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應該求個什麽樣的？
姻緣 我應該求個什麽樣的？
荷花宴結束後, 林舒歡以為自己至少要被禁足兩個月，還少不得一頓謾罵。
但回了林府之後，娘親對自己的口氣卻一反常态地平和起來：“今日的事, 我明白，怪不得你頭上。至于與裴家的婚事, 事已至此, 你裴伯母也在衆人面前應下來了, 那你不嫁，就不嫁吧。”
林舒歡輕輕籲了口氣, 但随後周淑秀的一聲‘但是’，又把林舒歡的心吊了起來。
“不過, 你年紀也該出嫁了，”周淑秀視線落在眼前這與她長得五六分像的女兒身上，但總覺得哪裏不甚滿意，“再過些日子，你妹妹嫁進了裴家, 而你作為長姐卻還未嫁出去，媒人說親都不好說。”
“可……”
林舒歡想問，為何這麽着急……她不能在家多待一兩年嗎？
可她擡頭再看娘親那永遠和她隔着一層的眼神。
她突然意識到，林府很大，大得至少也有十多個廂房, 可林府也很小，小到容不下她的兩年時光。
周淑秀看了一眼林舒歡, 身子往前傾了傾, 語氣平靜道：“我想着，到時候給你說親的，肯定都是些歪瓜裂棗, 不光是人，家境也定是上不得臺面的，你別怪我說話難聽，事實如此。”
“你裴伯母與我說好了，到時候幼宜嫁入裴府，你與裴府的三郎君也定上親，喜上加喜——”
“娘親！”林舒歡面色瞬時像是褪去了所有血色一般，“那三郎君，你知道，是誰嗎？”
“我自然知道！裴席玉嘛，”周淑秀極為不滿林舒歡的反應，眉頭皺得像是從此就鎖在一起了道，“他就是花心了些，可到底也是出身裴家，你好好做個賢內助，讓他以後收心去讀書考功名，還是會有前途的。”
“他不是，就是花心了些，”林舒歡連忙道，“他甚至，甚至，打死過丫鬟，他根本，不是個好人。”
她碰見過裴席玉幾次，每一次，他盯着她的那眼神，都讓她當日吃不下任何東西。
像極了悶熱日子裏發爛食物上的腐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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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腐爛中，還飄着惡臭，他只要經過，便久久不得散。
“不是好人？這人，哪就憑着你的一張嘴斷了好壞？”周淑秀諷刺了一句，繼而又慢悠悠道，“無論好壞，足夠配得上你了。你不要那天賜的好姻緣，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得到自己該有的姻緣，你要學會知足。”
林舒歡身子晃了晃，眼前一片白。
她使勁咬着嘴唇內側，讓疼痛蓋過這片白茫茫，繼而對上周淑秀的眼神，道：“我不嫁。”
沒等周淑秀說話，林舒歡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嫁，如果，你硬要，逼我，我自會，選個道觀出家當，姑子去，礙不着你的眼！”
說着，林舒歡就跑了出去。
回了知浣院，她渾身發抖，巧慧連忙把人摟住：“娘子，你怎麽了？”
“冷。”
在這個烈日炎炎的日子裏，她冷得都感受不到自己身子。
巧慧趕緊去差人拿了幾床被衾來，把林舒歡一層一層裹住，過了好一陣子，林舒歡這才緩過勁來。
娘親沒有再找她，沒有找她的幾日裏，林舒歡一直在想着怎麽避開這門婚事，她怎麽就總是躲不開裴家呢！
她甚至都想用上次陳通答應她的最後一個條件。
可還沒到她真正下筆寫下那封書信時，乞巧節先到了。
周淑秀像之前沒有跟林舒歡提過那門婚事一樣，而是讓她們姐妹倆帶着家仆，去街上玩耍熱鬧一番。
巧雲妝晚，林舒歡與林幼宜坐上馬車前往東市。
這還是上回荷花宴後，林舒歡第一次見林幼宜，她滿面春光，可對着林舒歡，卻是收斂了許多，也主動提及了裴家的婚事：“不瞞姐姐說，那日姐姐說要退去婚約，我心裏其實是極高興的。”
“你與裴世子，互有愛慕，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林舒歡輕輕道。
只要不要讓她再與裴家扯上關系就好了。
這一路過去，到了車馬盈市，羅绮滿街的地界，林舒歡與林幼宜下了馬車。
長慶城的東市，乞巧樓錦結成彩。
高樓危榭燈火通明，半邊天都宛若白晝，筵會戲曲歌聲，數條街外都可以隐隐入耳。
林舒歡聽着那婉轉之音，買下了一朵雙頭蓮，攜帶在身，接着随着林幼宜去往她來之前就想去的紅螺寺。
這是所姻緣寺，寺前的桃花林聽說靈驗得很，寺在東市坊邊，地價寸土寸金，可見其這紅螺寺會有多少人去，今日是乞巧節，一路上更是成群結隊。
