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上午十一點到晚上十二點,不少選手都撐不住去休息了。

喻懷眼睛也有些睜不開,看着幾乎要倒在自己身上的簡司雲,推了推他的肩膀:“別硬撐了,去睡覺吧,不然明天又要頭疼了。”

簡司雲身體不太好,一熬夜就得頭疼,從十幾歲就有的毛病,大概是好不了了。

聞言點了點頭:“能在你房間睡嗎?”

宋青陽無奈:“你睡小魚房間,他睡哪?”

“我們不能一起睡嗎?又不是沒……”

好吧,還真是沒睡過。

想起喻懷睡覺輕的毛病,簡司雲掙紮着擡起手:“宋宋,拜托了。”

“沒大沒小。”

宋青陽沒好氣的在他手背上拍了下,半推半就地被他拉住了手掌,一用力,将人拉起來,任由簡司雲歪倒在他懷裏,手自然地放到他腰上。

“我先帶他倆走了,”宋青陽看着喻懷笑了笑:“早點休息,空了一起吃飯。”

“不許說沒空,我們都很想你。”

喻懷眼睛有點酸澀,躲開他的視線點頭:“知道了。”

宋青陽沒再說什麽,反手攬住了簡司雲,還不忘朝正癱坐在角落裏打盹地葉風喊話:“明天還得趕通告呢。”

“哥,我真的不行了,扶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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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風伸着手好久沒被接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見到兩個哥哥互相攙扶着已經走出了訓練場:“不是吧,就這麽不管我了?”

“小程……”

沒得到回答的葉風試圖找唯一的弟弟告狀,然後就看到他弟弟正亦步亦趨地跟在另外的哥哥身後,時不時伸出手護在他左右,生怕他磕着碰着的樣子。

行吧。

沒人心疼,自力更生。

在剩下的沒幾個訓練生稀稀拉拉的眼神注視下。

葉風撐着地面一躍而起,擺了個自認為十分帥氣的動作,然後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大步離去。

留下幾張帶着困意的茫然的臉。

和“等等我,別開車”的慘叫。

***

程晏的警告在隔了一天後起作用,喻懷閉着眼睛,耳邊不斷傳來仿佛停不下來的腳步聲,輕重不一,可每個都帶着明顯的緊迫感,恨不得兩步并一步,讓喻懷覺得再睡下去好像是什麽天大的罪惡一般。

不甘心地錘了下枕頭,他抓了抓頭發起床,簡單洗了把臉,從宿舍樓又回到訓練場。

經過一天的練習,訓練生們的進度有了不小的差距,有人依舊選擇在大訓練場多一秒鏡頭是一秒,也有人選擇去了小教室心無旁骛地練習。

喻懷從大訓練場一路轉到小教室,卻沒遇到幾個人,他後知後覺地看了下表,發現才淩晨三點。

也就是說,那些腳步聲,大概都是訓練生陸陸續續回去休息了。

也就是說,他如果再堅持個十幾分鐘,就能擁有一個安靜的睡眠環境,美美睡覺了。

最後知道真相的喻懷:……

不過來都來了,喻懷嘆了口氣,還是晃晃悠悠到了訓練樓四樓,在拐進樓梯前,聽到了一聲壓抑的抽泣。

聲音很小,像是某種小動物的嗚咽,如果不是周圍太安靜,大概都不會傳到他的耳朵裏。應該是個很要面子的小朋友,喻懷心想自己應該自覺地躲過去,尊重對方宣洩情緒的自由。

但是腳步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良久,他大力跺了兩下地面,又等了一會兒,緩緩走上樓梯。

不過小朋友可能哭的實在太久,這麽長的時間也沒能收拾好表情,還是可憐兮兮的。

“沈樂?”

被喊了名字的人,蹲坐在臺階上瞪大了眼睛:“喻老師,你記得我?”

其實不記得,但是為了方便觀衆認人,每個選手的衣服上都有名帖,恰好喻懷眼神還可以。

他笑了笑,語氣溫和:“你唱歌聲音很好聽,怎麽還沒去休息?”

