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書生
書生
大晉京都，安國公府。
此時已日上三竿，府中衆人皆開始忙碌，唯幽然院裏寂靜無聲。
身體的高熱慢慢退去，斯凝夢睡得昏昏沉沉，忽聽到婢女驚慌失措的聲音：
“大小姐，快醒醒，二小姐來了！”
斯凝夢倏地睜眼，然她眼中神色迷茫。
“大小姐，怎麽辦啊！”
青荷的這一聲大小姐讓斯凝夢猝然回神。
自昨日醒來，一切都變了。
她如今已是安國公府半瘋半癫的嫡長女，而非高樓大廈中那個勤懇加班到猝死的電商主播。
來人是原身同父異母的妹妹斯清妍，将原身推入寒潭致死的兇手。
斯凝夢狠掐一把大腿肉，掙紮着起身，來者不善，她得打起精神。
待頭暈惡心的感覺稍稍退去，斯凝夢用極快的語速吩咐了青荷，然後便将頭發散開，用茶水沾的半濕，垂頭坐在散落的床幔後。
原身既擔了這瘋癫的“美名”，她自然是要利用一下的。
斯清妍此次來沒了往日目中無人的高傲，她心中有鬼，在牡丹園裏坐立不安，母親韓夫人那兒挨了頓罵便匆匆趕來，想要探個究竟。
推門而入，窗門都關的嚴實，屋內很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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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清妍一眼便看到個小丫頭滿臉驚慌地縮成一團，渾身顫抖。
她皺眉訓斥：“做什麽這副模樣，還不滾出去。”
青荷快速爬行到斯清妍身邊，斯清妍躲閃不急，被她緊緊扯住裙擺。
“大小姐，大小姐她，她好像......”
斯清妍正想擡腳踹開她，忽聽青荷顫抖着說道：
“大小姐......好像被水鬼附身了。”
青荷驚恐的眼睛瞪的老大，顫抖着伸手指向床的位置。
斯清妍順着青荷的手看過去，青色床幔後，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垂頭坐着，腦袋像斷了似的沒有力氣，歪在一邊。
猛地，那腦袋擡起定定地看過來，青荷一聲尖叫跑出去。
斯清妍被吓地往後退半步，差點被丫鬟絆倒。
但她不想在斯凝夢面前丢人，且鬼神之說，虛無缥缈，她自視甚高，怎會輕易退卻，強自穩了心神，緩步上前。
“長姐，可是在水裏凍傻了。”斯凝夢語帶嘲諷站定在床前。
見斯凝夢不回她話，斯清妍上前就要掀開床幔。
她的手剛碰到床幔，就被一股力拽了進去，有水珠滴在她臉上，斯清妍心中頓時升起徹骨寒意。
斯凝夢将人拽入賬中，按在身下便開始撕打，控制着力道不留下痕跡，嘴裏胡亂地的叫着，還特意變換古怪的嗓音。
“我死的冤吶，冤吶。”
“你還我命來。”
“你這畜生，今日你就該死在這裏”
......
見斯清妍回過神想反擊，扯過一邊的被子将她悶住後撕扯着她的頭發。
斯清妍帶來的兩個丫鬟已經吓傻了，以為大小姐是真的被附身，一時不敢上前拉開人。
等到身下掙紮的動作開始慢下來，斯凝夢才松開手，直挺挺地倒在一旁，倒下去前順帶着拉開了被子。
斯凝夢兩眼泛白，整個身體不自然地扭曲抖動，嘴裏還在怪吼怪叫。
斯清妍這才喘上氣，慌忙起身，兩個丫鬟手忙腳亂上前扶住自家小姐。
斯清妍伸手觸到臉上的水漬，被燙到似的猛甩，強忍着沒尖叫出聲，兩腳虛浮，不敢再看身後一眼，靠在丫鬟身上慌張逃出幽然院。
斯凝夢用被褥胡亂擦幹頭發，倒頭睡了過去，她算是把力氣都用盡了。
好歹替原身讨了點利息。
午膳時分，斯凝夢被青荷喚醒，四肢乏力地坐在桌前。
眼前是一盤炒青菜外加一碗青菜豆腐湯，看得斯凝夢眉心緊皺。
青荷讪讪開口：“奴婢跟廚房說大小姐您病了，但送來的還是這樣。”
