,她不也下不了手麽。”

“你當真覺得只有緋顏一人?”季言心莫名有些惱火,一個死鬼竟帶着那麽些女子在海上“醉生夢死”幾百年?末了,她又搖了搖頭,“罷了,這事情遠不是她們要置你于死地這麽簡單,總之她們無辜,來你舫上的客人亦是無辜,或許有法子能将他們救回來。”

聞言,王朝眸光一閃,竟是亮若星辰:“當真?可方才那公子不是說他們已經身死?”能不動聲色從他制造的幻境中出來的人,定然不是等閑之輩。

季言心強調:“我只是說或許,救不救得回來,也要先找到他們再說。”

王朝忙不疊起身,眼神炙熱:“姑娘快講清楚些。”

季言心指着那彼岸花紋:“方才艙頂那個有水跡還說得過去,可這艙房全是你的寶貝,別說水跡了,平日裏怕是連風都進不來。”

王朝不明所以,只點頭如搗蒜:“你說得對。”

“倘若沒有意外的話,這紋路便是個連接着某個地方的法陣,所以舫上衆人才會在這麽短時間內消失不見。紋路上有水,極有可能是通往海底的。”

聽到此處,王朝也不傻:“這麽說,我們通過此紋路,就可找到消失的衆人。”

季言心展顏一笑,一臉“孺子可教”的模樣:“沒錯,快走吧。”

“你不準走!”就在季言心一腳踏出想踩在彼岸花紋上時,被百裏翊硬生生拽了回來,“我說那些人死了便是死了,這事本與你無關,他甚至未答應你要為你施那禁術,你幫他做甚?”

王朝也覺百裏翊說得在理:“此事确實不該把姑娘牽扯進來,後面的路就讓我一個人走吧,我若身死回不來,待天一亮畫舫便會靠岸,你們多保重。”

季言心道:“他若是死了,我們可就不能提前到達青丘了。”若還是幾日前那個季仙師,任它兇殺情殺抑或是魑魅魍魉作祟,都不在話下。可如今她連心花都沒有,只好向百裏翊投以求助的眼神,“尊上您大人有大量,就幫幫忙。”

百裏翊拒絕得幹脆:“不幫。”

季言心笑得燦若繁花:“幫幫忙嘛,只要尊上肯幫忙,我保證以後絕不強迫你做任何事。方才紫蘇姑娘說被黑氣缭繞的鬼抓傷了,在我看來八成是邪氣,尊上何許人也,那是克制天下所有邪氣站在巅峰之人,怎容得區區邪氣在您眼皮子底下造次。”

“……”百裏翊無語,但也默許被季言心拉着往那彼岸花法陣後去了,緊随其後的是王朝和戰戰兢兢的小狐貍。

海下,是漆黑一片。

在王朝設下的避水結界中,只有季言心那顆螢火石照亮周遭光景,百裏翊只覺可笑,人怎的能弱小到如此境地。沒了心花只能低階法器,混跡海上幾百年的魂魄下海還需借助結界……

一炷香後,結界在海中不知穿行到何處,前路依舊一片漆黑。百裏翊忍無可忍,擡手一揮打破那結界。

“你在做甚?在海中沒了結界用不了多久……”王朝說到一半的話又給吞入腹中,因為不知百裏翊做了什麽,一行人竟可在海中如陸地上那般呼吸。

百裏翊沒好氣道:“你們這般找法,待找到那些人,他們都轉世投胎去了。”語畢,他手中生出紫雷,只聽他輕吐出兩個字,“去找。”紫雷便四分五裂朝着海中各個方向而去。

兩人一狐看得目瞪口呆,還未等他們徹底回過神來,紫雷已重聚百裏翊手中,而後他未發一言,轉瞬之間便将一行人帶到一棵巨樹前。

王朝不明所以:“娘子們不在此處啊?”

百裏翊無情鄙夷:“你是豬麽?”

王朝憤憤不平:“好端端地說人是豬做甚?”

百裏翊:“只有豬是擡不起頭看天的,還有豬也不會上樹。”

“我看到了。”季言心怔怔道,随後擡手指着樹上。

王朝和青離順着看去,只見樹上赫然挂着舫內衆人,他們頸間被藤條拴着,垂着頭懸于樹上,露在外面的皮膚皆蒼白如紙,面上兩眼突出死不瞑目,像極了死死盯着樹下人之人,瘆人得很。

王朝淚崩:“娘子……”離得最近的是緋顏,他抱住緋顏的腿,冰寒入骨。眼見方才救活的女子,如今又死在自己面前,王朝肝腸寸斷。

季言心瞧着眼前觸目驚心的一幕,不忍再看,收回視線看向百裏翊:“你可有法子救救他們?”

