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林舒歡,我在生氣

活着 林舒歡,我在生氣。

林舒歡一下轉身。

站在遠處的赫然就是蕭硯安!

身上衣物破爛非常, 肮髒泥濘滿身,此番狼狽之樣哪像之前那矜貴恣肆的蕭家四公子?

林舒歡不敢相信眼前出現的這一人,幾步飛快跑上前确認。

地上滿是爛葉斷枝, 林舒歡差點被絆倒,但好在穩住了身子, 最後立在蕭硯安面前着急問道:“你……你怎麽會?”

蕭硯安藏住方才想扶她的那雙手, 咽下想要詢問她的關切話語, 只輕聲回道:“我沒死。”

“那麽高的斷崖,你摔了下去, 現在居然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告訴我沒死?”林舒歡抓住了要點,徑直問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

蕭硯安已經現身在林舒歡面前,自然沒有任何要隐瞞的意思。

他語氣平靜道:“我與三哥設了個局,逼父親就範放了你。”

說到這裏,蕭硯安神情恍惚,幾日前蕭牧野的話似乎還在他耳畔響起:“你真當蕭鴻予不看重你?這無上之位的謀劃争奪哪是為他自己, 而是為你。”

蕭硯安輕嘆了口氣,穩住心神道:“前幾日我與三哥見面,将父親所作所為都告知了他,又一邊在父親面前虛與蛇委,讓他不得察覺, 實則去襄州之行便是救你之行,本以為希望渺茫, 沒想到事成了。”

事成了。

可前些日子的種種。

還有今夜之險況, 蕭硯安一個不小心就真會墜落深崖,而蕭牧野一個不慎行就會被看出破綻,逼得蕭鴻予魚死網破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此處, 林舒歡心跳都有些加快了,她呼了口氣輕聲道謝:“多謝,我也知一句多謝不夠你們兄弟二人此番奮力相救……但還是多謝。”

蕭硯安嘴巴嗫嚅,最後心重重落下,只淺淺答了兩字:“不謝。”

随後他又道:“父親還在派人于崖底搜尋我的身體,一旦他們尋不到任何痕跡,就會反應過來,很快便能找上來,此地我不便久留,我要走了。”

“你去哪裏?”林舒歡問。

“我不知去哪裏,但天地之大,自有我的去處。”蕭硯安說完了這句話,随後聲音放低,“我還有一問……罷了。”

他将要走,林舒歡叫住了他:“你想問我方才見你落崖,是何心情是嗎?”

蕭硯安腳步停住了。

聽她一貫輕柔溫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硯安,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之時,我在裴家書院被人欺辱,你三言兩語替我解了圍。”

“這樣的事仿佛屢次發生在你我之間,無論是人前還是人後,只要他人對我不善,你總會替我出頭。”

說到此處,林舒歡柔聲一笑。

“而那時,你我并非叔嫂,你只知我是林家女,我也只知你是蕭家郎,那時的我與你之間,也正如我與你三哥之間一樣,雲泥之別。”

“可偏生你不顧身份地位,不顧世間流言,就憑着那顆赤子之心幫我,護我。”

“我曾想,若我是男子,我與你定能成為摯友。”

“之後我嫁入了蕭家,事情一樁樁起。”

“明肅失蹤,家族沒落,被迫離京,這一路走來,你無不在照拂,我與你似比曾經更緊密,我才知我想得狹隘了,你我雖男女有別,亦可當摯友。”

蕭硯安沉默。

“蕭牧野他,從在裴家時也助我幫我,可我猜不透他,也一直不懂他,”林舒歡繼續低聲道,“可每每與他在一起時,我總會想像他這樣的人,會喜歡怎樣的人,又會與什麽樣的女子成婚,他對喜歡之人又是如何。”

蕭硯安吐出了一口濁氣,聽到此處,終于明白了林舒歡要說的話。

腦海裏也突然回想起當年在襄州之時,臨仙樓新出了一樣點心,名喚芙蓉玉。

那廚子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本事,将原本平平無奇的綠豆糕做得晶瑩剔透,口齒留香,引得整個襄州城百姓争相排隊。

他嘗了一塊覺得不錯,想着他也不喜吃綠豆糕點,林舒歡同他一樣,但她或許會喜歡這樣的,便差人排隊買了回來。

可買回來後,林舒歡嘗了一口就不再動,他問:不喜歡嗎?

