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荔枝

荔枝

過了良久,慕雁遲察覺到隔壁的人翻了個身,料想自家弟弟睡不着,于是半坐起來。

“我說你,索性去好好認個錯,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

慕望野半天不說話,慕雁遲只得躺了回去。

只聽一旁的慕望野嘆了口氣:“她總是鬧我,過段日子再說吧。”

耳邊忽然傳來了弟弟的聲音,慕雁遲聽後僵住,什麽叫鬧?

聽起來确實與吵架有區別,可這結果似乎沒區別啊。

夫妻之間相處這麽複雜麽?

慕雁遲想不明白,他選擇睡覺。

第二日早膳時,三人仍舊是在一張桌上吃飯。

他們三一起吃飯,向來是話少的。

慕望野是不愛多話,慕雁遲是不敢多話。

而斯凝夢是因為,她已經獨居多年,吃飯的時候沒人與她說話是常事。

因而除了偶爾有事與慕望野聊上幾句,大部分時間都是各自埋頭苦吃,百花園的廚子還是相當不錯的。

今早與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三人依舊是安靜的吃。

但斯凝夢卻覺得有些尴尬,她看慕望野的模樣,又不像生氣。

她頭疼,男人使起性子來一點也不必女人差嘛。

誰說女人心海底針,這男人也是一樣的。

于是慕望野就看到她不夾東西吃,就拿着雙筷子杵着空空如也的碗底。

慕望野:“下午我與殿下會去別院。”

斯凝夢立刻擡頭:“啊,去幹嘛?”

慕望野吃的差不多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去看那枚玉佩,你之前不是問我麽?”

斯凝夢:“對,麻煩你了。”

這是她少有的客氣禮貌。

慕望野微微點頭,起身離開。

慕雁遲十分稀奇地沒跟着他走,而是對斯凝夢說:“你別在意,他就這狗脾氣,不過好歹還記得給你辦事,至少對你,他還是嘴硬心軟的。 ”

至于其他人,那是嘴硬心也硬。

斯凝夢仔細想了想,慕望野嘴也不硬,就是看着冷飕飕的。

你剛對着人犯了錯,轉身他對你說,我不怪你,我理解你。

天菩薩,還不如直接吵一架。

真該死啊~

慕雁遲見她神游天外,也不知再說些什麽,免得多說多錯。

散學之後,慕望野與沈司星便趕往別院。

兩人進院子時,齊光還在念書。

沈司星選擇坐在院子裏等,可又坐不住。

在院子裏走了三圈之後,他坐到慕望野對面:“你說,會不會......”

隔牆有耳,點到即止。

慕望野搖頭:“這可不是我能猜測的事。”

沈司星只得作罷,面色凝重地一顆一顆地吃着荔枝。

一旁的紅蕊,高大魁梧,蒲扇般的大手,小心地替沈司星剝去荔枝外殼。

已是六月初,這大約是果農們靜心培育出的最早一批荔枝,緊趕着送入京都,為了多一份賞錢。

沈司星皺着眉心裏裝着事,卻還關注着慕望野:“你不吃麽,今年送來的倒比往年的滋味好。”

慕望野看着那盤荔枝,他不是很貪口腹之欲:“還有麽?”

沈司星:“還有一小藍。”

慕望野語氣平靜:“我要了。”

沈司星嚼荔枝肉的動作停了下來:“做什麽,我不吃了?”

慕望野嘆了口氣:“吵架了,據說女子都愛吃這果子。”

沈司星一愣,随即笑道:“是弟妹啊,好說,那一籃子都給你,反正送的也快。”

慕望野點頭:“謝了。”

沈司星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你兩因為什麽吵架?”

“我從書房回去的太晚。”慕望野随口胡謅。

沈司星微微後仰,上下打量着慕望野:“你這話不老實,我不信弟妹是這麽小性的人。”

他正想繼續追問,這時葛管事帶着齊光過來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外袍,白玉發冠,在這初夏時節十分适宜,又正是如雨後新竹般生氣勃發的年紀,面色沉靜,并無局促之感。

他伏身行禮,沒有半絲錯漏。

沈司星眼裏閃過驚訝,這與上回見面時差別也太大了。

那時說他是個半死不活的乞丐也不過分。

沈司星真心實意地感慨:“弟妹可真是會養人啊。”

慕望野聞言,只垂眸喝茶,斂去眸中神色。

齊光語帶恭敬:“齊光謝過殿下救命之恩,若沒有殿下那晚傾力相助,齊光就算僥幸留得性命,也得廢一條腿。”

沈司星見他知道感恩,對他多了幾分喜愛:“這事你得謝望野和弟妹,若不是他兩,我且在瑞祥樓喝酒呢。”

齊光走近幾步,對着慕望野行了一禮:“齊光謝過慕公子。”

正是他走近的幾步,沈司星察覺出了異樣:“你的眼睛......”

齊光眨了眨眼:“是奇怪了些,不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不,不奇怪。”沈司星打斷他的話。

齊光有些驚訝,随後,茫然點頭道:“不奇怪。”

沈司星看向他腰間,卻有一塊玉佩,确實尋常樣式。

沈司星沖葛管事使了個眼神,後者會意,立馬帶着院子裏的下人離開。

齊光覺出不尋常:“殿下可有什麽要事?”