大概是喻懷的誇贊讓他有了點信心,但是下一秒他又撇了撇嘴,忍着眼淚的樣子:“舞蹈太難了,我還沒學會。”

“我其實很努力了,還找了很多人幫忙,但是我可能天生沒有跳舞的神經,都快把老師們氣暈了,”他仰着頭抹了把臉:“對不起啊喻老師,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但是跳舞真的好難啊。”

喻懷在他身邊坐下:“這麽難,為什麽還要跳舞呢?”

“當愛豆不就是要會跳舞嗎?”沈樂忍着眼淚:“我其實不是不會跳舞,但是二十四個小時真的太短了,我又很笨,根本來不及記動作,早知道節目組今年改了規則,我就不偷懶,每天多練幾個小時了。”

那為什麽還要當愛豆呢?去做別的不好嗎?

喻懷很想問一問,可是他看着沈樂雖然哭着,談起當愛豆卻還是亮晶晶的眼睛時,忽然就心軟了:“你今年幾歲了?”

沈樂抽噎:“十七。”

還沒成年,還可以相信童話。

真令人羨慕。

喻懷笑了笑,起身朝他伸出手:“走吧,哭是沒有用的。”

沈樂眼裏的淚要掉不掉:“喻老師,我真的很笨的。”

這個時候還想着別人,喻懷承認自己被可愛到了:“沒事,我也不擅長跳舞。”

說着不擅長,可是訓練室裏又把簡司雲的展示看了兩遍後,喻懷已經能大致把舞蹈扒出來了,還能給沈樂分解動作。

“別着急,這裏注意力度,你的樂感不錯,把它運用到肢體上。”

“嗯,這個動作到位了,旋轉的表情管理,別傻笑。”

“氣息,停頓的時候再大喘氣。”

“手擡高,可以小聲唱歌,保護你的嗓子。”

……

沈樂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麽笨,一天的練習也不是沒有成效,喻懷看着他一遍一遍完善的舞蹈,終于露出了笑容:“不是做的很好嗎。”

沈樂這會兒才終于知道害羞:“喻老師,謝謝你,我以後再也不躲起來哭了。”

“沒關系,很可愛,”喻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天都快亮了,快去睡覺吧,保持好的狀态,期待你的表現。”

“謝謝喻老師。”沈樂認真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表情真誠:“真的很感謝你。”

小訓練室是沒有鏡頭的,要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在這裏哭,喻懷和他非親非故,大可以不必管他,可是他卻在除了自己沒人會看到的地方,這麽耐心地陪他練了這麽久。

“我同公司的哥哥都罵我了好幾句,但是你一次也沒有罵我,”沈樂說着又想哭了:“怪不得大家都叫你溫柔美人!”

喻懷失笑:“怎麽還開始打趣老師了?”

沒好氣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快去睡覺吧,記得冰敷,不然明天所有人都知道你躲着哭了。”

沈樂一跳,恨不得立刻就回宿舍冰敷,都小跑到門口了,想起喻懷,停下腳步又一次深深鞠躬:“喻老師也早點休息,真的很感謝您。”

“我出去就關注您微博,給您反黑!”

說完小跑着走了。

喻懷:……

一邊拼了命練習,一邊想着淘汰的日子,這就是小孩哥嗎?

好像跟不上節奏了。

訓練室重新安靜下來,喻懷看了眼時間,早上七點,還有三個多小時就要驗收成績了,應該有很多選手已經起床,再次投入訓練了吧?

所以其實回去應該也睡不着了。

喻懷這麽想着,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擡起手,緩緩做出了主題曲舞蹈的第一個動作。

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其實這首歌在喻懷的标準裏并不算好聽,歌詞也有點幼稚,很一般的選秀曲,呼籲觀衆選擇自己的內容,可是簡司雲的編舞是真的很好。

很熱血,青春,有生命力,跟着節奏舞動的時候,好像忽然離自由很近,離舞臺也很近。

喻懷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他再跳起舞來應該會很生澀,可其實不是的,簡司雲沒有哄他,這支舞,真的是為他改編過的,加入了很多古典舞的動作,早就融入他血液的動作,在聽到鼓點的時候,不由自主地躁動起來,随他取用。

擡手,轉身,輕盈地躍動,收勢,王子禮。

音樂落下,喻懷隔着朦胧的濕意,隔着鏡子,和一雙同樣潮濕的眸子重逢。

“程晏。”

喻懷聽到自己說,聲音很輕:“你什麽時候來的。”

程晏收起正在錄制的手機,語氣平淡:“在你騙小朋友他唱歌好聽的時候。”

整整四個小時,他靜靜地看着喻懷,一直到剛才。

“喻老師現在倒是很溫柔。”

程晏盡量讓自己的酸意不那麽明顯,明明當時看到他躲在一旁哭的時候,只會笑他太幼稚:“我那個時候,不也才十七歲嗎?”