那時林舒歡淺笑點頭。

不過他卻很喜歡,連着買了數次。

那時他就應該明白了的,是個人都有其喜好與偏愛。

蕭牧野是她林舒歡的偏愛,而他不是。

“我這個人呢,其實很固執,”蕭硯安嗓音中擠出了一點低笑,認真地看向林舒歡,“但若這固執中摻雜了他人的勉強,我随和得很。”

之前做過一場夢。

夢中他與林舒歡會成親,他成為了留在林舒歡身邊的唯一一人。

他縱情肆意,可夢中的林舒歡卻郁郁寡歡而死。

這些年來,父親心有盤算,意不在蕭府,祖母常有憂慮,心力不足以執掌一個偌大蕭家,只有林舒歡強撐着,盡主母之責,操長嫂的心。

有一次冬夜他子時回府,将帶回的小玩意送到她院裏,站在中庭都能聽見她咳嗽的聲音。

她過得有多難,他是知道的,可過得再難的時候,她對自己都一臉笑盈盈的。

是他把她逼得失控,逼得她心力更為交瘁,逼得她快瘋了……他為何如此啊?他怎可如此啊!

蕭硯安念及此,不忍,更無面再看她,偏過頭拱手:“自此別過,後會有期。”

林舒歡無言,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篝火燃燒處。

等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是縷縷灰煙與陣陣火光。

還有蕭牧野那張忽明忽暗,看不清任何情緒的臉。

林舒歡坐回了蕭牧野旁邊,剛一落座,一張柔軟的狐皮便被扔了過來,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狐皮好似一直被隔火烘烤着,暖和幹燥,還散着一股在燦陽下暴曬過的青草香。

就這麽蓋在了她的下半身,一下子驅散了她方才走過草叢與泥地的濕潤與潮氣。

林舒歡将狐皮往自己腹部再攏了攏,整理的時候,眼神往蕭牧野那兒瞧。

他雙手搭在膝上,眼神專注着面前的火堆。

可盡管這般,話卻是對林舒歡說的:“見着人了?”

林舒歡沒有搭話,視線移到他胸前,低聲道:“我先給你處理傷口吧。”

沒等蕭牧野拒絕,林舒歡便伸出手打算掀開蕭牧野的衣服。

他擡眸看着她,喉嚨微動,将想說的話吞下,又擡起左臂以便她操作。

暮色與深黑衣物相融,衣物又被血色浸染。

林舒歡看不清傷口情況如何,可憑着手上感受的濡濕也知道了他方才下手有多重!

林舒歡眉頭緊皺,極為小心翼翼将他胸口外黏連的衣物一點點撕拉開。

她手上動作越輕,聲音卻越發地低與急速:“……蕭牧野,你以後要發瘋遠些發,莫要在我跟前!”

蕭牧野不理會,黑眸盯着林舒歡,繼續問着自己的問題:“你們見了面說了什麽?”

林舒歡反問道:“與你何幹?”

“說的是。”

蕭牧野說着大掌握住林舒歡的手,無論林舒歡怎麽用力都碰不着他,她于是幹脆甩開手:“蕭侯爺……不,如今是聖上了,這威脅人的本事不減當年。”

蕭牧野薄唇抿得極緊,眸色更深更沉。

他不喜她喊他蕭侯爺,更厭極了‘聖上’二字。

這些日子以來,他坐在那無上之位,卻如金衣披枯骨。

底下朝臣之争吵、謾罵,還是他人之勸說,他渾噩麻木,胸膛處死水蔓延。

他原以為自己便如死屍一般行走,可如今心口那發了瘋生長、糾纏、絞殺的憤怒與嫉妒,提醒他他還活着!

蕭牧野一瞬起身,背着火光往林中走。

林舒歡看着他的背影,咬牙跟上。

蕭牧野走得又急又快,而他離得越遠,她手上的粘膩越發燙,一陣接着一陣灼燒着她的掌心。

她似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灼燒,啞着聲喊了一句:“明肅哥哥,別走了,我腿疼。”

話音一落,四周便再無動靜。

沒有了衣袍擦過草叢之聲,更無腳步踏過枝葉之聲,但不一會兒,林舒歡的眼簾裏出現了蕭牧野的身影。

他緩緩走回來,再蹲在了她面前,問道:“哪條腿?”

“現在不疼了,”林舒歡連忙道,“不過是一陣,許是今日累着了……”

蕭牧野起身,林舒歡在暗色下見他面色繃得極緊,竟不知一時說什麽,見他轉身又要走,連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原來他不僅面色繃得緊,身子也繃得極緊。

這腕間硬邦邦得像塊石頭,林舒歡想。

他要是想甩開她,她哪有什麽力氣往回拉?

“我想一個人待着。”蕭牧野聲音冷硬道。

一個人待着?待到傷勢更加嚴重嗎?

林舒歡搖頭,拉住他的手更加用力了:“不可以。”

“我身上的這點傷,我等會兒會處理。”

林舒歡聽完蕭牧野這句話,便感受到她的手背被他的另一只手覆上,似乎要将她的手拿開的意思。

她都已經說了不可以了。

林舒歡順着蕭牧野的意思松開了手,而下一秒,雙臂直接環住了他的腰,手也順勢搭上了他的後背。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

一陣嘆氣聲。

繼而是他低沉又生硬的語氣:“林舒歡,我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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