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幾天中午之後,我偷了我爹的一些劣質茶葉,用上等的盒子包裝起來,拜訪老明的小別院。我跟着仆人走進去,老明在花園裏面耍太極。
老明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南宮小姐,你最近是升官發財了。“
我苦逼着臉孔:“明哥,我今年一定是犯太歲。”
老明對着側身掄出左右飛翅手,慢悠悠地說:“黑羽衛那邊吃香的、喝辣的,難道還嫌福利不好?城禦四方軍沒有什麽好的,早走在好。”
“城禦四方軍有鳴哥。”我露出相當純潔的笑容,“明哥,有些事情同你談。”
老明瞪着烏雞眼:“借錢免談。”
“……”
我等老明甩完最後的一次手,就說:“鳴哥,你見多識廣,有疑難雜症問你就對了。我最近見到一個人,很生臉孔,我知道你一定知道的。”
老明高帽子戴着舒服,随口問:“誰?”
我說:“老龍王君家,君清瑜。”
老明眼神一轉,看着我,如同陌生人,甚至帶着一點防範的小人之心:“老龍王?漢陽老龍王君家?南宮透,你想要幹什麽?君清瑜是君家的現任當家,他來帝都是以君家家主的身份,定下我與君家小姐的婚事。南宮透,八卦完了吧?這樣可以回去了吧,別湊熱鬧了,回去準備送給我一分大禮吧。”
原來如此。
老明的小人之心就是從此而來。
“鳴哥,恭喜恭喜!”我捂着笑意,立刻給老明鞠躬作揖,“我為啥看你那麽苦逼的呢?”
老明的眼神正鄙視我:“要成親的男人都苦逼!”老明怨氣很重。
娶妻之後,他就不能夜夜風流了。我還是蠻可憐他的。
同老明胡攪蠻纏的,也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不過,我根本不期望能從老明的烏鴉嘴裏面得到消息——即使有消息,說不定也是老明設下的陷阱。只是留意着小別院下人的那股勁,我就知道君家家主君清瑜就留在這裏。
老明對我的态度相當敷衍,留都不留着我,最後只是說:“南宮透,不要理那些無關自己的事情。”
我也不說什麽。我拍拍屁股就走了,走出大門的時候,就看到有人從一頂小轎子裏面下來。我正走出去,那個人正走進來。
那人明眸善睐,含笑柔柔,對着我盈盈一笑,長絲飄動,流動清香,銷魂攝魄。
我瞪瞪眼睛。
那人居然把我當做嫖子來勾引。
若然不是大街道,人來人往的熱鬧,我就一定上去揪他的小辮子。
晚上雪亮星稀,我換了一套夜行衣,翻過老明小北苑的高牆。
月光映雪的小別院有着一份特別的寧靜。北苑軒亭那邊歡聲笑語、絲竹管弦。我窩着一處屋頂,沒有等待多久,就看到裘衣雪白的老明,他正扶着一位清秀美丫環走了出來。老明一直自認為江南風騷,他一邊哼着小調新曲,一邊對嬌俏豐美的丫環動手動腳,時而摸摸圓滾滾的小腰,時而揉揉胸部,一路上哼哼哈哈。
吹着西北風,我心裏頭一直咒罵着老明那個精蟲色胚。
我下去找到老明家的廚房。廚房有着送宵夜的丫鬟,和無事打牙祭的大嬸,都是消息的來源。很快,我就知道君清瑜的住處。
我思考着是不是用火攻熏死那個家夥,還是直接從他的頭頂到一盆洗腳水,以報前幾天之仇。
我對着房間的位置,輕輕揭開房瓦片一條縫隙。
對着下面,還有燈火。
房間裏面卻——
□□無邊。
我深呼吸一口氣,輕巧把那條縫隙拉大,整一片瓦去了三分之二。
精致的繡房,鋪蓋着一地的衣服鞋襪。裏層厚重的暗紅色的紗帳落了一半,被随處丢棄的衣服層層疊疊壓開着一出口子,外面還有一層白色的雪紗。透過雪紗,我清清楚楚看到床上糾纏着的兩個人。
我一腦子都是漿糊。
在夜深人靜的夜晚,花錢買來的你情我願,關門閉戶,幹這種飽暖之後思索的人欲也是最正常不過的。
我正在屋頂胡思亂想,卻聽見還憐糜糜的顫音:“公子,怎麽了嗎?”
