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雙強
雙強。
傍晚時分,豔麗的晚霞映紅半邊天。
整座山頭被橘紅色的柔光覆蓋,有一種危險與魅惑并存的吸引力。
山林間雲霧缭繞,空氣裏飄散着一股濕潤的氣息,吸滿雨水的落葉綿軟如地毯,軍靴重重踩過,噴濺的水花足足半米高。
因為昨夜的暴雨導致山體滑坡,相對安全的主路被泥石封死,路權只能铤而走險帶她走另一條小路。
兩人前後走進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玉米地,越過人高的植株擋住前方視線,一旦進入很容易迷路。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權猛地停步,沈漫剎車不及時,前額用力撞上他的後背,剛要出聲呼疼,路權一把捂住她的嘴。
“噓。”
她雙眼瞪圓,瞬間安靜。
路權默默收回手,視線轉向正前方的小黑屋,是由幾個集裝箱拼接而成,四周被玉米地團團包圍,透過用報紙糊住的窗戶玻璃隐約可以瞧見幾個人影。
“那個就是毒品加工廠,我們從後面繞過去,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他低聲道。
沈漫細聲問:“如果被發現會怎麽樣?”
“當場槍斃。”
他聲線冰冷,似閻王半夜索命,“現在緬甸政府軍還在查這些加工廠,即使你對他們沒有任何威脅,也存在告密的風險,寧可殺錯不能放過。”
“普通的村民也要殺嗎?”
路權面色肅冷,“別說是人,狗都不會放過。”
沈漫輕輕點頭,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便不再多問,寸步不離地跟着他。
*
眼看着夕陽落在地平線下,殘留的紅光也被雲層遮蓋,他們很順利地穿過加工廠的左側。
路權還來不及松口氣,耳邊響起高昂刺耳的狗吠聲,大概是從東南方向傳來,聲音由遠至近,直到可以清晰聽見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一只野兔猛地竄出玉米地,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圍着加工廠狂奔,緊跟兔子身後的大黑狗,脖子上系有紅繩,應該是家養。
六神無主的兔子一頭撞在牆上,黑狗張開血盆大口咬住它的脖頸空中瘋甩幾下,兔子一命嗚呼。
加工廠內的人也聽見屋外的動靜,派出一個幹瘦如柴的黃毛查看情況、
黃毛手握長槍,滿眼警惕的繞場一周,見到正在啃食兔肉的大黑狗,二話沒說直接舉槍擊斃。
“砰”的一聲巨響。
不遠處的沈漫吓得肩頭猛顫,不得不佩服路權這張開光嘴,說狗都不放過,立馬有狗送上門。
聽見槍響,裏面陸續走出來兩個人,胖子持步槍,矮瘦的紅毛持□□,幾人清一色的蓬頭垢面,臉上全是黑灰印。
紅毛大搖大擺地走到黃毛跟前詢問情況,黃毛踢了兩腳死絕的大黑狗,描述剛才發生的事。
紅毛吩咐黃毛處理掉狗,轉身返回小屋。
黃毛往大黑狗身上澆了汽油,摸出火柴輕輕一擦,火源落在狗的身上,立馬燃起大火,空氣裏飄來一股燒焦的氣味,刺鼻且難聞。
路權始終按兵不動,本想等他們全部回屋後再帶沈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沒想到身後又響起一長串腳步聲。
緊接着,一個小孩沖出玉米地,正前方燃燒的屍體鎮住他的腳步,他雙目呆滞,機械似的往前挪動兩步,伴着凄厲的哭腔,他似突然緩過神一樣,想也不想便往上撲,試圖用自己的力量救下被燒焦的愛犬。
黃毛一腳飛踹把他踢好遠,小孩忍着劇痛從地上爬起,一邊擦眼淚一邊號啕大哭。
哭聲成功吸引到屋裏的人,紅毛見到小孩,眼神瞬間變得陰冷,他沖旁邊的胖子使了個眼色,胖子一只手拽起小孩的後領,連拖帶拽把他拖進屋內。
門一關,孩子尖銳的慘叫聲刺破玉米地的寧靜安詳。
沈漫一眼認出是昨天指路的小孩,他想到男人剛才說的話,後背一陣發涼。
“路權,那個孩子是...”
