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程晏剛離開沒多久，喻懷聽到自己的手機“叮”的一聲，響起了很短促的消息提示。
是名為CY的好友發來的視頻。
視頻封面是一群穿着制服的少年。
喻懷攥緊了手機，點開了程晏發來的視頻。
已經快聽吐了的前奏響起，九個少年随着舞臺緩緩升起，踩着節奏做出了開場的動作。
江西程不出所料，站在了最中間的位置，一向桀骜不馴的眸子裏盛滿了喜悅。
雖然只有二十四個小時，而且都是各自為戰，但是九個人的動作卻整齊劃一，甚至比他們初舞臺的某些練了一個月的舞臺都要默契，練了太多遍，流了太多汗水，歌詞已經像是刻在了DNA裏，九個人十分完整地跳完了第一個part。
然後兩邊緩緩升起更多的練習生，雖然站在中間的九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突出，可是其他人也并沒有因為不能站在中間而懈怠，每個動作都盡力做到位，大聲地唱着主題曲。
然後是C班，D班，所有的舞臺格子上都站滿了人，程晏發來的是沒修過音的版本，喻懷甚至能聽到有人破音，可是沒有人因為失誤就停下來。
到了倒數第二段副歌，再也沒有人再随着舞臺升起。
可是忽然，在舞臺燈光照不到的地方，跑來了一群穿着灰色衣服的選手，大聲唱着歌，踩着節奏加入了表演。
喻懷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是從他們的歌聲裏，好像沒有聽到沮喪和退縮，每個人都帶着少年人的一往無前，哪怕在沒有光亮的地方，跳起舞的時候，好像自帶了光芒。
金色彩帶在最後一段副歌響起的時候落下，舞臺上光芒四射的少年們在冷煙花綻放的瞬間，看到了臺下的人，然後喻懷看到，站在最中間的江西程，堅定地小跑着下了舞臺。
他是C位，一舉一動都會落在中間小圓臺上的人的眼中，喻懷看到他們似乎愣了一瞬，彼此看了一眼，揚着笑也一起跑下舞臺，然後是更多的人，混入黑暗，和那群灰撲撲的戰友站在了一起。
舞臺上煙花絢爛，金雨漫天，可是所有選手在沒有光亮的地方，一起跳完了整支舞，甚至在音樂停止之後，也沒有停下動作，而是十分默契地唱起了第一句歌詞，跳起了第一段舞蹈。
有人跳錯動作，有人亂了節奏，可是沒有人停下來，每個人都大聲唱着，笑着，不管他們曾經抱着什麽樣的目的來到了這裏，至少在這一刻，他們是認真的熱愛着這件事。
然後追光燈就從耀眼的舞臺，來到角落，又一次照亮了一百個少年。
不是的，喻懷想，不是光照亮了他們。
是他們，成為了光。
為了給第一次公演直播排檔期，節目組把第二期內容提前播放，節目熱度再次創了新高。
喻懷也通過正片，看到了更多主題曲任務背後的故事。
比如江西程明明一早就學會了整支舞，卻幾乎是練習生裏休息時間最短的，因為他花了大量的時間去充當了老師的角色，幫助了十幾個舞蹈基礎差的練習生，所有人都在感嘆初評級裏不可一世的傲嬌怪竟然是最熱心的。
比如陶璟努力走出了內向，主動向人求助，漸漸地和大家打成一片，還開始會說冷笑話了。
比如許林然因為過于疲憊導致了低燒，可是卻咬緊牙關堅持了下來，最後還升到了C班。
沒有人把《閃耀今夏》當成一檔生存類競技節目，每個人都把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當作朋友，互相幫助，互相支撐過了難熬的二十四小時。
像是一群熱血的笨蛋，讓這個本來并不友好的節目變得浪漫起來。
也讓喻懷産生了種自己在參加田園游戲類節目的錯覺。
當然，只是一瞬間，在回到節目組錄制基地的那一刻，喻懷就回到了現實。
“劉老師，不是區別對待，為了保持節目的公平性，我們是請了專業的公證人員來坐鎮的，每一票都做不得假，不是針對您。”