果然,我蹲在的位置,就蹦出一陣龜裂。
我動作迅速跳開。
瓦片已經掉了下去。
下面是還憐的叫聲:“公子,你幹嘛拆人家的屋頂!”
還憐那個二貨!
我飛身在屋頂之間跳躍,身後有人窮追着。我一腳踩到屋棱,翻身下去,背後堪堪擦過一陣冰冷。掌風擊到背後,我整個人天旋地轉。我屏住一口氣,手挽着屋檐下的柱子,腳下面是水池,我身體一甩,就穿過小軒窗,落到了屋子裏面。腳下一落地,我的手就把扣住了。
“南宮透,你在幹什麽?”
跟前是老明那張惱火脹氣的白鳝臉。
看着老明一臉淡淡的黑色,我笑得小臉如同可愛燦爛的向日葵:“鳴哥,晚上好啊!我散步,不小心掉了下來!怎麽會掉到你的房間裏面呢?真的是巧合啊,門口在哪裏?”
我的眼珠四處瞟瞟。
雕花的木大櫃子,白色的雪紗屏風,暗紫色的桌布底下,架子大床底下,還有裏間的小暗門房間……老明的“閨房”仿佛有很多地方可以藏,我知道我該往哪裏走了。我以一種非常潇灑的姿勢,走過去——
“蠢貨!”老明發狂一樣揪着我的衣服,我拉回去,“脫衣服,上床!”
我愣了:“幹嘛?”
老明低聲:“不想死就照做!”
我已經清楚聽見外面騰騰靠近的腳步聲~~(╯﹏╰)b
那邊,響起了一下敲門聲。接着是老明的大總管說話的聲音:“少爺,打擾了,君公子說他那邊剛才遇到刺客。”
老明一邊将我往死裏瞪,一邊接話:“什麽刺客?”
君清瑜的吳音很好認:“明鳴,刺客掉到這邊,不介意我進來吧。”
老明說:“啊,居然有此等嚣張的事?稍等!”老明把我整個人塞到被子裏面。
我臉都紅了:“裏面有女人!”
老明提起腳,将我踹開,兇巴巴地低吼:“你他媽的,什麽時候看見有女人!”老明那只禽獸對着我吼,還伸出魔爪,把我的發帶發式全部都扯了下來,狂亂地抓了一陣子,我的頭發都差點被他扯完了。
我痛得冒眼淚。
他順下我的衣領。
夜行衣一拉,我的肩膀就露出來,還有抹胸。老明二話不說走開了,一邊解開自己的衣服,一邊去開門。
我一肚子的氣都悶在肚子裏面。不過現在最重要是外敵。我護着胸前的袒露,想想,做戲就得要認真做,否則對大家都有危險。我索性把衣服脫光光,衣服往被窩裏面塞。我把被子一卷,伏在枕頭上,趴下,面向裏面,把長發撩出來,遮蓋着半個臉,露出半個光溜溜的香肩。
很快,老明就開了門,說:“哪裏的刺客?”
君清瑜:“你有沒有聽見聲音?”
