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Chapter 17
接下來的日子蔣萊遞沒再聯系過林牧荑,而林牧荑因為近期工作較忙也沒時間聯系蔣萊遞。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牧荑最近忙昏了頭,她總感覺能看到一個身影神似蔣萊遞的人,每當她想走近看清那個身影時,那個身影又會很快消失,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林牧荑揉了揉揉太陽穴,喃喃道:“看來我真是忙昏頭了。”
一旁的趙芹伸了個懶腰,接過話茬:“這幾天真的是忙得腳不沾地啊。”她看向林牧荑,“你忙完了沒?”
“我還得整理一下明天的提綱,你忙完啦?”
“對啊,那我先走啦。”趙芹收拾着自己的東西,起身要走,“你也不要待得太晚了。”
林牧荑扯出一個疲憊的笑容,點了點頭。
時間緩緩流逝,将手頭的資料整理得差不多後,林牧荑以最快的速度收好東西。
連海市已進入夏末,隐約能聽見秋的訊息。一出大門林牧荑就感受到了涼意,她不由得裹緊了衣服。
本是想打個車回去的,但林牧荑為了自己的買房計劃,還是決定能省則省。她快步走向公交車站臺。
公交車站臺人并不多,只有一對母女坐在那裏等公交,有說有笑,好不溫馨。
林牧荑在離她們最近的位置坐下。
暖黃的路燈如河流般在街道流淌,點亮連海市。
但林牧荑無暇顧及這些,她的注意力全在旁邊那對母女身上。
“媽媽,老師今天說我是所有幼兒園小朋友裏吃飯最不挑食的,她還獎勵了我小紅花!媽媽你看!”小女孩驕傲地向媽媽展示自己手中的貼紙。
女孩的母親愛撫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就知道我們小寶最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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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自豪地仰起了小臉:“媽媽我明天會争取得到更多的小紅花的!”
母親柔聲道:“好,我相信我們小寶。但是也不要做什麽都是為了得到小紅花,這樣的話我們小寶在學校就不會快樂了,媽媽只希望你在學校開開心心的,因為不管你能不能得到小紅花,你在媽媽心裏都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寶!”
女孩嘴角咧開燦爛的笑容,奶聲奶氣道:“嗯!”
母親笑了笑,将女孩攬進懷抱,歡樂的笑聲在空氣裏飄揚。
真幸福啊!
林牧荑朝她們投去羨慕的目光。
這樣的幸福,她似乎未曾感受過。回憶以往,有的只是痛苦與悲傷。
“你還真是可憐啊。” 林牧荑自嘲道。她擡頭看向黯淡的天空,無月無星,突然,往日的一個片段湧上心頭。
林牧荑想起在她還很小很小的時候,蔣萊遞帶她去田裏幹活時,曾給她編過一個花環。
看來,她的童年也并不是那麽沒勁。這一回憶給了林牧荑一絲慰藉。
她已經很久沒見蔣萊遞了,明天似乎是一個見面的好日子。
這時林牧荑的電話響起,是蔣萊遞的來電。
林牧荑接通,不等她說話,蔣萊遞就率先開口:“明天我們見一面吧。”
我們見一面?
真是難得,她會主動打電話給我而且還不罵我?
林牧荑坐在上次與蔣萊遞見面的餐廳,單手托腮,望着門口出神地想。
不多久,蔣萊遞就出現在了林牧荑的視野裏。
蔣萊遞站在門口左右環顧,林牧荑向她招了招手。
林牧荑站起身來将椅子拖出,蔣萊遞順勢坐下。
“你今天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林牧荑試探地開口。
蔣萊遞先是不語,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林牧荑,然後才不耐地開口:“當然是為了你弟弟那事兒啊!”
對于蔣萊遞這種充滿嫌棄的态度,林牧荑早已習慣。
“我還是那句話,我沒義務。”
接下來又是熟悉的場面,蔣萊遞大罵林牧荑,而林牧荑面上依舊波瀾不驚。
看着蔣萊遞越罵越起勁的神情,林牧荑突然覺得很沒勁:為什麽她們之間的話題永遠是這個呢?為什麽蔣萊遞每次和她争吵的目的都是為了維護其他人的利益呢?
“你沒有什麽想要的嗎?”
這突如其來一句話瞬間終止了蔣萊遞的咒罵,她愣愣地看着林牧荑,似是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林牧荑解釋道:“我們的每次通話、見面都在争吵,這些争吵的目的都是為了別人,那你自己就沒有什麽想要的嗎?你為什麽不為自己争吵呢?”
為自己争吵?
蔣萊遞更茫然了,為自己争吵是什麽意思?她可以嗎?
一種從未有的想法突然出現在她規規矩矩的人生中,一種全然不同的思想毫無征兆地闖入她的生活,蔣萊遞感到深深地不可控,她對這種不可控感到無措。
她急切地想要抓住點什麽,她的目光落在林牧荑身上。
蔣萊遞冷笑一聲,嘲諷道:“是了,讀了點書就是不一樣,就自以為高高在上了。一天天不守婦道,和一堆男人鬼混。”
林牧荑對這番話感到莫名其妙:“你說話也要講究事實吧。”
“什麽是事實?我親眼看見的不是事實是什麽?”