斯凝夢揉揉眉心，罷了，反正她也沒胃口。
她看了眼院子裏稀稀拉拉的落葉：“桃蓉她們還沒回來？”
青荷亦注意到院中落葉：“管事說，上巳節恐有貴客要到，府中忙碌，桃蓉姐姐她們要晚幾日再回來。”
看到斯凝夢臉上面無表情，青荷趕緊加了一句：“奴婢這就去清掃院子。”
斯凝夢：“昨夜你守着我幸苦了，回去歇着吧。”
青荷輕聲應了，正要轉身，又聽斯凝夢問道：
“正門走不出去，可有別的法子出府？”
青荷斟酌着不敢開口，斯凝夢眼神沉靜地望着她。
那眼神有些瘆人，青荷只得硬着頭皮：“後頭...後頭...有個狗洞。”
“嗯。”
斯凝夢淡淡地應了一聲，青荷聽了趕緊低頭，大氣不敢出。
其實斯凝夢就是起床氣，外加忽然被扔到這麽個奇怪的朝代，所以極不高興。
待确定大小姐沒有吩咐後，青荷才轉身離開。
她心中驚疑，大小姐怎得像變了個人似的，往常二小姐來哪一次不是把幽然院鬧個天翻地覆才走，別說把二小姐按着撕打，就連還嘴也沒有啊。
難不成一場高燒，把原本木讷瘋傻的腦子給燒好了？
斯凝夢全然沒顧着青荷的想法。
一個瘋癫的人行為異常有甚好奇怪的，沒藥吃病情加重了呗。
斯凝夢躺回床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工廠賣貨系統。”
青藍的面板展開，上面剩餘生命值十天格外刺目。
昨日她一睜眼便是在寒潭中快溺死的狀态，拼着最後一口氣綁定這個系統，沒成想命是撿回來了，可也只有十天。
她怎麽高興地起來？
如今不過是面無表情，斯凝夢覺得自己沒破口罵街就已經極有素養了。
“叮。”
系統的呼吸燈忽明忽暗：“宿主是否要開啓新手任務。”
斯凝夢：“嗯。”
系統：“叮，新手任務，請宿主在十天內使用工廠賣貨系統生産并售賣貨品，達成五十兩銀子銷售額，否則生命值清零，宿主立刻死亡。”
鑒于原身過得渾渾噩噩一塌糊塗，有用的信息量極少。
斯凝夢只得試着根據她前世稀薄的古代知識。理解五十兩是多少。
根據某本名著，大約是普通百姓家兩年半的收入。
斯凝夢幽幽開口：“想讓人死就直說，怎麽還整這麽多花樣，什麽癖好。”
系統沒回答，呼吸燈依然忽明忽暗，情緒十分穩定。
斯凝夢嘴裏抱怨，身體卻很誠實地從床上爬起來。
雖然是死馬，也得醫一醫。
她起身開始吃那青菜套餐，時間寶貴，她今晚就得出去，看看當下市場都流行賣哪些貨。
要賺錢，先選品。
從狗洞好容易鑽出來的斯凝夢戴着面紗，穿了件青荷的衣服，隐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之間。
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熱鬧非凡的夜市景觀，斯凝夢好似在夢游，誰讓她曾經是個無神論者，這一切都遠超她的認知，因而處于一種解離狀态。
斯凝夢正在神游太虛，忽地在這京都的繁華之中，看到了極不和諧的景象。
那是一對衣衫破舊的祖孫，縮在步行橋一側的昏暗處，面前支着個攤子，小心翼翼地蹭着不遠處書攤的燈光，過往行人無一人駐足。
這場景倒讓斯凝夢有了些真實感，若真是夢，光怪陸離，繁花似錦好說，卻難拟得出這世間貧寒人家的凄苦，真實的讓人心酸。
她不由得上前，待走近了，發現那祖孫售賣的是些繡帕。
“姐姐要買一塊麽，只要十五文。”
一個約七八歲的小女孩清脆的嗓音響起。
如今還是二月底，尚未有初春的暖意，女孩卻只着單衣，袖口還短了一節。
嘴唇青紫，顯然是凍的，但她卻耐着寒冷，口齒伶俐。
斯凝夢挑了一塊繡着喜鵲的繡帕，可看出繡工出衆，但用的布料卻不怎麽樣，想賣給那些貴婦小姐難，不過尋常人家倒可一試。
想起之前曾路過賣水飯的攤子，一份水飯十五文，估算了一下物價。
斯凝夢：“你這帕子怎賣的這麽便宜。”