老明吱唔着:“沒有留意。”
君清瑜還不相信:“不介意我進去看看嗎?怕那些賊人躲藏在什麽地方……”
老明大方:“進來吧。老楊,找人到處查找,不能讓刺客逃了。”
我緊張地揪着被子,剛才打鬥中還沒有平息的喘息,現在忽然還沒有平靜下來。
這樣的情景,仿佛就是那個男女之大欲。我忽然很後悔把肩膀露出來,因為被人看得涼飕飕的。
君清瑜問:“這個是——”
老明輕笑着:“要揭開看嗎?”老明施施然的。
明知道不可能會揭開被子,我還有點緊張。
“明鳴你不要開玩笑了。你的話,難道我還不相信?那個刺客是女人,中了我一掌風,跑不遠的。我到外面去看看。”君清瑜口氣突然一轉,“只是,作為你未來妻子的哥哥,我提醒你一句,小倩妹子性格比較烈,不喜歡你身邊有其他的女人。”
聽着這樣的話,我故意動了一下,仿佛春閨困倦的年輕女子,妩媚嬌氣十足地“哎呀”了一聲。
君家家主走了,我拉開被子,把腦袋伸出來,透了一口氣。
老明臉都黑了。
老明立刻咒罵:“去你娘的!”
我也激憤:“沒錯!”
老明沖到我的跟前,搖着我的肩膀:“放屁,我在罵你!”
我翻着白眼:“你沒有吃錯藥吧?”
老明戳着我的腦袋:“如果不是你南宮透,我用得着損自己的名聲!”
我推開老明的爪子,拉着被子到胸前,然後往裏面扒我的衣服,鑽出被子:“你的名聲?你的名聲,用來喂狗的嗎?”
我是有仇必報,有恩必還的。我拉好衣服,說:“鳴哥,謝——”
“南宮透,不要動!”老明低低說了一句,他忽然就坐到床邊,拿起被子,蒙着嘴巴,發出笑聲,“小妖精,是不是生氣啦?剛才有事,不得不起來。不管了,不管了,等一下就算是你親爹殺進來,我都不理,好不好?我們繼續,繼續~~”
老明從惱火到淫、蕩,只不過是轉眼一瞬間。
我愣了,反應不過來。
不過細細一聽,原來外面有人。
我翻着白眼,腦子裏面頓時是之前那些色香靡靡的片段,嘴巴裏面已經輕笑出來:“少爺,你好壞啊!剛才這樣對人家,人家全身癢癢的,人家還要……”
老明本來是留意着外面的,他聽見我這樣說,眼睛就瞪大了。
我感覺他是要吐。
還憐小倌兒剛才就是這樣叫着的,男人都很受用。
老明全身都僵硬,剩下最後的一口氣:“你鬼叫什麽?”
我眨眨眼睛,擡起很純潔無邪的水汪汪眼神,靠近老明,看着老明:“少爺,□□啊!少爺不是最喜歡人家這樣叫的嗎?難道少爺那麽快就嫌棄人家啦?你不是每次都說,人家這樣叫,讓你那裏很有感覺嗎,嗚嗚,嗚嗚~~”
老明臉都黑了,以為我鬼上身,準備掐死我。
我可要笑死了。
老明淺淡微藍的眼珠盯着我看,仿佛眼神就能驅鬼除魔,把我的臉蛋燒出兩個乾坤洞來。
我側耳聽着外面的人已經散開。
曲終人散。
老明是傾身坐着床的外沿。我要下床就必須把他推開,或者從他的身上跨過去,我就戳了戳他的胸膛,說:“鳴哥,可以了。”
老明不動。
我雙手推了一下:“鳴哥,他們走了。”
老明雖然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但是從軍多年、深藏不露,即使夜夜笙歌,老明那副高高瘦瘦的身架子還是保持結實有力。
我用手心推了一下,感覺沒有推動他。老明不會是吓着了吧?我摸摸他的額頭,問:“是不是鬼上身?”
老明拉開我的手,忽然露出一絲深長的笑意。他閉上眼睛,笑意未斂,就睜開眼睛,緩緩嘆出一口氣,說:“南宮透,你個沒良心種!”
