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告白
15. 告白
簡隋英看着半跪在床邊給自己上藥的黎朔，床頭櫃暖黃的燈光給那溫雅英俊的面容鍍上一層淺金，這會兒他正專注地盯着小腿上的傷，眼睫低垂震顫，越發顯得眉目柔和。
“疼嗎？”黎朔握着簡隋英的足踝，沾了藥水的棉棒輕貼上小腿內側殷紅的劃痕，堪堪劃破了表層皮膚，并未滲血，卻也留下了道傷口，在那沒有半點傷痕的小腿上顯得幾乎有些刺眼。
暖熱掌心攏着腳踝，無意的摩挲間帶起一股酸軟。簡隋英盯着黎朔的手，那手手指長而有力，指尖泛着微粉，這會兒正扣着他的踝骨，指骨分明地凸起，看起來明明頗有力量感，實際落在皮膚上的感覺卻那麽輕柔，就好像他正捧着什麽易碎的瓷器。
這種被極其慎重而珍惜對待的感覺有些奇怪，這有點……太……簡隋英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一直以為這種小心翼翼的對待只适用于電視中那些個嬌柔細嫩的公主。他為自己的想象煩躁地舔了舔唇，只覺得一陣荒唐：“大老爺們，一道小劃痕而已，多大點事。”
“你這不知道在水裏泡到了些什麽，萬一感染怎麽辦？”黎朔聽他不以為意的口氣擰起了眉，将藥水一點點覆蓋滿那數道傷痕，“男人怎麽了，男人也應該愛惜自己。”
“我平時愛惜自己得很，這次怪誰啊，你要接電話了我能跟個傻逼一樣飛過來嗎。”簡隋英向來對這種好意的逼逼叨叨又受用又不耐煩，別了臉就開始抖他的少爺脾氣，一張嘴叭叭就開始吐些刻薄話，“什麽手機沒電，你就故意沒充電好躲我電話。”
終于是上完了藥，黎朔剛收好醫藥箱就聽見人開始鬧脾氣，擡眼就見着明明也過了二十五的男人跟個初中小男孩一樣扭着臉撇着嘴。本來那點辯駁的意思頓時軟下去，那股收不住的憐愛感讓他沒忍住又摸上了發尾還濕着的腦袋：“好，是我的錯，對不起。”
簡大少雖然脾氣壞了點，其實吃軟不吃硬的厲害，來點軟的一會兒就洩氣了。他本來還想氣一會兒鬧騰一下，誰知道黎朔道歉道的這麽幹脆，一時不上不下梗住了：“……就這樣就把我打發了？”
天知道這位大少爺為什麽能一邊壞脾氣一邊又可愛的沒邊，分明年紀也不算多小，平日裏也是人情練達、飯局上是侃侃而談、工作時更是靠 譜投入，分明是個成熟男性，但偏偏跟人鬧小脾氣的時候卻極別扭幼稚，跟只炸毛的貓似的張牙舞爪，喵喵大叫地露出嘴裏兩排尖牙，然而順着毛撸兩下就滿臉不情不願似的翻了肚皮。
黎朔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他順着毛撸撸簡隋英，聲音裏帶了笑：“那你想要我怎麽道歉？”
個老狐貍，剛才還蹲那兒跟多心疼一樣，這會兒就開始裝傻。簡隋英心裏翻個老大的白眼，伸手就把黎朔領子揪住拽下來，舌尖就順着自個兒上唇掃過去：“你別給我裝，你能不知道我想要什麽？”
“……隋英。”黎朔看着面前那雙熱情蓬勃的眼睛和俊朗英氣的面龐——無可挑剔，能輕易點燃別人內心的火花，哪怕黎朔本以為自己已經被消耗殆盡——他們近在咫尺，呼吸幾乎都糾纏在鼻端。他能感覺到內心那股在往外湧的熱力，他的感性推搡着讓他親上去，答應這個男人所有事；他的理性拉扯着他，讓他考慮後果考慮風險，對雙方負責。
簡隋英被這聲帶了氣音的呼喚叫的脊椎一酸，他松了點手勁兒，拿了此刻他能發出的最鄭重的語氣問：“我們把話說明白了，你也別給我用話術，你到底……稀不稀罕我？”
話是說的擲地有聲，心裏頭卻猛地揪緊了，整顆心都懸在懸崖邊兒上，只看風是往深淵裏吹還是反着來。簡隋英覺着自個兒胸口都在震，那顆心跟地震了似的一直抖，突突突的，狼狽的厲害。
如果，如果這人回了不稀罕。簡隋英有些痛苦地想：……那我真的是再也不想看見他了，太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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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怎麽會不喜歡。
第一時間閃過大腦的念頭讓黎朔知道自己基本已經在劫難逃，他沒辦法違背自己的真心和本能。而且……
這麽近的距離，黎朔又十分敏銳。他能感覺到簡隋英看似灑脫的表情下流露出的忐忑，甚至能感覺到領口手上的微顫和那激越的心跳。
就算他應該拒絕，他又怎麽忍心？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想拒絕。
萬千思緒在腦中糾纏開戰，黎朔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擡起手，握住簡隋英的手腕。
“我不是不稀罕你，隋英。”他終于開口了，“我只是……希望對彼此負責。”
簡隋英高懸的那顆心頓時就放回了胸膛——只要不是不稀罕他，那就沒什麽事兒能攔得住他——他反握住黎朔的手，一把就把人拉到了床上覆壓上去：“我成年不知道多久了，你又沒哄騙我，什麽負不負責的。”