還未等到百裏翊拒絕,王朝便道:“娘子是我的娘子,客人亦是生死畫舫的客人,眼下這般情形,都怪我沒能保護好他們,應當由我來補救。”

百裏翊提醒道:“若想補救,先離開那邪氣四溢的樹,不然你很快也會挂在上面。”

“小心!”季言心沖上前去,一把将王朝拽遠了,只見樹上的藤蔓沒能如願拴住王朝,竟狂亂跳動起來。

藤蔓間,似乎有紅線連接,百裏翊眼尖見了,喚出紫雷轉瞬間附在藤蔓上,那閃現的紅線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讓他覺得可是看花了眼。

“這棵樹乃邪氣所化,我負責清理邪氣,不負責救人。”語畢,紫雷兀自炸裂開來,照得海底亮如白晝。片刻後,整棵樹被紫雷吞沒,只留下一群身死之人,靜靜躺在海底。此前那些流光溢彩的琉璃瓶子,亦盡數置于女子們身前。

小狐貍終是忍不住弱弱地開口問了一句:“姐姐,那些瓶子究竟是何物?”

季言心答:“那是王朝從女子們身上竊取的時間,有了這些便能維持他早已身死的魂魄依舊如人□□般存活,亦是他能操控時間的媒介。只不過他大抵是死于水中,因此才不能上岸。”

小狐貍長嘆一聲:“聽起來當真是損人利已。”

季言心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說損人利己沒錯,可王朝對女子們的心意又不像是假的,人心啊,果真是太複雜。

王朝向百裏翊深深一鞠:“謝過尊駕。”

待王朝以命輪之術将時間逆流時,剛好是季言心一行人與今日得了入舫帖之人登上生死畫舫之時。只是所有登舫客似乎記不得喜堂內發生之事,皆興高采烈只為參加今夜的盛宴。舫上的女子們也一如往日,言笑晏晏,觥籌交錯。

可今夜,王朝卻将衆人齊聚。

“諸位,今夜過後生死畫舫便不做了,少爺我離家太久,該回去看看雙親是否安好。”

衆人一陣唏噓,皆舍不得這位傳奇舫主的離開。

女子們則道:

“夫君哪兒來的雙親?”

“他能上陸地了?”

“他莫不是在打什麽如意算盤?”

“我倒覺着他只在框人,縱使他能放棄那每日湧入的萬貫家財,還能放棄日複一日地納入新人麽?”

“對,我們不該心軟,必依計劃行事,早日擺脫了他,再不用分他的虛情假意。”

王朝高聲道:“今夜我會将所有靈瑞仙醴贈予諸位,願諸位日後辭暮爾爾,煙火年年。”

聞言,紫蘇與緋顏上前:“夫君,我們這就去取靈瑞仙醴來。”

“不用。”王朝的笑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酒壇子太重,我怎麽舍得你們幹如此重活。”

觥籌交錯間,季言心瞧着王朝的眼神意味深長:“你……确定要如此?”

王朝點頭:“嗯。”

“日後便要與你那些娘子們分開了,不用說清楚麽?”

“有些事,不說清楚還能留個念想。倘若真相令人肝腸寸斷,我寧可最後陪着我的是虛妄的舊夢。”

天将破曉,徹夜笙歌的生死畫舫靠岸,舫客們依依惜別,女子們則開始了新的謀劃:

“如是日後生死畫舫沒了,我們的歸宿又是如何?”

“無論歸宿如何,先将那風流成性,朝三暮四的人先解決了再說。”

“生死畫舫沒了客人也好,免得傷及無辜。”

衆人話還未說完,王朝便帶着琉璃瓶子前來,将其分給女子們:“這是緋顏的……這是紫蘇的……這是蝶兒的……”

女子們看着自己心心念念都想拿回的東西,卻是一臉茫然。

紫蘇率先開口:“夫君這是何意?”

王朝笑得釋然:“為夫不是說了嘛,得回鄉去看看雙親。我總不能帶着你們都去吧,我亦為娘你們備好了金銀,可保後生無虞,為夫我對不住我們之間的情分,就此別過。”

語畢,王朝将衆人送到岸上,幾百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踏在陸地之上,女子們皆瞠目結舌,或許他真要回鄉去罷,殊不知這是王朝用性命換來的。

王朝一人回到生死畫舫,頭也不回駛離渡口。看着逐漸消散的身體,王朝慘然一笑:“到最後竟是什麽也未曾留下。”

“怎的像是在說遺言?用得着如此凄慘麽?”

王朝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猛然轉身,只見季言心一行人還在畫舫,便問:“你等為何沒離開?”說罷他亦來不及聽其理由,只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再将畫舫靠岸,送他們離開,“快走,待我身死,畫舫也會随之消散。”

百裏翊朝他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本座是吃素的?”

“也是,尊駕本領通天。”王朝又像個剛從水裏爬出的海草般,抱着膝蓋縮在牆角,沉聲道,“那你們自便吧。”

季言心走到王朝面前:“王朝擡起頭來。”

王朝不明所以,卻應聲擡頭。

季言心笑得燦若繁花:“你若是死了,誰幫我們去青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