軟軟的罵人聲,帶着疲憊,同他平常很不同。老明居然罵我?而且還是用我平常罵他的話。我忽然有點感動:“謝謝。”
老明突然撲過來,惡狠狠捏着我臉頰的兩坨肉,咬着牙罵:“南宮透,你個王八蛋!”
我的嘴角都被他扯開了。
我說不成話:“依依,啊啊啊啊,封開,咿呀……”我只是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我伸出手,就要劈老明的手臂。
把我的臉捏着豬的形狀,老明彎着嘴角笑笑着。
“南宮透,你是個聰明的蠢蛋,是沒有錯的——”老明的聲音忽然沉重如同飄不起的羽毛,他瞬間俯身下來,手臂從我的背後彎到我的身下。
我感覺非常危險的氣息。
可惜已經太遲了。老明的鼻尖觸碰到我的側臉,把我整個人都籠到他的懷裏。貼着我的脖子皮膚而過的軟滑濕糯,老明的觸摸有點黏黏的、輕軟無力。
我的全身酥酥麻麻的一陣激蕩。
老明的舉動變得非常不正常:“——但是,我怎麽就會對你這種不知道溫柔為何物的王八蛋感興趣的呢?我怎麽會……”老明就從下面探入了我衣服裏面。
我頓時一陣冰冷的清醒!我飛腳而起,毫不客氣踹開老明:“滾開!發春!色胚!”
我臉都紅了。
“占我便宜!”
老明輕而易舉就能接住我的拳頭。他剔着一條眉毛,淺笑綿綿,面目風騷無比:“南宮透,你這樣叫做惱羞成怒!是不是發現自己愛上我了?你愛我愛得太遲了,神女有心,襄王無夢,我都要成親了。不過,你寂寞難耐的時候,我偶然可以安慰安慰你。”他還對我閃着媚眼。
我氣得牙齒都酸了:“去死!”給了老明一錘。不過,力氣用老了,沒有中。我以拳變掌,“啪啦”一聲掌到老明的側肩。
老明這壯漢吱呀就倒下。
我恨不得補上一掌把這騷貨一次打死。
老明吱吱歪歪,揉着肩膀,跳開兩步。他安全了,才回頭指着我,唠唠叨叨:“南宮透,你是不是女人?下手那麽重,暴力狂!你看看女孩子怎麽會像你這樣愛同男人打架?別說我定親了,就算我沒有定親,我都不會娶你!喜歡一頭豬都比喜歡你好!喜歡你幹什麽,不就是一悶棍子,除了打人就是打人!”
老明毒舌。
不過,能讓老明生氣,我聽着心裏歡快。
我捏着拳頭。
老明轉身不理我。
我這才向他吐着舌頭,做鬼臉:“你不喜歡我,我也沒有求你喜歡我。你就去喜歡那些腦子單純的女子吧,我自當有人喜歡。”
老明笑完了,終于笑夠了,才走到我的身邊,說:“南宮透,我真的很羨慕你的天真無知。你知道嗎,南宮澈已經回來了。”
這樣的一句話,我聽着一頭霧水。
我愣是問:“他回來了?”
老明看我就帶着憐憫:“南宮澈已經回來了,在帝都北一千裏的地方落腳,暫時還沒有進帝都。你知道這樣是為何嗎?”
我不明白:“為什麽?”
老明沉重了起來:“南宮澈在等着你爹救他。因為南宮澈犯了死罪。他指染了和親公主,而讓雪北國的和親計劃陷入危難。”
我捂着胸口,再問:“鳴哥,你是什麽意思?”