“是啊,”喻懷也想到了那個時候的程晏,被發現偷偷跳舞的尴尬消散很多,臉上又露出自如的笑:“可是人家十七歲會道謝,程老師十七歲的時候呢?”

明明就很想學,嘴上偏偏說着拒絕的話,一副他閑的沒事非要給自己找麻煩的态度。

時間長了,就怎麽也說不出謝謝了,只會睡覺前偷偷給他放洗澡水,背着所有人把唯一一個雞腿給他,在他睡覺的時候守在門口,把路過的人一個一個趕走。

然後被他發現之後,梗着脖子說他自作多情。

這麽一比,“沈樂可愛多了。”

程晏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

喻懷也突然安靜下來,慢慢坐下,躺在地板上,擡手遮住了手腕:“程晏,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可笑的?”

前一天還說自己有很多選擇,喜歡演戲,後一天就背着所有人,偷偷惦記起舞臺。

程晏在他身邊坐下:“我沒這麽覺得。”

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喻懷眼中對舞臺的渴望和期盼,這對他來說,是比千萬人歡呼都好用的興奮劑,讓他覺得,還有希望,可以一日一日地在聚光燈下等下去,等到,那個在他身邊又離開的人,重新站到他的左右,和他一起享受鮮花和掌聲。

那才是他堅持到這裏,唯一的意義。

“喻懷,你天生是屬于舞臺的。”

“是嗎?”喻懷勾着幹澀的唇角,自嘲一笑:“可我并沒有。”

并沒有站在聚光燈下,而是站在了鎂光燈前。

“依然也過得很好,我之前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今天阿雲問了我一個問題。”

喻懷輕嘆了口氣:“他問我,還記不記得以前的喻懷是什麽樣子的?”

“程晏,我不記得了。”

程晏好像聽到他的聲音在發抖,所以他的心也跟着酸軟起來,他站起身,俯視着喻懷喊了他的名字。

“起來,”對上喻懷重新張開的眼睛,程晏學着他對沈樂那樣,把手遞了過去:“再跳一遍吧。”

不能再跳一遍了。

再跳一遍,他可能真的沒辦法再重新回到原來的生活了。

腦子裏有個聲音在阻止他,可是喻懷看着那雙手,像是受到了什麽蠱惑一樣,不由自主地,把手交了過去。

然後就被握緊了。

很用力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可明明被拯救的人是他才對。

喻懷看着鏡子裏,好像從裏到外都透着說不出的潇灑暢快的自己,心想。

是我得救了才對。

不知道跳了多少遍,跳到喻懷越來越清醒,又越來越疲憊,跳到了失去意識,陷入昏睡。

好像有人在他耳邊說了句話,可是太累了,喻懷沒有聽清楚。

程晏看着在自己懷裏熟睡了的喻懷,又一次重複:“沒關系的喻懷。”

你不記得也沒關系,我會幫你記得,也會幫你想起。

所以沒關系。

……

早上的太陽照亮每一個角落的時候,選手們紛紛投入了緊張的訓練之中,大訓練場太過嘈雜,沈樂又繞到了小教室。

在推開門的時候,愣在了原地。

陪他熬過最艱難的訓練時段的喻老師還沒有離開,而是沉沉地睡了過去,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讓他不适地皺了皺眉,然後下一秒,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蓋在了他的眼睛上,幫他遮住了惱人的陽光。

沈樂脖頸僵硬地擡起頭,對上了一雙沉靜深邃的眸子。

冷漠疏離的程老師,用空着的那只手朝他比了個安靜的動作。

沈樂恍然驚醒,無聲鞠躬表示道歉,然後關上了門。

他看到,在他關門的瞬間,程老師那只手又覆在了喻老師的耳朵上。

很溫柔,很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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