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新版第三十八章 重開一局(二更)……
第38章 新版第三十八章 重開一局(二更)……
星回故裏
文/沐清雨
外間, 三個男人也在就生命的話題而争執。
故十方判斷星回随時會醒,有些話不得不提早說:“伯父,您還打算瞞着她嗎?”
星開敘沒直接回答,先問:“能确定她醒過來時記憶是什麽狀态嗎?”
“不能。”故十方實話實說:“她的記憶問題并非是車禍引起, 但這次摔車, 她顱腦确實有損傷, 是否會引發記憶變化,目前無從判斷。”
星開敘思考幾秒,“那就等她醒了再說。”
“再說”的意思其實就是不說,他依舊不願将實情告之星回。
故十方聽懂了, 說:“她上次發病, 忘了和小辰母親陳女士的矛盾。您選擇隐瞞, 是不希望她受到身世和罕見病的雙重打擊。我理解您,所以她問我時,我明明能确診, 卻沒給她一句準話。”
栗蕭裏還沒和故十方就星回的病情深入交流過,既不知道星回病到什麽程度, 更不清楚故十方的态度和意見,他沒急着說話, 繼續聽下去。
故十方從栗蕭裏對自己态度的轉變中判斷出,他知道了一切,便沒什麽避諱地說:“她雖然忘了和陳女士發生過不快, 但那段記憶對她造成的精神傷害是抹不掉的。對于和陳女士之間出了問題, 她有感覺。”
星開敘神色微動,他轉眸看向栗蕭裏,“你也知道了?”
栗蕭裏點頭,“剛剛知道。”
那天他醒過來, 祁常安告訴他,故十方的母親與星開敘是彼此的初戀,栗蕭裏一下子全明白了。
星回是星開敘和故十方母親的女兒,故十方是星回同母異父的哥哥,他們之間微妙的情感是血緣的聯系。而星開敘和故十方的父親故長山聯手隐藏了這個秘密,為的是保護星回和她的母親。
提起舊事,星開敘的眼睛隐隐泛紅,“星回是以領養之名回到我身邊的。小辰的媽媽知道她是我親生女兒後,再容不下她。那一年,星回被逼得離了家。今年六月初,小辰的媽媽去米蘭找過她。我趕過去時,她躺在公寓裏,燒到四十二度。她昏睡了整整三天,再醒過來時,把那一段過往,忘了。”
栗蕭裏神色一凜,完全沒想到星辰的母親陳蓉曾逼迫星回離家,他下意識看向故十方求證。
故十方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他早猜到星回之所以決定出國,除了失戀的原因外,一定是陳蓉逼的,但星回發病前最後見的人是陳蓉,在他意料之外。
星開敘站在父親的立場表明自己執意隐瞞的初衷:“我不忍心再拿這件事刺激她,想着既然她忘了,那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吧,才抹掉了她和小辰媽媽見面前那通電話的痕跡。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和誰提起過這些事,怕遺漏什麽瞞不住,就清理了她的手機。”
栗蕭裏恍然大悟。他這幾天靜下來的時候還在想,即便失憶,手機裏也有痕跡,星回怎麽會不知道他們一直保持着聯系,确定不了他的感情呢?他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
故十方也想通了所有,他态度不改,試圖說服星開敘,“就算失憶了,她也不願意糊塗地活着,否則她不會四處求醫問診。您不把實情告訴她,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反而會以陳蓉女兒的身份去亂猜亂想,這會給她帶來更重的心理負擔,于病情無益。”
星開敘既然有了決定,就不是那麽容易被說服的。他神色堅決,明顯還是在堅持自己。
故十方又站在醫生的角度說:“‘時間錯位症’本身就很棘手,記憶倒退又比老化更麻煩。她作為患者如果都不能積極面對和配合,病情不可能往好的方向發展。”
星開敘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急躁又無奈地反駁道:“這個病無藥可救,她又能配合什麽?帶病生存難道就不會給她造成心理壓力了嗎?”他氣憤地拍了拍沙發扶手,“既然這個病并不致命,又為什麽非要告訴她?”
“無藥可救”四個字把故十方身為醫生的無力感拉滿,他幾乎是以懇求的語氣說:“醫學研究在進步,一定會有新的治療手段,我們難道連試都不試就放棄她嗎?”
栗蕭裏在這時擡眼,他捋順了所有,眼神帶着一種迸發的力量,沉聲反問:“你們憑什麽說不致命?她躺在這裏的根源難道不是這個病嗎?”
他的神态和語氣一樣,不容反駁,不容置喙,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令人屏息。
星開敘和故十方齊齊看向他,一瞬間被震撼到,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栗蕭裏沉湛的目光率先鎖定星開敘,逐字逐句,“您是她的父親,從她有記憶起,就存在于她的記憶裏。她的失憶對您幾乎沒有影響,失憶又能讓她忘掉曾經在陳蓉那裏受到的傷害。‘時間錯位症’本身又不直接致命,您并不害怕,只是出于對女兒的心疼和保護,不願意告訴她實情。對吧?”