女孩以為她是懷疑這些帕子有問題，忙解釋道：“阿娘病了，急着換錢買藥，帕子都是好的。”
斯凝夢臉上有了自穿越以來的第一份笑意：“不如我替你賣空這些繡帕可好，且不止賣十五文。”
女孩臉上閃過疑惑又很快鎮定下來，用手語詢問一旁的老妪。
斯凝夢這才知道這老妪是個聾啞人，怪道之前沒有叫賣，想是這小女孩雖行事穩重，到底沒什麽經驗，臉皮薄，還不會叫賣。
老妪點頭後，女孩問斯凝夢：“姑娘想分利幾成？”
斯凝夢揀起一塊繡着松柏的帕子：“這一方繡帕足矣。”
女孩打量了斯凝夢的穿着，雖衣着普通，但不猜出是位富養的小姐，大概是偷跑出來游玩的。
“左右賣不出去，煩請姑娘放手一試。”
斯凝夢走到小攤後：“自然盡力。”
“我叫阿蘭，這是我祖母。”阿蘭介紹完自己，見斯凝夢不搭話，知她不想透露身份，便未追問。
斯凝夢心中贊道，辦事聰慧又穩妥，可惜是個苦出生。
斯凝夢指揮着阿蘭将小攤搬到書攤邊，頓時亮堂不少。
攤主只淡淡地看她們一眼，并未開口說什麽。
阿蘭輕輕舒了口氣。
斯凝夢閉眼将雜念清空，調整到之前上班的狀态，整個人忽地從之前病弱的模樣變得充滿活力，臉上帶着親切的微笑，清了清嗓子，猛地開口：
“瞧一瞧看一看吶，京都第一繡娘，三代家傳手藝，一塊繡帕原價九十文，今晚買一塊送一塊，兩塊只要七十五文。”
“這麽便宜的價格只限今晚，一人只準買一次，買二送二再減十文吶。”
“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買一送一，買二送二，多買多送。”
斯凝夢一嗓子嚷地周圍的人都看向她。
阿蘭亦楞了一會兒。
人們只見一面紗遮臉的妙齡女子手中轉着兩塊繡帕，開始覺得姑娘出來叫賣稀奇，多看了幾眼。
随後聽到京城第一繡娘，紛紛搖頭，京城第一繡娘都在那繡雲閣，這裏哪兒來的第一繡娘。
但後來聽到買一送一，就忍不住湊了上去。
很奇怪，人一聽到買一送一，就覺得格外劃算，這便宜總得去占一占。
不多會便來了幾個人，多是女子，或是夫妻，站在攤前挑選。
斯凝夢敢翻倍喊價，主要是這帕子繡工确實不錯。
斯凝夢賣力地給來的客戶推銷。
“哎呦，姑娘，這粉色極襯你，簡直是面若三月桃花，你看那些路過的公子，都忍不住在看你呢。”
路人其實是好奇斯凝夢那誇張又出格的舉動，不由得駐足觀望。
那姑娘也知道這話有水分，可她被誇的心花怒放，且确實有人将視線投向她，虛榮心得到滿足，麻利地付了錢。
她送走了少女又迎向一對年輕夫妻：“這兩鴛鴦繡帕，一人一塊，只要一看到帕子就能想到對方，包你們夫妻恩愛，早生貴子，多好的意頭，這位郎君，你說是不是啊。”
年輕的男子只得點頭稱是，他也不好說不是啊，既然說了是，又怎好不買下，于是腦袋暈乎地掏錢給娘子買下帕子表衷心。
......
斯凝夢一番見人下菜碟，誇的來人心花怒放，主打一個給足情緒價值，買的就是開心和占便宜的滿足，那繡帕陸陸續續便賣的差不離了。
斯凝夢才停下歇口氣，阿蘭倒了一盞姜茶遞給她。
“姑娘別嫌棄。”
還未等阿蘭說完，斯凝夢便已經将那姜茶送入口中。
她嗓子都喊冒煙了。
斯凝夢正想數錢開心一下，攤子前忽然來了一極俊俏的青衣書生，挑了那塊繡着竹子的淡綠帕子，她只得又挂上笑臉應付。
“公子若是喜歡，可以跟這塊松柏的一起買，今晚買一塊送一塊，只要七十五文，原來得九十文一塊呢。”
青衣書生笑了，他正好站在書攤的燈籠下，周身氤氲了一層暖色的光，眸中倒映着燈光的華彩，一雙眼睛極為漂亮。
只是那眼神和笑卻讓人不舒服，似是看透一切的模樣。
“若我沒記錯，這一塊帕子的原價應當是......十五文。”
斯凝夢了然，這是來了個找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