老明雪衣瓊白,窩在床上就像個蔫了的大白菜。這大白菜還有點憐憫心,就說:“這是大司徒的軍事機密,是城禦四方軍的軍事機密。不過你已經不在城禦四方軍,所以讓你知道不算違反軍規,是不是?跟着南宮澈去雪北的軍隊,今天已經由我接替回來了。南宮澈還留在城外。大司徒讓南宮澈留在城外,暫時不動。現在誰也不知道主兒會如何處置你的好哥哥。”
我渾然明白一些事情正在我不知道的陰暗角落發生着。
我的大哥,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他是我爹的兒子,都統大将軍的兒子。
我爹的态度,就是決定我大哥的命運。
這樣裙帶關系不見得光彩,但還是讓我大哥的小命,顯得矜貴無比。
心裏頭的糾結一環接着一環,我沒有出聲,老明就繼續透露消息:“至于事情的真相,我不清楚。大司徒今天就很生氣,司徒薇兒已經懷有身孕。”
我木讷着:“孩子是南宮澈的?”
聽起來咋那麽荒謬?
好像老李家的狗把老陳家的公雞給搞了,公雞大了肚子,四個月之後,公雞生了一個鴨蛋——這個是什麽打什麽啊?
老明不置可否:“南宮透,你同南宮澈是兄妹,自小一起長大。我那時候留在明家,已經認識南宮澈,大家都小着,感情也真。後來我在四方軍,他也在四方軍。他是什麽人、怎麽樣的人,我同你一樣清楚。南宮澈這人不善變。”
我仿佛看到一線曙光:“你也相信我大哥是無辜的?”
我大哥,不可能去碰司徒薇兒!
我大哥,根本不會讓司徒薇兒碰他!
我不相信。
我很确定。
老明望向窗外的黑夜,怪笑了一聲:“我相信南宮澈的性格,但是,我更加相信男人的本能。送上門的大美女——啊!”
于是老明慘叫了。
我把手邊的青花瓷枕頭收回來。
老明捂着紅腫的鼻子,嗚嗚的聲音:“南宮透,你丫頭不懂得啥是男人!”
我揉着眉心,斜視的眼神看他:“對,我不懂男人,但是,我知道啥叫做節操!”
老明“咯咯”笑了兩聲:“南宮透,你嫁人之後會明白,男人的節操就敗在下半身!”
我學着他“咯咯”笑了兩聲。
眼神陰測測滑到他的裆下,我說:“萬惡淫為首,不如割了吧。”
老明臉色一變。
他幽幽躲到裏面,小心護着自己的下面。老明這下子害怕了,生怕把我找到利器把他下面給割了。他連忙趕我走:“呃,南宮透,你丫去去去。不相信就去問敏德。敏德老實,他不會騙你。”
我也想着找敏德。
敏德跟着南宮澈,一定知道。
我從把敏德從床上拉起來,到将敏德抽耳光抽醒了,到敏德把所有事情都說完,天已經大半夜了。
敏德捂着微潤的眼睛,聽我的話,繼續回去睡覺。
我走出來,腳步還有點浮沉。
敏德最後還問我:“大人,南宮将軍會不會死啊?”
我哈哈笑。笑得很蒼白,我咬着牙齒,說:“讓他死了算了!”
夜黑風鳴雪珠飛落,我一路回去南宮家,心裏頭就是那麽一句話:“讓南宮澈去死!”
我回到家裏,沒有走正門,所以房間裏面都是黑的。
我累得全身散架。
我摸到床邊,上眼睛,就能讓一切成為浮雲。黑暗的房間裏面飄着一股不屬于我的淡香,靠牆的書架子邊傳來一陣輕淺的腳步,連同輕輕的感嘆:“南宮透,你警覺性差了。”
我手放在肚子上,舒舒服服地挺屍:“是啊,我徹底廢了。”
他的氣息靠近了:“你偷懶了。”
我翻翻白眼,嘿嘿笑着說:“你自己去偷情,咋就不允許我偷懶?”
他身形定了一下。
南宮澈就是南宮澈,完全缺乏幽默感。
我伸出手,握着他的手,微冰。我問:“雪北是不是很冷?”
他反握着我的手:“我回來了。”
我撐起來,很自然就抱住他,說:“我的禮物呢?”