這話講到了星開敘心坎裏,他沒有反駁,默認。
栗蕭裏轉眸看向故十方,視線沉而有力,“你是她哥哥,即便她病發忘了你,只要你想,随時都可以走進她的生活。你還是醫生,職業習慣讓你下意識地想要去安撫和照顧家屬的情緒。伯父又是親戚,講病的時候你就避重就輕,生怕話說重了他接受不了。”
故十方被言中,他抿緊了唇,眉心蹙起。
栗蕭裏對兩人說完這一番話,似卸了力氣,他輕笑了下,那一笑裏充滿了無力感和無奈,疲憊而蒼涼,“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和她之間沒有血緣的維系。我在她的生命裏,只有七年三個月零十天的記憶。這次算我幸運,她雖然忘了過去五年裏我們的聯系,但至少還知道我是誰,對我仍有舊情。可也是這份舊情,差點害得她沒了命。”
他語氣忽而變得哽咽,吐字艱難,“簽病危通知書那一刻煎熬的心情,我再不想體會一次。”
這話份量太重,砸進了星開敘心裏,他臉色變了,用手撐住了沙發扶手。
栗蕭裏緩了幾秒,穩住情緒直指問題要害,“家變沒有要她的命,‘時間錯位症’也不足以致命,可她被那些和真相脫離不開的人和事裹挾着,最終被情緒壓垮了。這一局輸的不是她,是我,是我們!那些情緒是我們以保護,以治愈,以愛的名義強加到她身上的。她卻用強大的意志力救了自己,更救了我們一次。這樣的她,有什麽不能接受?不能接受的,是我們吧?”
星開敘身體晃了晃,終是沒能穩住,跌坐在沙發裏。
故十方咬緊了牙關,此刻他終于意識到,相比星回求醫時的坦然和自若,他們更悲觀脆弱。尤其是他,身為醫者,卻還在瞻前顧後,連她內心真正所想所求都忽視了。
栗蕭裏瞳孔一斂,沉聲表态:“我不管你們是什麽意見,我只做自己。等她醒了,她想知道什麽,我就告訴她什麽。我不知道的,就算把南城翻過來,我也要找到答案告訴她,決不再讓她涉險。”
“至于她的病,”他注視故十方,铿锵有力地說:“有你,有仁和,如果這些還不夠,我再去創造更多的條件,我不相信有我們在,減少不了她發病的頻率,控制不了她記憶倒退的速度!”
栗蕭裏站在那裏,周身氣場強大,語氣絕決篤定,“那不僅僅是她的記憶,更是她的人生,沒有誰能剝奪!疾病要奪,我就幫她往回搶!”
故十方眼眶泛酸,他偏頭看向窗外半晌,過去握住了星開敘的手,“我們作為她的家屬,不能放棄希望。接受或許需要一個過程,但她有我們。伯父,您不是一個人,她也不是一個人。”
星開敘沉默了很久,久到栗蕭裏和故十方都以為他依舊會反對時,他終于紅着眼眶點了頭。
栗蕭裏微微仰頭,冗長地呼出一口氣。
等星開敘離開,故十方看着他,提醒:“未來會很辛苦。”
栗蕭裏笑了下,說:“她不在我身邊的那五年,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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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回昏昏睡睡了整整五天,栗蕭裏都該出院了,她終于睜開眼睛,徹底醒過來。她靜靜地把病房裏的人看了一遍,沒有說話。
栗蕭裏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敏感了,總覺得星回看向他的目光有些陌生,帶着幾分審視和探究,他胸膛微微起伏,像忘了如何正常呼吸一樣,思維停滞住了,不敢想那意味着什麽。
副院長帶着醫生們過來會診,确認星回身體各器官沒有排異反應和不良狀況,随即把目光投向故十方,等他來确認星回的記憶情況。
那麽嚴重的摔車,且不說星回患有記憶病,即便是個沒有任何病史的人,也有可能出現記憶障礙。
這本是三兩句話就能完成的事,可像有了某種預感一樣,故十方耳邊忽然響起栗蕭裏那句“我在她的生命裏,只有七年三個月零十天的記憶”,以此推算,星回的記憶若再次倒退,精神年齡退回到十九歲半,栗蕭裏于她,就是陌生人了。
故十方看着神色緊繃的栗蕭裏,久久開不了口,好像只要他不開口,就能把栗蕭裏留在星回的記憶裏。
最後還是副院長看不下去了,提醒了一句:“故醫生?”
星回循着副院長的視線轉眸,她的目光從故十方的臉上落到他胸牌上。
故十方心口一驚,有數了,他艱難開口:“叫什麽名字?”說完彎了腰,把耳朵湊過去。
“……星回。”
故十方偏頭,眼睛注視着栗蕭裏,“多大了?”
“……十九。”
驟然的死寂。
栗蕭裏的思緒被抽空,連喉嚨都像被什麽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像靜止了一樣愣在那,被定格在難以置信的瞬間,連呼吸都帶了一絲旁人不可察覺的輕顫。
星回在信裏和他說,如果她又忘了,就讓他重新選擇一次,重開一局。可她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自己重開了一局,新局裏,沒有他了。
那天她看着他不說話,她不認識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