“我知道。”
男人眉頭緊蹙,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掙紮。
他不想管閑事,但又清楚這些亡命之徒的行事作風,實在沒辦法親眼看見一個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殒命。
“人可以救,但存在一定風險,你願意為了他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嗎?”
沈漫聽不得小孩的哀嚎聲,眼圈隐隐泛紅,“別扯這些廢話,趕緊救人。”
争分奪秒的時刻,路權也不敢墨跡,他帶着沈漫來到加工廠的後方,那裏果然還有一扇門,透過黯淡的光線模糊看清不斷晃動的人影,夾雜着小孩的哭聲,大概可以确定孩子的位置。
“我想辦法把他們全部引出來,你抓緊時間救孩子,帶着他往後一直跑,不要停,穿過玉米地會看見一棵大榕樹,右側有個很隐秘的山洞,在那裏等我。”
時間有限,他快速交代好一切,轉身便要走,沈漫倏地拉住他。
“他們有槍,你小心一點。”
男人哼笑,難得有心思打趣,“我把他們全幹趴下,你親我一下。”
“前提是你平安回來。”
“成交。”
“路權。”她一字一句道:“你一定要回來。”
他雙眸閃爍真摯的光,“我答應你。”
離開前,路權往她手裏塞了一把刀用來防身。
沈漫握緊着短刀大口喘息,心髒驟然麻痹幾秒。
想救人的心是真的,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
天已經完全黑了。
加工廠內亮起暗黃的燈光,光影随風蕩漾。
“砰、砰。”
接連兩聲槍響過後,黃毛第一個從屋裏出來,他站在門口巡視一番,沒有發現異樣,正要轉身時,又是兩聲槍響,這次他清楚聽見是從正前方的玉米地裏發出來的。
他端着槍小心翼翼往前挪動,四周安靜極了,腳步聲成了暴露他行蹤的關鍵。
槍口緩緩伸進玉米地,視線左右掃射,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正疑惑之際,手裏的槍倏然被人奪走,一個高大的黑影閃現,從正面肘擊黃毛的口鼻,鮮血噴湧而出。
下一秒,黃毛身體如遭電擊,全身劇烈抽搐兩下,轟然倒地。
黃毛出去後杳無音訊,紅毛便帶着屋裏的三人走出小屋,正愁尋不到方向之際,槍聲突然從前方傳來。
紅毛喊胖子在前面帶路,胖子是十足的莽夫,一邊大喊黃毛的名字一邊闖進玉米地。
沒走幾步,他感覺腳下踢到什麽東西,低頭一看竟是暈過去的黃毛,踢了兩腳沒反應,以為他死了。
胖子正要通知後面的人,迎面兩拳砸得他眼冒金星,隐約只瞧見一個模糊的背影。
他捂住噴血的嘴大吼,“人在那裏。”
身後三人迅速追上,一場玉米地的追逐戰随即打響。
*
藏在加工廠後方的沈漫見屋裏人走空,立馬從玉米地裏跑出來,欲開門時發現門已鎖上,她搬起地上的大石頭“哐哐”猛砸門把手。
也不知血壓上升時,腎上腺素是不是跟着狂飙,她重重砸了三兩下,居然真的砸開了。
門把“啪”的一聲斷在地上,她火速進入房子,奄奄一息的小孩躺在角落裏,手腳被捆住,沈漫剛解開綁手的繩索,一個身穿防護服的矮個男人忽然出現,他應該在制毒,衣服上全是白色粉末。
他看向被砸壞的鐵門,沖沈漫大吼:“你是什麽人?”