“您想贊助節目，我們當然是很歡迎的，但是張總，出道名額這個我們真的操作不了。”
“李大經紀，您就別跟我開玩笑了，我們除了前兩期節目，後面全是直播，真的沒辦法搞劇本，您對自家一人有點信心？”
“王哥，真不是面子的問題，我們鏡頭量已經盡力公平，每個人的閃光點都照顧到了。”
……
短短十分鐘，喻懷仿佛窺見了選秀節目所有的潛規則，不耐的皺了皺眉，面上卻不顯：“朱制片叫我來，就是讓我聽你打電話的？”
朱想手忙腳亂地關了機，陪笑：“實在不好意思，這兩天有點焦頭爛額了。”
“喻老師，您身體沒事了吧，要不要再多休息兩天？”
喻懷：……
他病休了一周多，除了程晏和第一天那幾個選手，沒見節目組去慰問過一次，而且，這位制片人在自己一只腳剛邁進基地大門，就火急火燎打電話讓他來商量工作的時候，難道就不知道他剛從醫院回來？
旁邊坐着的導演臉上也有點尴尬了。
“您有事直接說就行，”喻懷看着朱想，語氣溫和：“不用客套。”
“是有點事，”朱想搓了搓手，面色紅潤：“我們這兩期節目，不知道您都看了沒有，觀衆對喻老師可是相當喜歡，尤其是初評級舞臺出來之後，我們的工作人員在監測輿論的時候，發現大家對您和程老師都是一水兒的好評，都說您來我們節目是來對了。”
怎麽好像是他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喻懷挑眉：“所以呢？我表現太好，搶選手風頭了？”
“不是不是，哪能啊。”
“哦，那是我出道這麽多年，連選手都比不過？”
“當然不是！喻老師，您真是開玩笑了！”
不是說這位喻懷出了名的好脾氣嗎？怎麽也這麽難溝通，朱想臉上的笑都僵硬了：“我們選手感謝您給他們帶來這麽大關注度和流量都來不及呢，就是吧，您也知道，隔壁臺的男團選秀馬上也要播出了，他們的選手質量沒我們高，但是營銷手段卻花裏胡哨的，所以為了避免我們節目關注度被搶走，給選手們帶來不好的影響，我們想跟您商量一下，您和程老師，能不能配合，炒個CP？”
“我和程晏？”
炒CP是圈裏再常見不過的營銷手段，喻懷之前拍戲的時候，也不是沒被炒過，甚至他從吳思成嘴裏得知，自己是什麽熱CP體質，跟誰都能有點CP感，A站上還有他和奧特曼裏小怪獸的拉郎，但是程晏……是不是有點太獵奇了？
喻懷眉梢輕揚：“程晏答應了？”
當然沒有！
朱想臉上的褶子幾乎要皺成一團，他找程晏說的時候，話還沒出口，對方就掀了桌子走了，還讓他搞清楚節目的重心。
節目重心不就是熱度嗎？沒有熱度誰來看節目，沒人看節目誰來投廣告，沒有廣告他怎麽掙錢？
朱想看着喻懷，滿心期待：“我們想着，還是先征求一下您的意見，您同意了我們再和程老師商量。”
“成啊，”喻懷相當好商量地點了點頭，在朱想瞬間放光的眼神中，淡淡道：“程老師同意的話，我沒意見。”
朱想瞬間頹唐：“我們是想，您能不能跟程老師提一嘴……”
按照這幾天觀察下來的程晏對喻懷的态度，朱想是真的覺得喻懷開口的話概率很大：“簽約費方面也還是可以再商量的。”
“後天就要一公直播了，”喻懷笑着起身：“我先去看看選手們，這會兒應該都挺緊張的吧？”
還是笑着，但是朱想硬生生從他的話音裏聽出了不愉。
“不是，一個兩個的什麽意思？”
喻懷走後，朱想看着一旁裝鹌鹑的導演：“你簽的都是些什麽人啊，一點合作精神都沒有！”
“以為不配合我就炒不成CP了？跟剪輯說，只要程晏和喻懷同框的視頻就都給我發出去，一個個裝什麽高貴，白拿錢不幹活，想的怪美！”
……
喻懷卻沒有直接去宿舍，而是先去了教學區，剛進大廳，就看到了貼在公告欄處的首周排名。
第一名到最後一名，被節目組列成了相當顯眼的金字塔形狀，每個路過的都能看到，而距離第一次淘汰只剩下十天，這中間，除了三天後的第一次公演直播，他們沒有其他的翻盤機會。