到了紅螺寺，林幼宜先擠進人群。
林舒歡站在人群外看了一會兒，看一時半會兒，幼宜也出不來，就轉身逆了人群，又尋了另一條小道尋看。
這一條小道愈走愈幽靜，周遭的樹木也愈來愈多，甚至有種身在森林中的錯覺。
她本來想走一段就回去，可越走越好奇。
這鬧市附近，怎麽還會有如此幽靜少人的地方？
接着隐隐約約就看見了兩道微弱跳動的燭火，她走過去，發現是一座土地廟。
神明垂眸下的慈祥溫和，不知怎的，絲絲點點像是撫慰了她近些日子的不安與焦慮，她不自覺地跪了下來，合掌三拜，三拜後，便聽見了一道平緩沉穩的腳步聲。
她立即起身，提燈向前照，開口問：“是誰？”
一陣清風揚起了她的輕紗，送去了那句詢問。
蕭牧野站在不遠處，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四周被昏暗中唯一的燈火所籠罩。
璀璨明亮的那點眼眸，與她手中攜有的嬌豔雙頭蓮相互交映，眉眼似生花，面頰灼豔如芙蕖。
蕭牧野穩了好一會兒的心緒，才在她再次開口之前，先一步淡聲道：“是我。”
三叔？
林舒歡沒想到在這裏能碰見蕭牧野。
她加快腳步向他走去，可又想到了什麽，腳步慢了下來，止住了：“三叔，你怎麽，在這裏？”
“只要我在京，每年七夕我都會在這裏，”蕭牧野平靜地經過林舒歡，走到那座土地廟前，雙手合十拜了一拜，繼而問道，“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前面的紅螺寺更熱鬧。”
“我不太想，湊那熱鬧。”
林舒歡站在原地沒動，離蕭牧野隔着很遠道，“我在四周，轉了一圈，找到了，一條道，就，走到這裏來了。”
“你不想求姻緣？”蕭牧野走到她面前，似是随口問着，但這幽暗下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聽說這紅螺寺的姻緣，靈驗得很。”
他知道她心儀裴景瑜。
可她不想嫁，現在如願解除婚約了，那她接下來想要什麽？
林舒歡聽到這句問話。
眼神一下與蕭牧野對上，随後馬上移開目光，低聲道：“我不想。”
她不想求，指不定越求，她就被越快嫁給那裴席玉，她張了張嘴巴，最後還是閉嘴，不把後來發生的事告訴三叔。
可她心裏憋悶得很，從來沒有這麽憋悶過。
她開口先問道：“三叔呢，三叔，為什麽不求？”
他才應該求吧，畢竟聖上都要給他賜親，連長寧侯老夫人都在相看，過不了多久，他應該就要成婚了，他倒是應該現在求一求，求一個合心意的。
蕭牧野眼神淡淡：“我應該求個什麽樣的？”
“我不知道。”
林舒歡不知道為什麽三叔問她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讓她莫名的煩躁。
可她說了‘我不知道’後，蕭牧野也沒有繼續說話，似乎還在等着她的回答。
“我說了，我不知道。”林舒歡帶着一些惱意低低道，還偏過頭去。
“你在跟我發脾氣呢？”
蕭牧野伸手就捏住了林舒歡的臉頰，使了些讓她轉過來，他沉聲卻帶了絲溫和問道：“你在跟我發什麽脾氣？”
林舒歡也說不上來，可她不喜歡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不是簡簡單單的，這個問題随便答了，可能會出大問題。
“我沒有，發脾氣，”林舒歡道，“我只是，心情不好。”
“原來你心情不好的時候膽子這麽大，”蕭牧野松了手，淡聲道，“不過看來也只有敢在我面前沖我發脾氣。”
林舒歡悶着氣不說話。
她哪有。
“發生什麽事了？不會又是要将你許配給什麽人了吧？”蕭牧野平和道。
林舒歡一下擡頭，蕭牧野道：“看來是了。”
“你……”林舒歡剛想問他是怎麽猜出來的，就聽見林幼宜從遠至近的喊聲：“大姐姐！大姐姐！”
沒過多久，林幼宜就跑了過來：“大姐姐，你怎麽在這裏？”
這時林幼宜不由自主地往後看。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蕭牧野。
男人在這般昏暗下，僅從其高大的身影便能看出其尊貴，以及那平穩、冷靜與不容直視的壓迫。
“這是……”
“我們走吧，”林舒歡一把拉住林幼宜，“我也想進，紅螺寺看看，我還沒去過。”
林幼宜極為好奇這個時候與林舒歡獨自待在一起的男人是誰，可聽到這句話，卻放棄了詢問，笑道：“好，大姐姐。”
林舒歡走了幾步，随後轉頭，對上了蕭牧野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做了一個‘抱歉’的口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