南宮澈離開帝都前的那個晚上,我在他的枕邊念着我的禮物清單。我想要吃的東西,太辣的,太油膩的,太怪的,太難聽的,太惡心的,都被南宮澈當場否定了。他把我喜歡的東西否定了,我頓時感覺我的人生都被否決了。所以,當時我發狠了,說要雪北的冰花。那是不能完成的任務啊。冰花只是雪北才有,不能離開雪北,一走出國王大道,冰花就會融化。
南宮澈用他微冰的手捂着我的臉蛋,捂着很用力,然後就在我臉頰兩邊用力揉着。他玩得挺開心的,說:“給你禮物。”他的手指冷冷的。
這也太敷衍我了。
我抱着他的腰,就貼着,自己不用力,蹭着,說:“大哥,你回來就好。”
南宮澈的腰很好抱。均勻得很。他比女人也不差。當年他那一頭女裝,我可是記憶猶新。往事依舊。粉啄玉砌的南宮澈已經不粉了。如果南宮澈有兒子,那孩子一定會很粉……
看出我有點不對勁的想法,南宮澈問:“你在笑什麽?”
我絕對沒有:“沒有!”
南宮澈也不追究我的奇怪念頭,他輕描淡寫地問:“那麽晚,你去了哪裏?”
我知道他等久了。
這個寒冷的天,等久了的人,手腳才那麽冷。
我去爬人家的屋頂,看人家的春宮,我同老明一起厮混?我當然不能把真話告訴他。我說,南宮澈這人有點古板的正直和正經,不喜歡那些風花雪月、偷雞摸狗。最重要的是,他說過不喜歡我同老明在一起。我顧左右而言他:“你過來了多久,怎麽不點燈?是不是想要吓我?”這裏是南宮澈的家,他還不能進帝都,他算是偷偷回來。
南宮澈手掌心細細摩挲着我的耳朵後面,佛通過手指的顫動,就能知道我說的話。他動手動腳,只是不說話,我就沉悶了:“你見了你娘了嗎?”
南宮澈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滑到我的腰下,然後才說:“我現在還不能回來。”
我郁悶着,拉開他的手:“黑乎乎的,不舒服,我去點燈。”
南宮澈拉住我,說:“不要點燈。”
我問:“幹嘛?”
南宮澈說:“不想讓眼睛看見你的樣子——”
我立刻炸了:“去死!”
南宮澈這點好,我罵他,他不會同我對罵,因為他肯定罵不過我。
他笑了一聲:“即使以後閉上眼睛,看不見了。就這樣摸着,也知道這個人就是南宮透。”他的手就不安分了。
我憋氣。
不過,他不說我還不覺得,他一說我怕癢了。
我拉着他的手,怪嗔着:“色狼放手!”
南宮澈漠視我。
被他揉得我整個人熱乎乎的,只怕這樣下去還會有點很奇怪的事情發生。我輕咳了一聲,不笑了,不能讓他以為圓圓扁扁很好捏:“大哥,放開我,嘿嘿,你再不放手,等一下我忍不住把你強了。”
南宮澈不屑我的話:“我倒是願意。”
我吐:“你想得美!”
南宮澈突然喚了一聲:“小透~~”
我有點驚吓:“嗯,幹嘛叫得那麽煽情?”南宮澈一直都是叫我南宮透。
南宮澈:“以後就這樣叫你。”
我哼了一句:“我不喜歡!”
“……”
我仰着臉,說:“以後請叫我寶貝親親!”
南宮澈明顯想要吐了:“肉麻!”
我黑夜中都能瞪着他:“你不叫,除非你不喜歡我!”
是啊,曾經有個人說過,只是喜歡我一個人的人,那個人是誰呢?
