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做個好夢

做個好夢。

趕在天黑前,皮卡車順利脫離大平原,駛入一個僅有幾千人的小鎮,塔布鎮。

塔布鎮處于達洛縣的邊緣區域,沒有種植罂粟的資格,卻是遠近聞名的走私品中轉站。

鎮上旅店并不多,路權憑借一口流利的緬甸語找到環境最好的旅館,運氣不錯,還有僅剩的兩間房。

停好車後,路權先行下車拿行李,沈漫緊随其後跳下車,明媚招搖的濃顏系美人,一個回頭輕松吸引所有人的矚目,妖嬈的紅卷發随風蕩漾,灑脫如水波裏搖曳的海草。

她好心想幫忙,“我幫你拿。”

“不用。”

路權提着兩個行李箱走進旅店,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剛才還站在門前的人不見蹤影。

他放下行李沖向屋外,視線環視一周,最終在不遠處的小吃店門口瞧見那抹高挑靓麗的背影。

她嘴裏咬着餅子,手上拎着打包的塑料袋,即使語言不通也不影響她和小孩們笑成一團。

“你瞎跑什麽?”

身後倏然冒出一個男聲,粗聲帶喘。

沈漫轉身看他,咽下滿口肉香,笑盈盈的遞上餅子,“喏,給你買的晚餐。”

路權表情僵硬地接過,視線掃過她填飽肚子後餍足的笑,只能在心底無聲嘆息。

他八成是腦子抽了,否則不會答應陪她來這個鬼地方發瘋。

一個熱衷于吃人喝血的人間煉獄,陷在圈裏的人拼命往外逃,只有他們不怕死地往裏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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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權陰沉着臉,事關安全問題,有些東西必須重複提醒。

“來之前你答應過我什麽,記得嗎?”

“唔。”

“說一遍我聽。”

她不滿他教小孩的腔調,“你過分了啊。”

男人懶得廢話,直戳要害,“還沒進山,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欸。”

沈漫絲絲拽住他的手臂,心裏把他罵了個遍,但有求于人時還是懂得能屈能伸,她面帶微笑,倒背如流。

“不能離開你超過5米,不能亂吃東西,不能亂拍照。”

“你記得住,然後把我的話當放屁?”

沈漫兩手抱胸,有理有據地同他掰扯,“大哥,我中午沒吃東西,餓到低血糖快要暈倒,找點東西吃有錯嗎?”

“別給我扯這些。”路權眸色泛冷,油鹽不進,“下次再不按我的規矩來,你換別人帶路。”

話說完,他潇灑轉身,留下一個高大魁梧的背影。

沈漫壓着怒火深呼吸,肆意妄為地活了25年,從來沒有受過這種憋屈。

她想找的東西,只有這家夥知道方位。

但凡多一個人知曉,她絕對不會低聲下氣求他幫忙。

*

天完全黑了。

沿街的小店亮起暗燈,街上行人變多,衣衫破爛的青年結伴而行,路過時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她走過旅店旁的小賭坊,兩個油膩的中年老男人靠着牆抽煙,色迷迷地沖她吹口哨,那抹猥瑣的眼神看得人一陣反胃。

換作平時,脾氣火爆的她沖上去就是一頓罵,可到底身處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身邊雖有路權保護,她也沒有蠢到在別人的地盤挑釁。

她唯恐自己腦子不清醒,加速走進旅店。

路權已經開好房間,套着紅繩的房門鑰匙塞進她手裏,叮囑小孩的口吻,“收好,丢了要賠錢。”

沈漫微愣,張嘴想反駁什麽,最終什麽也沒說。

她只是疑惑,對外一直是大女主人設的她,獨愛清純陽光的男大學生,也許是被人喊姐姐久了,冷不丁出現一個人把自己當成孩子對待,那種感覺很奇妙,不算讨厭。

旅店有三層小樓,面積不大,樓梯狹窄,只能過一個人。

路權走在前面帶路,兩個行李箱一邊扛一個,粗硬的寸頭持續冒汗,後背完全被汗水浸濕。

兩人的房間不在同一層,路權先去三摟她的房間,檢查一圈确定安全才離開,出門前不忘叮囑,“這邊晚上很亂,沒事不要離開房間。”

沈漫正彎腰從行李箱裏拿換洗衣服,默默吞回差點出口的“啰嗦”,擡頭沖他笑。

“晚安,做個好夢。”

*

房間冷氣很足,“嘶嘶”的氣流聲像極了毒蛇吐信子。

路權沖完澡後渾身清爽,赤裸着上身坐在床邊吸汗,放在枕頭上的手機震動兩下,順手拿過一看,是賀洵的電話。

他閉着眼睛都知道那家夥會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想也不想便挂斷,下一秒再次響起,锲而不舍地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電話接通的同時,路權往嘴裏塞了一根煙,火機擦了兩下沒點燃,含糊不清的吐字:“什麽事?”

“沒事我就不能關心你?”

“滾。”

“第一天的蜜月旅行怎麽樣?”賀洵語帶戲谑,不怕死地調侃,“美人相伴,是不是別有一番滋味?”

“挂了。”

“欸——”賀洵急忙叫住他,沉默兩秒,不自在地憋出一句,“姜小梨給你發信息沒?”

路權懶得回答,電話直接挂斷。

他擦幹身上的水,仰躺在小床上,失神地盯着遍布黑灰的天花板,認真瞧,能瞧見幾滴血跡。

走道疑似有拖拽的聲音,伴随着沉重的摔門聲,女人撕心裂肺的的叫喊無比凄厲。

路權對此習以為常,并不打算多管閑事。

19歲的他不知天高地厚,憑借一腔孤勇在金三角闖了幾年,其間混過幫派,也做過灰色地帶的生意。

他親眼見過太多人間疾苦,那時候他眼中的世界是黑色的。

堆成山的屍體在火裏肆意翻滾,刺鼻的氣味直沖天靈蓋,讓人不禁對人性産生質疑。

親如兄弟的朋友被毒/品折磨得不成人樣,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只求他給自己一個痛快。

半大的小女孩穿着不符合年紀的性感衣裙當街叫賣,抱住他的腿懇求,“叔叔,我只要一個饅頭就可以。”

他無力改變現狀,離開時厭惡這裏的一切。

他曾發過誓再也不會回來,卻沒想到會在幾年後的除夕夜破例。

醉酒的沈漫睡倒在他的腿上,嘴裏呵着酒氣,“我想把小波的骨灰帶回國,你能帶我去嗎?”

那晚他也喝了不少,腦子混亂不堪,鬼使神差地應了一聲,“好。”

她拉着他的手指傻呵呵地笑,炸穿黑夜的煙花綻放萬道耀光,落在女人酡紅的臉上,有種不真實的美感。

從那時起,他就明白一件事。

這個女人,注定是自己的劫。

*

夜裏12點,屋裏的燈熄滅,路權兩手枕着頭,睜着雙眼凝視黑暗,毫無睡意。

他的房間在樓道的盡頭,可上下樓發出的動靜依然清晰入耳。

似乎有人正在上樓,聽腳步聲是兩人,一路上跌跌撞撞,大概率是酒鬼,嘴裏滿是淫言穢語。

路權立馬起身,幾步竄到門後。

他聽得懂緬甸話。

他們在說,抓住那個紅發女人,輪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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