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起火

起火

兩盞慘白的燈籠晃的讓人心驚,斯凝夢想往外走的步子停在原地。

慕望野看了眼她的側臉:“去吧,或許能幫上忙。”

斯凝夢想起阿蘭家中老弱病殘俱全,嘆了口氣後下車。

走到木門前,裏頭很安靜,敲門聲在夜色中格外突兀,裏頭傳來阿蘭清脆的聲音:“是誰?”

斯凝夢穩了穩心神:“是我。”

腳步聲很快由遠及近,破舊木門吱呀打開,露出阿蘭小小的一張臉,面帶驚喜:“姑娘,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斯凝夢站在門口往裏張望:“我方便進去麽?”

她一眼看見院子裏還挂着些白色的布幔和燈籠。

阿蘭看了眼頭頂的燈籠,低聲說:“外頭風大,姑娘進屋說吧。”

斯凝夢跟在阿蘭身後,看着她瘦小的身子,不知一會兒該如何安慰。

阿蘭領着斯凝夢拐進進北邊一間小屋,屋子左側砌着個土竈臺,右側放着一張四方桌并兩條長椅,上頭擺着套粗瓷差距。

陳設簡陋,但拾掇的極幹淨。

阿蘭在牆角稀少的柴火裏抽出幾條就要燒柴煮茶水。

斯凝夢趕忙阻止:“別忙那些了,不必講究客套禮儀。”

阿蘭放下柴火,用袖子擦了擦長椅:“姑娘,你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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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凝夢忍不住又看向院中的白燈籠,阿蘭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死的是趙娘子的相公。”

斯凝夢很意外:“不是在北邊做生意麽,怎麽這麽突然?”

阿蘭上前将房門掩上:“說是着急趕回來,冒險走河道,前頭的人都好端端地過去了,偏他走的時候,冰面裂開,人掉下去沒能撈起來。”

斯凝夢追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阿蘭嘆氣:“有月餘了,同行的看反正沒得救,趕着把貨運回來,屍身如今還不知在哪兒,是趙娘子看同去的都回家了,上門問過好幾回,才告訴她。”

斯凝夢看了眼另一側趙娘子的屋子:“她這幾天怎麽樣?”

阿蘭搖頭:“前些日子還能聽見哭聲,這幾天都沒動靜了。”

斯凝夢疑惑:“那孩子呢?”

阿蘭面露嫌惡:“被她婆母帶走了。”

斯凝夢:“帶走是什麽意思?”

阿蘭眉毛皺的如山峰:“說是他家的種,要回去傳宗接代。”

斯凝夢訝然:“那趙娘子,他們不管了?”

阿蘭點頭:“是,這屋子是賃的,不然也不讓她住了。”

斯凝夢惱怒道:“真是豈有此理,這事不告府衙麽?”

阿蘭眨了眨眼:“府衙也難管他們鄉裏宗族的事,那天烏泱泱來了一群人呢。”

斯凝夢想說自己管,可她能怎麽管,去按國公府借人

升鬥小民,國公府怎會出手,且她也使喚不動人。

斯凝夢:“那戶人家,有幾個孫子?”

阿蘭搖頭:“不知道。”

見斯凝夢還在想,阿蘭勸道:“姑娘還是別插手這事,那頭雖是莊戶人家,不比你身份金貴,可清官難斷家務事,你若沾上,後頭不知會引來多少麻煩,沒完沒了,老是被蒼蠅圍着打轉,何苦把好好的日子過的不舒心。”

斯凝夢按下心頭思緒,阿蘭說的話很現實,她如今也沒什麽能力插手。

斯凝夢只得換了話題:“你照看着些,等她好了,就說我依舊找她做活,生計不必憂心。”

阿蘭點頭:“姑娘婚事定了?”

阿蘭看着斯凝夢改梳的婦人發髻問。

斯凝夢:“嗯,他也來了,在外頭馬車呢,你随我去看看齊光,正好見一面,不過他不大愛說話,你跟我一塊待着就是。”

阿蘭問道:“他對你好麽?”

斯凝夢看着阿蘭有些擔憂的眼神:“好不好的,過日子罷了,你見過多少對恩愛夫妻,且與我而言,這婚事也不是最重要的。”

阿蘭深深地看了她幾眼,忽而笑道:“姑娘與尋常女子不一樣,心中有大主意,我跟着姑娘學,将來也做你一般的人物。”

斯凝夢楞了下,随即笑笑不說話。

她不好帶着所有人都離經叛道的。

待與阿蘭的母親和祖母見了禮,兩人便一前一後出門,走到院中,發現慕望野正站在門口。

冷白的燈光下,他一襲青衣,如松如柏,古人雲腹有詩書氣自華,大抵就是如此。

他就安靜地站在那裏,給這兩盞風中飄零的燈籠帶來一絲生氣。

斯凝夢快步上前:“怎麽不在馬車裏等。”

慕望野看了眼她身後的阿蘭:“出來透透氣。”

阿蘭好奇地打量慕望野:“郎君好。”

慕望野只微微點頭。

斯凝夢與阿蘭先後上車,卻遲遲不見慕望野掀簾子進來,斯凝夢只得探出頭去,卻見慕望野已經和老徐并列而坐。

斯凝夢:“你不進來?”

慕望野淡淡地:“我在外頭就好。”

斯凝夢回頭看了眼阿蘭,就随他去了。

等簾子放下,阿蘭湊到斯凝夢身邊耳語:“我看郎君極好。”

斯凝夢不甚在意地回:“算不錯吧。”

兩人在車上閑聊,阿蘭給斯凝夢講她第一回去找齊光時,齊光不肯看大夫。

斯凝夢笑着搖頭:“他還挺倔強。”

阿蘭正要應和,馬車忽然急停,外頭傳來老徐的聲音:“不好!”