沈司星單刀直入:“把你那枚蛇紋玉佩拿與我瞧。”

齊光微楞,并沒有猶豫太久,從領口拿出那枚玉佩遞給沈司星。

玉佩上還着他的體溫,沈司星盯着那枚玉佩,面色凝重。

慕望野見他如此,放下茶盞,看向齊光。

齊光對上他的視線,并未閃躲。

慕望野沖他笑了笑,齊光微微蹙眉。

沈司星收起那枚玉佩:“齊光,你與我一同去個地方。”

齊光眼神中閃過警惕之色:“小姐知道麽?”

沈司星笑道:“這事就是她拖我們辦的。”

齊光放松下來:“好。”

斯凝夢一直記挂着齊光的事,她有些後悔,直覺那枚玉佩并不簡單,不知是福是禍。

她有些後悔告訴慕望野了。

晚膳之後,慕望野才回來,遣了桃葉來請她到書房。

斯凝夢一路上都惴惴不安。

“進宮?”斯凝夢大驚,“你怎麽能讓他進宮呢?”

慕望野聞言蹙眉:“并不是我讓他進宮,而是答案在宮中,他若是想知道,就要進宮,此事非我左右。”

斯凝夢壓下适才的情緒,琢磨了一下,好像卻如他所說,只得先道歉:“對不起。”

慕望野不想與她再起争執:“如今還沒有信傳出來,你且再等等,若無事,我要溫書了。”

這是在趕人~

斯凝夢覺着自己理虧,擡眼看慕望野,見他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場。

回去的路上,斯凝夢忽然意識到,其實現在的慕望野才是他真實的性格。

冷淡,克制,邊界感極強。

其實他的這一面自己是見過的,夜市初見,他鶴立雞群,懷春少女頻頻投去愛慕的眼神,卻無人敢上前與他搭話。

如此想來,慕望野似乎對她,頗有些耐心......

只是她,額,玩火過頭了。

斯凝夢還是覺得有些憋屈,什麽嘛,搞的自己沒爽到似的。

之前的那些耐心,應該只是對妻子應有的尊重吧,換成什麽人都是一樣的。

不然擺什麽臉色~

斯凝夢想到這,又覺得其實自己也是有道理的。

是慕望野那個古板書呆子跟不上她的思路。

是的,就是這樣。

還是賺錢好啊,銀子就不像男人這樣難以捉摸。

書房內,慕望野看着一旁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荔枝。

有點煩躁~

此後三天,風平浪靜,直到第四天,才有了消息。

夜色漸濃,桃葉又來請斯凝夢。

這回她再三警告自己,千萬別一時情緒上頭,說什麽不該說的。

書房內,慕望野立于桌前,面前的宣紙卻是空白一片,硯臺中的墨早已幹涸。

斯凝夢一見,就知道他帶來的消息不是尋常小事。

直到她走近,慕望野的眼神才轉到她身上。

慕望野淡淡道:“或許你會有些意外。”

斯凝夢判斷了下他今日的心情,發現并不能看出來,她想起慕雁遲對他的評價,果然是狗脾氣。

“無妨,你說吧。”她可是穿越過的人,還有什麽事不能接受的。

慕望野沉默片刻後開口:“你在太後身上見到的那枚環佩是元慶太子遺物,但太後那塊并不完整,只是子佩,而齊光手裏那塊,是母佩,已經交由皇族中人查驗,确是一對。”

斯凝夢有些懵:“那如今,是什麽意思?”

慕望野看向她,眸色複雜:“聖上已經封他為慶王,他如今,已是大晉最年輕的王爺。”

斯凝夢覺得這事太戲劇化了:“只憑玉佩就封王?萬一後頭發現不是,那豈不是要治罪。”

慕望野搖頭:“不止玉佩,沈氏一族曾有家主娶過異族女子,嫡系之中就曾有綠眸的先例,元慶太子就是,而且,齊光與元慶太子長的有幾分相似,太後一見,尚未驗那玉佩,就認定他是太子的遺腹子。”

斯凝夢聽他如此說,想來這事八成是穩了,心中顧慮消了大半,開始好奇起來。

“聽聞,元慶太子死于去鳳城幽禁的路上,那這遺腹子,是如何留下的?”

慕望野:“就是因為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才耽擱了幾天,齊光對此一無所知,毫無頭緒,幸而太後那時為了日後翻案,出手保下服侍太子的宮人,其中有個內侍,根據齊光描述的模樣,想起太子出事那一年,曾看上一個宮女,收入房中,本想請封為良娣,可惜她身份低微,只能等她懷孕生子。”

斯凝夢:“那不能先封個才人麽?”

慕望野:“我猜測,元慶太子那時已經察覺到府中有異,因而将那女子留在身邊,若是封了才人,便要搬去後宮,不能時常看着。”

斯凝夢:“元慶太子對齊光的母親,倒有幾分真情。”

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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