南宮澈确實不能叫出口那種話,他輕輕撞了一下我的額頭,男性的氣息親到臉頰,軟軟貼着:“小透就好了。”
我臉上癢癢的。
唇上被他親了一下。
我頓時麻麻的。
我忽然就慌亂了。
我低着臉,說:“我去點燈。”
我摸着到桌子邊上,摸出火折子,火光閃了一下。
我現在才想起來自己穿着的是夜行衣,手一抖,火折子就滅了。
南宮澈從後面接過我的手:“我來。”
趁着他點燈,我就偷偷溜到裏間去換衣服。
我快速把夜行衣脫下來,夜色中也不管是什麽衣服,就摸了一套出來,接着摸到梳妝臺的梳妝盒子,撿了一根銀制的長簪子,就把長發低低绾着。我摸着耳邊的頭發,但是手指卻碰到一個冰冰涼的飾物。我記得我出門并沒有戴這樣的飾物,而即使有一些小飾物都被老明給扯掉了。
我摸着飾物下來。
對着外間微弱的火光,我看到是一朵尖淩五瓣小花。弱光之中,透着淡淡的藍色,上去冰涼冰涼的。
是禮物!
雪北的冰花。
雖然不能得到真正的冰花,但是他還是找人雕刻了冰花的發飾。
怪不得南宮澈摸了我的耳後那麽長時間。
從心裏頭泛出的甜蜜。我說不出的感覺。我拔去了簪子,從新卷着長長的發尾,包成松松的垂髻,把額前的發梢整理一下,把發飾別上去,一邊叫着:“大哥,我想出去玩啊。”
南宮澈正靠着桌邊站着:“現在?”
我整理妥當,從屏風的裏間出來:“是啊,我們今晚去學堂那邊玩。不知道我當時做的秋千還在不在。我在樹上有個秋千,你不知道吧?”
我挽着南宮澈的手。
他就跟着我出去了。
以前我們讀書的學堂外面是個很大的庭院,我以前經常在樹上偷懶睡覺。而,幾年之後,這個庭院顯得小了很多,這個大樹顯得大了許多。我兩三下手腳就爬到了樹上,南宮澈就站在下面唠唠叨叨:“南宮透,下來,上面滑,你摔下來,我不會接你的!”
“去你的烏鴉嘴,不要詛咒我!”我從桠枝裏面放下挂着的兩條長繩子。
我跳下樹,去到牆邊。
牆邊堆放着有學堂夫子的小夫人做的腌菜缸甕。我撥開上面的薄雪,偷了上面的壓板。壓板,繩子,這樣就做成了秋千。我坐到上面,蕩着坐板,仰頭看着南宮澈,得意地說:“大哥,怎麽樣,我是不是很聰明?”
南宮澈臨風玉立,如同一枝安靜美麗的白色山茶花,安安靜靜地,站在我的跟前,柔柔幽色的目光看着我,恬然若素。他聽着我自言自語,只是報以一笑,慢慢推起秋千。我順着他的力度,蹬着腳,晃了幾下。
秋千蕩起來,咯吱咯吱地響着,樹上的雪花也飄落下來。呼啦啦得吹着的冷風,我感覺我臉頰都紅彤彤的,我說:“大哥,你要不要玩?”
南宮澈時不時掃下我頭頂的雪花,有點不滿:“秋千這東西女孩子才玩。”
我鄙視他。
南宮澈這貨壞心眼。
他在我的身後推着拉着秋千,不緊不慢。我蹬腿都蹬不起來。我眼前突然一黑,手指就松了。
南宮澈剛好扶住我的手臂,問:“小透,不舒服?”
