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弟弟好乖

弟弟好乖。

後半夜,山裏炸響連綿不斷的炮火聲,升空的白煙四散在風裏,整座山頭濃霧彌散。

不多會兒,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一大隊人馬手持步槍快速前進,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無人注意到地面熄滅的火堆,以及藏在樹叢裏屏住呼吸的兩人。

隊伍移速極快,在短時間內消失無影,徒留一地踩爛的殘枝碎葉,硬生生闖出一條便于行走的山路。

待人群走遠,路權緩緩起身,神色凝重地盯着他們離開的方向。

沈漫察覺到他的異樣,壓低聲音問:“那些人就是反叛軍?”

“嗯。”

她又問:“他們算是政府軍嗎?”

“算。”

“正規的軍裝和武器,看着還真像那麽回事。”沈漫不明意味地笑。

男人冷哼一聲,眸底閃爍凜然的寒光,“他們可不是什麽正義使者,打壓佤邦只是為了斂財,泰爺的兒子毒辣狠戾,不像泰爺那麽好說話,政府收入減少自然不爽,所以才想用武力敲打他們。”

沈漫她一針見血地說:“黑吃黑的世界,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路權看她一眼,擡手拍她的頭,“懂得還挺多。”

沈漫打落他的手,笑裏藏刀,“再敢用你的髒手碰我頭發,我跟你拼命信不信?”

男人聽見這話樂了,“信。”

尾音融解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那頭局勢緊張,戰火一觸即發。

路權擡頭仰望星空,唇角緊抿,似在做一項重要的抉擇,片刻後,他重嘆一聲,“你待在這裏等我,哪裏都不準去,天亮之前我一定回來。”

話說完,他徑直朝右側走,沈漫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哪裏?”

“回佤邦。”他低聲解釋道:“泰爺對我有救命之恩,既然被我撞見,我不可能坐視不管,我得回去一趟,通知他們對方有援軍。”

沈漫雖然無法完全理解他此刻的糾結,但她知道路權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某些時候情義之重壓過理智,明知危險依然義無反顧。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太危險了。”路權沉聲拒絕,“你待在這裏安全一點。”

“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我留在這裏也是等死,不如要死一起死。”

男人蹙眉,“沈漫...”

“你別磨叽了。”她打斷他的話,“人家後援已經到位,前後夾擊等于甕中捉鼈,晚到一步得多死一群人。”

路權也知道現在是争分奪秒的時刻,他對這邊的地形了如指掌,走小路應該能快過援軍。

“你必須寸步不離地跟着我。”他邊走邊叮囑:“沒有我的同意不準擅自行動。”

“知道了,權哥。”

她緊跟在他的身後,解開松散的高馬尾重新綁緊,前路生死未蔔,但是她一點都不害怕。

安全感這種東西一旦形成,內心無所畏懼。

“不對,作為被嫌棄的老女人,以後我是不是應該喊你弟弟?”

她不怕死地追着他叫喚,“我們家弟弟好乖好聽話,漫漫姐會用心疼你的。”

“閉嘴。”

路權急着趕路懶得搭理她,聽見她竊喜的笑音,惡狠狠地恐吓,“等這件事結束,我再好好收拾你。”

沈漫腳下生風,松弛感拉滿。

“求你趕緊收拾我,建議往死裏弄。”

“...”

男人努力深呼吸,一腔火氣無處安放。

*

時隔多年,回到熟悉的地方,路權卻沒有半點故地重游的喜悅。

當初他加入幫派只是為了報答泰爺的恩情,可他沒想到自己會受到泰爺賞識,一路攀升至二把手,與泰爺兒子平起平坐,後來又因為泰爺女兒的青睐,泰爺有意傳位給他,風頭正盛的他理所當然被小泰爺當成最大的競争對手,明裏暗裏同他争高低。

路權本人不喜殺戮,更無意接手佤邦,為了能全身而退,離開時他只帶走兩個兄弟,并沒拿走一分一毫,因為他知道這些錢有多髒,所以從不留戀紙醉金迷的欲望世界。

即便雙手沾滿鮮血,至少內心還存有一塊淨土,安放所剩無幾的良知。

路權帶着沈漫在深夜的叢林光速奔跑,宛如兩頭追捕獵物的猛獸,穿過一片雜草如人高的小樹林,再往前隐約可見幾幢殘破的小木屋,下方完全懸空。

“——轟。”

一記重炮砸在身後,強烈的沖擊力震得沈漫往前一簇,路權條件反射地撲倒在她身上,待耳鳴聲消失,他緊張地低頭查看。

“你沒事吧?”

沈漫正要搖頭,緊接着又是一記轟鳴,近的仿佛在耳邊炸響,整個世界為之顫抖。

路權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樹林裏突然蹿出幾個手持機槍的男人,頭戴黑色頭巾,清一色的東南亞面孔,面目猙獰,兇神惡煞。

幾人将他們團團圍在中間,冰冷的槍口不斷戳他們的頭,扯着嗓子大喊:“跪下。”

路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沈漫聽不懂他們說什麽,但能感受到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下意識抓住路權的手。

這時,有人從身後猛踹沈漫的大腿,她腿一軟差點撲倒,路權伸手拽了她一把,随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一人的槍,熟稔地上膛瞄準幾人中為首的禿頭。

“我找阿萊。”

他說的是緬語,眸光犀利陰冷,令人生畏。

禿頭被他強大的氣場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哆哆嗦嗦地問:“你是什麽人?你怎麽會認識萊哥?”

路權沉眸不吱聲,槍口狠狠頂了兩下。

禿頭向其中一個小弟使眼色,小弟拔腿跑向木屋方向,沒過多久他帶着一群人回走,走在正中間的應該就是這群人的頭。

男人個子很高,相貌有幾分異域風情,但眼神如鷹般狠絕,滿身遮不住的殺氣,他走到路權跟前,身後那群人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過來。

光線昏暗,看不清男人的臉,阿萊只覺得此人的身形輪廓像極了一位故人,但他也清楚好不容易脫身的男人絕不可能回到這裏。

仗着人多勢衆,阿萊絲毫不慌,他收起手裏的來福槍,瞥了眼男人身旁的性感尤物,誤以為他是酒店方派來送“快餐”的人,不禁露出幾分浪笑。

“你是萬福酒店的人吧,來得可真快,這個女人不錯,我很喜歡。”

路權沒回話,直接把槍扔在地上,唇角上揚,露出久別重逢的微笑,“阿萊,是我。”

消失多年的靡靡之音飄過耳際,阿萊足足愣了幾秒,他不可置信地搶過小弟高舉的火把晃到路權面前,男人的臉清晰浮現在火光裏。

“——權哥?”

火把直直掉在地上,阿萊沖上去就是一通熊抱。

“你...你怎麽會回來?我還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路權擡手拍他的背,淡然開嗓:“情況緊急,晚點再敘,小泰爺在哪裏,帶我去見他,我有事要說。”

“他在房裏,我帶你去。”

阿萊難掩驚喜,面對曾經的大哥,他立馬放低姿态化身領路人,邊走邊回頭看身後的沈漫。

“這位是嫂子嗎?”阿萊用蹩腳的中文問。

路權沉默兩秒,“不是。”

沈漫聽得一清二楚,面上淡定,心底隐隐生出幾分煩悶的郁氣。

呵。

什麽狗屁嫂子。

誰愛當誰當,我才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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