“不是指這個。”黎朔有些疲憊地笑笑，手指輕搭在簡隋英後頸，無意識地撫摸着那塊兒柔軟的皮膚，“我……上一段感情創傷太大，直到現在我覺得我都還沒走出來。”他直視簡隋英，目光專注而溫柔，“我不能抱着這種躊躇猶豫的半吊子心态答應你的全情投入，這很不公平。”
簡隋英瞪着他，簡直就被這人毛線團一樣的腦回路氣笑了。他一臉惡狠狠地埋頭在黎朔嘴唇上啃出個牙印，滿腔火氣：“就這？你躲我這麽多天搞得我心煩意亂，結果就這？”
“這很重要，隋英。”黎朔被咬的嘶了一聲，卻仍然試圖耐心跟他解釋，“投入的對等很重要，你給了我最好的，我也必須要給你最好的，而不是猶猶豫豫含糊不清的。”
“……”簡隋英被他那句最好的活生生肉麻紅了耳朵，他咂舌低聲罵了句，“真的是，老妖精，淨說些找操的話。”
“你又胡說什麽，隋英，正經點行不行？”黎朔被他這一句打了岔，又好笑又無奈，“我不想因為我的……軟弱把你拖下來，結果卻沒能好好對待你。”
“放屁。”簡隋英跨在黎朔腰上，臉迎着光，這會兒越發英俊的刺目，“黎朔，你別跟我繞來繞去。一你稀罕我稀罕的要命，二我天下第一好，你那前男友陰影贏得了我嗎？要是那玩意兒真像你說的那麽厲害，你這會兒就不可能被我摁在這兒。”
嘿，簡大少向來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自信爆表那種人物，這會兒越說越滿意，越說越嘚瑟。
“你怕你不能、不敢全情投入？這是你該怕的事兒嗎，我這麽有魅力，你自個兒沒意識到的時候就五迷三道了，你怕個屁。”
……好不要臉、好有道理。
黎朔靜默了一會兒，忽然從喉間發出一陣震顫的輕笑，而後笑聲越來越大，他抱住簡隋英，笑得失态到幾乎整個人都發起抖來；“你真的是……隋英，哈哈哈哈，你真的是……太哈哈哈……”
本來還帶點暧昧的氛圍讓人笑沒了，簡隋英氣哼哼地由他抱着笑得震天動地，覺得倆人都挺二百五的：“笑什麽笑，煩死人了，上了年紀的人就愛想些有的沒的。”
但他沒想到人笑着笑着就安靜下來，還沒等他瞧清楚對方的臉，就讓人抱着一滾變成了面對面側躺的姿勢。
黎朔摟着簡隋英的腰，将臉埋進男人胸口。那殘存的濕潤水汽和淺淡的古龍香沐浴乳的味道萦繞在鼻間，帶來一陣久違了的安寧和溫暖——自那些痛苦的、黑暗的事情發生後，基本消失了的所謂安全感和信賴感。
他該感到純然的喜悅、慶幸、和對于未來的期待。但那些仿佛決堤之水的情緒洶湧而來，無法阻止，人只有在覺得安全的時候情緒才會如此暢快淋漓地傾瀉出來，這與之前因為痛苦、因為憤怒所導致的情緒失控全然不同。那種失控是苦的、是帶着腥氣的、是令人頹喪的，但這次……
這次是完全不一樣的。
“……怎，怎麽了這是？”簡隋英只覺得胸口好像有點潤了，登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也不知是該湊過去親親還是怎麽着，“你別這樣啊，有那麽感動嗎……不是怎麽就……”
“讓我抱一會兒。”黎朔悶悶地發了聲，一向平穩持重的聲線帶了顫唞，“……情緒有點失控了，擔待一下。”
“行行行，你想抱多久抱多久。”簡隋英有點僵硬地拍拍黎朔的背，對于這人真在哭這個事實一時覺得有些脫離現實。他沒想過黎朔居然會……有這種時候，他看起來……
思緒到這兒就是一頓，簡隋英這才發現，到底黎朔就跟自個兒是一類人，什麽事兒都咬碎了牙和血吞，也不哭、也不傾訴、也無處可逃避，就等着都爛在肚子裏。
這麽一想，簡大少算是頭一回體驗到了心軟成一灘水是什麽感覺，他有點笨拙地把人往懷裏帶，學着之前這人常做的動作輕拍撫摸着對方的肩背。
“沒事兒，我在這兒，天塌下來都不會有事。”
之前是黎朔抱着他陪着他，現在終于輪到他抱着黎朔了。
有種很溫暖的東西從胸口爬上來，把他整個心髒都漲的一片蓬松酸軟，像是要綻開的花、像是要化蝶的繭。他想，什麽相互支撐、相互依靠，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于是頭一次，簡隋英懷裏抱着人躺床上，居然沒有一秒是懷了情[yù]的。他一直抱着黎朔，直到那低微到幾不可聞的抽泣聲平穩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湊過去看——黎朔居然，睡着，了。
簡隋英幹瞪着眼看他那張安穩的睡顏，本該是要嚷嚷讓人起來對得起他這頭一回溫柔的，卻又讓那幾道淚痕封了嘴。他擡起手，拿指尖輕輕地去拭那幾道水痕，然後湊過去在那顫唞的眼睫毛上親了一下。
……他想要知道黎朔經歷了什麽，到底是什麽讓他能哭成這樣。這種了解的欲望此刻洶湧而至——他真想鑽進黎朔腦袋裏，把關于對方的一切都讀透看盡。
明早起來問問吧。
簡隋英想着，輕手輕腳地抱住黎朔，拉起被子裹住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