我揉着眼睛,沒事。
“剛才眼前黑得看不見,可能是因為有點冷吧。”我看着我緊張兮兮的大哥,忽然有個非常好的提議:“大哥,不如我們進去學堂裏面坐坐。”
南宮澈想要說什麽,還是沒有拒絕。
我拉着他推門進去了。
學院學堂裏面,我摸着記憶中的地方,點燃了油燈的燈芯。晃亮的燈火之下,雪白的牆上挂着的是“尊師重教”的端端正正的金字黑色大牌匾,牌匾下面是先生的桌案,擺着整整齊齊的文房四寶和一套厚厚的《論語》。先生八仙桌正對着的是,學生的桌椅,兩排五列,嚴陣以待。
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還是這樣。
我每走過一個座位就用手拍一下,走到最後的一排、最後的角落,轉身告訴南宮澈:“這個座位,就是我的!整個學堂了來說,這座位的風水最好!個子小的我,往裏面一坐,就是猴子七十二變,先生都不能發現。大哥,你記不記得,我們剛剛進學的時候,這裏是陳家的小胖子坐的。可是,第二天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他就乖乖坐到其他位置去了。”
我聳聳肩。
摸着桌子圓滑的邊緣,還有我之前刻下的字。
生澀的字體。
南宮澈走過來,柔然的笑:“你真的不知道?”
我晃晃腦袋:“嘿嘿,不知道。”
南宮澈低頭辨認着我刻下的字,一邊說:“陳城碧那天晚上被人堵着回家的路。那個堵着他路的惡霸說:‘胖子站着,本大爺看上你的東西,所以,明天把你的座位讓給本大爺,否則,你第二天晚上就回不到家門口了。’”
南宮澈側臉看我。
我抓抓腦袋,奇了:“你怎麽知道?”
南宮澈眼睛彎彎的:“南宮透是惡霸,大家都知道。”
我望着屋頂,相當無辜啊。
南宮澈踱開兩步,走到其中一個座位,坐下:“這個就是我的座位。”
我吱吱吱:“不對,你不是坐這裏!”
我大哥反問:“不是嗎?”
南宮澈已經徹底老矣。
我肯定:“不是這個,你是坐那個座位。”我指出來給他看。
南宮澈還不相信:“你确定?”
我拍着胸膛:“當然!”
南宮澈看着我,笑得古怪着。
我莫名心虛。
我拉他坐好坐正,然後說:“哥,你就坐這裏,嗯,嗯,開始念,以前,我們經常背誦的那一首《木蘭辭》!”
南宮澈就坐好。
我的小眼神鄙視他:“大哥,你不會忘記了吧?”
南宮澈果然不能激:“記得。”
我立刻走過先生喜歡站的位置,抽着先生們的雞毛折扇。
我一邊搖着扇子,一邊捏着下巴“胡子”,學着當初教我們《論語》的老先生的調調:“咳咳,南宮澈,你來背誦《木蘭辭》。若背錯一個字,留堂抄十遍,抄完才允許回家!被老夫發現你沒有完成就走了,明天叫你老爹過來把你領回家!”
我學得惟肖惟妙、神形俱在。
南宮澈含着淺淺的笑意,閉上眼睛,開始用清朗清晰的聲音念着:“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
朗朗的背誦聲,特別美妙動聽。
我搖着扇子,踱步到後面去。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
推開的窗戶,可以看到樹下的秋千。
我撩起衣服,悄悄從窗戶出去,就好像當年學堂那樣。我經常在人家念書寫字的時候,到外面蕩秋千、睡懶覺。而南宮澈做事很認真,所以他讀書也很好,極少被先生懲罰。有這樣的大哥,我覺得——很不錯!
我坐到幾年未動的秋千上面,慢慢搖着,聽着唯一的念書聲音,看着南宮澈挺拔的後背。南宮澈的高挑身形,比以前高了許多。我恍然能看到那個粉琢玉砌的南宮澈。
可能南宮澈還不知道,這棵大樹——我喜歡偷懶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他的座位;可能南宮澈更加不知道,我天天坐着這棵大樹上,也能看到坐在他右側的小水仙;可能小水仙也不知道,我經常發現她偷看南宮澈……
那時候,南宮澈是心無旁骛的純。
他從來都不會偷看小水仙。但是,他偶然會回頭看我的空座位。
其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