于是所以選手都繃緊了弦，行色匆匆，生怕少練習一秒，就會在直播舞臺上失誤，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
但是再努力又有什麽用呢？喻懷看着某些在前兩期節目幾乎沒什麽鏡頭的選手，近乎涼薄的想着，這些人不會真的相信童話吧？
朱想話說的再漂亮，也掩蓋不了他是個商人的事實，之所以在他面前拒絕了那些人，不過是條件還不到位罷了，實力，長相，性格，這三個在絕對的資本面前，都只能當陪襯吧？
選秀沒有完全公平的，這是喻懷來之前就十分清楚的事情，他以為，這些選手也都清楚呢……
“走路看路。”
喻懷正出神，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一用力，把他拉到了一旁，帶着不耐的語氣：“剛出來又想進去？”
怎麽說的他不像住院而是去了別的地方一樣？
是程晏。
大概剛從訓練室出來，黑色運動T恤被汗打濕，貼在小腹處，勾勒出精瘦的腰身和腹肌的輪廓，好像比兩年前更漂亮了。
想到兩年前，喻懷就沒忍住多看了兩眼，視線赤裸，沒有一點掩飾的意思。
程晏沒想到喻懷會是這個反應，難道不應該問他怎麽這麽累嗎？
小腹一緊，不知道怎麽就突然想站個軍姿，聲音有些發緊：“你怎麽……”
“喻老師！你回來啦？”
“身體沒事了吧？”
“我們後來也想去看您的，但是節目組節奏安排的實在有點緊張，就沒去成。”
幾個路過的選手七嘴八舌地把喻懷圍了起來，一個個關心備至，看到他回來開心的不得了的樣子，讓喻懷有些受寵若驚。
不過還是很耐心地回答了他們的問題，也不知道這些小孩兒哪來那麽多話，怎麽說都說不完似的，而且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喻懷看了眼旁邊的程晏。
“還不去訓練？”
程晏看着幾個訓練生，一個一個指出了他們的問題：“晚上我來檢查，沒改掉的加練。”
“啊啊啊啊啊”
“程老師你是魔鬼嗎？”
“喻老師再見，記得來探望我們！”
訓練生們一個個耍寶着，作鳥獸散。
喻懷淺淺松了口氣。
“這麽不耐煩，自己讓他們走不就行了。”
程晏冷眼看着他這副作态：“裝什麽老好人？”
他确實是裝的，但有人是真的老好人，“你這一周就是這麽過來的？”
喻懷怕再有選手圍過來，率先邁開腳步，往宿舍樓走去：“你這老師當的可夠拼的，既要負責專業，還要負責他們的鏡頭。”
也不怪喻懷多想，剛才那些練習生，有幾個他甚至除了初評級都沒見過面，真的一點都不熟，而且他住院這麽久，也沒見這些人通過任何渠道表達過慰問，見了他卻能這麽自然熱情。
“演技倒是都挺好的。”
程晏顯然也很煩：“馬上就要第一次淘汰，他們想多幾個鏡頭，可以理解。”
所以其實不止是他，這幾天趙寶霖他們也無一幸免，每個人每天都經受着選手們的熱情攻勢，實力不夠，顏值也不能脫穎而出，又沒有資本買股，只能靠這種笨拙的方式來給自己贏得多幾秒的鏡頭。
這也是程晏之前不願意參加選秀的原因，這種節目組，每個都很擅長用美好的鏡頭欺騙觀衆，只要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太醜陋，也太無力了。
很煩，但是不妨礙程晏還是會想要幫助他們。
喻懷喟嘆：“他們能遇到你，是他們的幸運。”
他發現自己好像又誤會程晏了。
他以為程晏之所以沒答應炒CP是和他一樣走不出心裏的坎兒，可是現在看來，程老師壓根就是怕他們熱度太大，反而讓觀衆不能注意到這群可憐巴巴的選手而已。
有種比輸了的感覺。
很久沒出現過的壞念頭又開始冒頭，喻懷突然有點想快進到第一次淘汰現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