“你親眼看見?” 林牧荑更是不解其意了,就在她想追問時,她腦海浮現那個這幾天總是出現在連海市廣播電視臺大門的身影,“你去過我工作的地方?”
蔣萊遞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下一秒她就恢複了咄咄逼人的語氣:“我去過又怎樣!我不去還不知道你那麽自私!過得那麽好,都不願意幫幫你弟弟!”
過得好?
林牧荑簡直要被氣笑了。
如果連忙得連飯都來不及吃、擁有超少假期超長待機時間等等都能算作是幸福的話,那或許世上早已不存在痛苦與折磨。但林牧荑此時沒心情去辯駁。
“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我只是覺得每次見面都在争吵很沒意思。你慢慢吃吧,我還有工作。”
不等蔣萊遞說話,林牧荑就徑直離去。
“你……”蔣萊遞未出口的話語哽在喉頭,她看着林牧荑離去的背影,有些迷茫與失神。
接下來的一整天林牧荑都有些心神不寧。但這并不是因為蔣萊遞的話語傷害了她。說實話,蔣萊遞說的那些話一開始的時候會讓她很難受,但聽多了之後林牧荑都有些麻木了。她只是為蔣萊遞感到難過。
蔣萊遞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山區,她的父母很重男輕女,蔣萊遞自出生起日子就并不好過,父母對她的期望就是趕緊嫁人獲得一筆彩禮錢,比起是他們的女兒,蔣萊遞在家裏更像是一筆隐形的交易。她從小被灌輸的觀念就是要為弟弟、父母、丈夫付出一切。她嫁給林牧荑的生父林彬,只是因為當時她的弟弟要結婚了,而林彬出的彩禮錢最高。她就這樣嫁給了一個未見過面的陌生人。
未嫁人前,勤勤懇懇做家務,忍受一切不公平對待;嫁人之後,除了勤勤懇懇做家務,忍受一切不公平對待之外,還得用盡一切努力生出能延續香火的孩子,這樣的生活剝奪她作為一個人應有尊重與自由,但她只能被動接受,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一個人自出生起就生活在痛苦的泥沼裏,她不會覺得這樣的生活是難以接受的,她只會覺得本該如此,畢竟身邊的人都在以這種方式活着,但如果有一天出現了一個活得幸福自由的人,就很容易打破她內心的平衡,她會嫉妒:為什麽這世上只有自己在忍受這不公的生活?!繼而産生迷茫:原來世上真有這樣幸福的人,那自己忍受的一切算什麽呢?難道自己忍受的一切其實一文不值嗎?
林牧荑理解了蔣萊遞今天為何會說那樣的話,為何在林牧荑拒絕幫她的弟弟時,蔣萊遞會那樣憤怒。那些話其實并不是對林牧荑說的,更多的是對自己說吧。只有這樣她才能去繼續以往的生活。
蔣萊遞愛林牧荑嗎?林牧荑不敢肯定地說:“愛!”但她也無法違心地說:“不愛。”人的情感總是複雜的。蔣萊遞自小就沒感受過父母的愛,或許她并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方式去對待自己的女兒,只好邯鄲學步似的以父母對自己的方式對待林牧荑。但在與林彬離婚時,蔣萊遞并沒有抛棄林牧荑,在繼父李富毆打林牧荑時她會護着林牧荑,在林牧荑即将被剝奪上學的機會時,也是她幫助了林牧荑。
血緣是一種神奇的連接,盡管倆人刀光劍影、惡語相向,但只要彼此之間存在着美好的回憶,就算是對方渾身長滿了刺,她們也不會放棄擁抱的可能。林牧荑對蔣萊遞就是這樣的心态,她想要媽媽的認可,想要媽媽的贊賞。說實話,有時林牧荑反而對蔣萊遞帶給她的痛苦甘之如饴,她甚至認為痛苦才能證明這段親情的存在。
但現在林牧荑有些厭倦這樣的痛苦了,或許她與蔣萊遞在做母女方面是有緣無份吧,或許珍藏以往的回憶對雙方而言才是正确的,痛苦的相處只是在消耗回憶。
想到這裏,林牧荑釋然地長舒一口氣,靠在了沙發上。
要不要給她錢呢?既然她跑到這裏來讓我承擔那筆彩禮錢,那她空手而歸的話,肯定是會遭到李富的責罵與毆打的。那,幫她這一次吧。
林牧荑為了買房子存了筆錢,她想将那筆錢的一半給蔣萊遞。林牧荑知道可能自己這筆錢給出去後,他們會源源不斷地向自己要錢,但她現在不想去思考這些,她只是不想讓蔣萊遞回家的時候受到傷害。
事情想開後,林牧荑的心情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平靜,她感到壓在自己心上的石頭被卸下。
晚風拂過,吹起窗簾的一角,黯淡的星光湧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