沈漫也是一驚,萬萬沒想到屋裏還有一人,雖然聽不懂他在喊什麽,但知道這家夥是必須解決的麻煩。
男人撲上來要抓她,沈漫一個閃避靈活躲過,他再撲,她再躲,男人穿着防護服不方便,硬是近不了她的身,還被沈漫用刀割傷手臂。
她借着暗光瞥見角落裏的幾個尼龍袋,趁着男人撲過來的空檔,她敏捷地穿過他的臂彎閃到後方,往後連退兩步,假裝逃無可逃,正當男人□□着以為今天白撿一個大美人時,沈漫幹淨利落地用刀割開袋子,抓了一手白粉往男人臉上扔。
他被粉末糊了眼睛,擡手揉眼時,一腳飛踹正中他的裆部,他雙手捂住那裏,痛得臉紫發青,沈漫拿起旁邊的鐵桶罩在他的頭上,用力揮動木棍連敲了數十下,男人暈頭轉向,閹雞似的倒在地上。
她抓準時機解開小孩腿上的繩索,慶幸孩子還沒完全喪失行動能力,意識到她是來救自己的,立馬跟着她往外跑。
臨走前,沈漫不忘補上一腳狠的,避免男人在短時間追上來。
夜晚的玉米地像是一個巨型迷宮,走得越深,越容易迷路。
沈漫的方向感并不強,但她謹記路權說的話,牽着小孩一直往後跑,跑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她快要絕望之際,終于走出了這片玉米地,遠遠瞧見路權所說的大榕樹。
她擡手擦去臉上的泥印,倏地笑了一聲。
任務完成。
*
沈漫帶着孩子很順利地找到榕樹旁的山洞,這裏的确非常隐秘,普通人根本注意不到。
山洞內陰冷潮濕,原以為兩人會受凍,沒想到小孩随身攜帶火柴,她生火的技巧是和路權學的,動作不算麻利但結果是好的。
燃燒的火堆帶來些許光明和溫暖,同時安撫她那顆忐忑不安的心。
小孩不會講中文,兩人無法用語言溝通,一時間相對無言。
人一旦安靜下來,全世界都跟着往下沉,唯有柴火燃燒時發出“滋滋”的炸裂聲,那個聲音提醒她面對現實。
沈漫背靠石壁,兩手輕輕抱着腿,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洞口。
她擔心路權的安危,害怕他受傷,更害怕他不能完成和自己的約定。
她從來沒有這麽在乎過一個人的安危,完全不敢往壞處想,一想心髒抽搐得厲害。
時間緩慢流逝,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微風吹起懸挂在洞口的枝葉,一陣“沙沙”聲中夾雜着逼近的腳步。
确定不了來人是敵是友,沈漫下意識把孩子抱在懷裏,她手裏緊握短刀,做好随時搏命的準備。
腳步聲停留在洞口,來人掀開繁密的枝條,渾身髒亂的路權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他似乎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搏鬥,衣服沾染血跡,臉上全是泥痕,見她相安無事,男人嘴角勾起笑,雙瞳亮得發光。
“你....”
後話硬生生地斷在半空。
撲進懷裏的女人很用力地抱住他的腰,抱得好緊好緊。
他感受到她微微顫栗的身體,心軟成一攤水。
男人彎腰抱她入懷,哄人似的拍拍她的背,“沒受傷吧?”
她輕輕搖頭,随即昂頭看他,下巴抵着他的胸口,“你呢?受傷沒有?”
“沒。”他嘚瑟挑眉,“就那幾個臭番茄傷不着我。”
她長籲一口氣,心跟着穩穩落地,“沒事就好。”
路權緊盯着她的臉,痞痞地問:“怎麽,擔心我啊?”
“滾。”
沈漫一秒紅了臉,用兇狠代替羞澀,“我就是怕你死了,沒人帶我去找小波。”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投懷送抱的樣子有多傻,像是等待丈夫凱旋的小媳婦,屁颠屁颠地往上撲。
想到這裏,她的臉更紅了,掙紮着想要逃離懷抱。
“放開。”
“再抱一會兒。”
路權啞着嗓子低低懇求,直到此刻才能完全放松下來。
“沈漫,你比我想象中要厲害一百倍。”他含糊不清地說。
她沒聽清楚,“什麽?”
“我說...”
男人伏在她耳邊笑:“我眼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