斯凝夢探身向前詢問:“怎麽了?”

慕望野掀起簾子:“前頭失火了。”

斯凝夢将簾子翻上去,就見到沖天火光。

身後傳來阿蘭尖利的聲音:“哎呀,齊光,齊光他們就在那兒!”

斯凝夢大驚:“什麽!你看仔細了?”

阿蘭聲音都抖了:“錯不了,我去過好幾回了。”

斯凝夢趕緊跳下馬車,差點崴腳,好在慕望野一把扶住了她。

漫天火光前人影淩亂閃動,傳來嘈雜的哭喊聲,房屋脊梁倒塌後,尖叫,謾罵,求救聲連綿不斷由遠及近。

空氣中都是焦糊味,飄散着煙塵灰絮。

斯凝夢忍着咳嗽一把抓住老徐:“快把馬車卸下,你騎着馬去找城中的潛火隊來。”

慕望野将斯凝夢的手拉回來:“城中有瞭望塔,潛火隊想必已在路上。”

斯凝夢轉念一想又對老徐說:“怕是人手不夠,你去國公府......”

慕望野打斷:“你母親會同意?”

斯凝夢猛一甩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麽辦?”

慕望野看向老徐:“你可知道瑞祥樓?”

老徐忙道:“知道,在護城河邊上。”

慕望野随即從腰間取下一塊蛇形環佩遞給老徐:“你拿着這個去瑞祥樓的天字上房,就說找七殿下,讓他趕緊找潛火隊來,還要大夫和藥,越多越好。”

老徐猶豫着接過:“讓奴才......去找七皇子?”

斯凝夢急道:“去吧,殿下上午才從我們府上走。”

老徐聽了這話,才緊上馬走人。

斯凝夢的眼神從那蛇形環佩上掃過,覺着有些眼熟,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火情轉移。

等了不到一刻鐘,她就想往着火的方向走,被慕望野一把拉回:“你去做什麽?”

斯凝夢氣結:“我就不能去看看?”

阿蘭上前亦拉住斯凝夢:“姑娘別急,你要是再出事,那齊光可就真沒指望了。”

斯凝夢大口喘氣,她知道這是自己急過了頭。

只是她一想起上回是自己害的齊光無端受一頓毒打,如今人就在那火海之中,她卻只能幹站着,難免心焦。

好在這時巷子裏響起馬蹄聲。

一身銀色蟒袍的沈司星打馬在前,側後方跟着四個侍衛,再往後是長長的兩隊人馬。

老徐則遠遠地綴在後頭。

“望野。”

沈司星拽着缰繩與慕望野打了聲招呼,随後轉身對身後的人馬發:“快去救人。”

那兩隊人馬立時就奔上前去,看着訓練有素,不像是平素能見到的潛火隊。

等那兩隊人馬過去後,才有一隊潛火隊稀稀拉拉姍姍來遲。

斯凝夢看得怒氣直沖腦門,正要上前,被慕望野一把拉進懷裏。

“讓他們過去,自有人收拾。”

斯凝夢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沈司星,慢慢安靜下來,尴尬地推開慕望野。

沈司星與早上見時全然不同,火光隐隐約約地照在那銀蟒之上,泛着瑩瑩鱗光。

他身量高挑颀長,加之這身富貴逼人的衣服,透出皇家子弟養尊處優的威壓,氣勢逼人。

前方不斷有人來回探聽火勢,回來報給沈司星。

大約一個一個時辰後,才傳來火已熄滅的消息。

斯凝夢一行人趕緊往前去尋人。

到了着火點附近,入目皆是焦黑一片,四散着人群,或躺或坐,皆是面苦澀。

有人附身哭泣,有人還在燒焦的房屋外徘徊,還有人想進燃着火星的倒塌房屋之中,被潛火隊強硬拉出。

斯凝夢雙目失神,來回在那些人群裏尋找,卻怎麽也聚焦不到想找的人身上。

這時聽得阿蘭指着一處角落:“是小五。”

斯凝夢猛地轉身:“是誰?”

阿蘭立馬跑向那處角落,轉身沖着斯凝夢喊:“姑娘,這。”

斯凝夢幾人趕緊上前,阿蘭急急抓着小五問道:“你齊哥呢?”

小五面上身上皆是污黑的炭灰,也虧得阿蘭眼尖将他給認了出來。

小五直楞着眼,看見阿蘭,哇地一聲哭出來:“阿蘭姐姐,那個小姐呢,讓小姐救救齊哥。”

斯凝夢聽到他喊小姐,眼裏的淚頓時湧上來,慕望野摟着她的肩膀對沈司星說:“殿下,可有大夫?”

沈司星沖着遠處大喊一聲:“莊梁,過來。”

莊梁不會騎馬,坐着馬車剛颠到地方,就被沈司星一聲吼,慶幸這馬車好歹是趕上了。

他跳下馬車便一溜煙地往沈司星那處趕,卻還是見到沈司星黑臉。

“怎麽這麽慢,其他大夫呢?”

眼看沈司星就要責問,幾輛馬車接連到達,從上頭滾下十幾個衣衫不整的大夫,人還沒站穩就四散奔向傷員。

沈司星望了一眼,回頭沖莊梁:“快跟着那小孩去看看。”

小五這時已經忘記哭了,眼前這些人,一個個富貴逼人,像從另一個世界而來。

他抹了把眼淚鼻涕在前頭帶路,看着一瘸一拐,腳上應該有傷。

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終于到遠離火場的一塊空地。

齊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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