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紅色森林》僞作案開庭的時候,時悅已經結束了在美國的交流回了國。雖然有時差問題,美國的下午已經是國內的淩晨大半夜,時悅也因為長途飛行仍舊很勞累,然而開庭的這一晚,她還是完全無法入眠。
這場訴訟比她想象的歷時更久。夜色一點點退去,天邊已經泛出了淡淡的白。就在時悅的焦慮快達到頂點的時候,她終于收到了謝延的電話。
“時悅,我已經買好了去洛杉矶的機票。”
電話裏謝延的聲音清淺而磁性,雲淡風輕,然而時悅卻抑制不住喜悅,差點喜極而泣。
謝延贏了!謝延的爸爸沒事了!
“我知道你肯定一夜沒睡,所以現在馬上去睡。”
然而在謝延的督促下挂了電話,時悅仍舊心潮澎湃,她根本睡不着,又輾轉了幾個小時,天完全亮了。她索性不再試圖入睡,而是開了電視機。
謝嘉行的案子因為博得了大量關注,美國判決之後,很快就在國內也進行了報道。時悅安靜地靠在床頭,看着電視裏轉播着當時庭審的畫面。謝延把這所有的刀光劍影和唇槍舌戰、激烈厮殺都那麽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而時悅光是看着屏幕裏的場面,即便已經知曉最終的結果,仍舊心有餘悸,感受到當時的緊張氣氛。
所幸最終那瓶藥水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所幸他們贏得了這場官司。
然而終于松下了這口氣,樓下就傳來了吵鬧聲。
“時悅!時悅!我找我女兒天經地義!怎麽不能喊了!”
自從開始有了收入以來,在謝延的強烈推薦下,時悅就搬離了之前住的地方,在陳聯安工作室附近租了一個小房子,雖然是老房子,但勝在小區安全幽靜,出行又方便,也不用時不時忍受醉酒賭博回家的時春生。
可終究是在一個城市,對時春生找上門,時悅心裏是有一定預見的,然而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她趕緊下樓,發現小區的安保人員正嚴陣以待地拉着時春生,還是大白天,可時春生已是滿臉酡紅,渾身酒氣,手指間還夾着煙,罵罵咧咧。他看到時悅,一把推開安保。
“瞧見沒?這是我女兒,你們誰還攔着我?老子找女兒,天經地義。”時春生踉踉跄跄上前,“來,悅悅,聽說你剛從美國回來?可讓爸爸好找,我就知道你有出息,像時亮那兔崽子,上大學有個屁用,還是你懂事,最近畫畫賺了不少錢吧?要不要孝敬孝敬長輩啊。”
對于見到時春生後會發生的一切,時悅早已可以預料,然而這一次,她沒有再默默地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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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保人員有些為難:“時小姐。”他們有些不知所措,“小區裏很吵,您父親喝醉了,要不您把他扶回家?”
時春生正要得意,卻聽見時悅冷漠地開了口。
“不好意思,但是這位不是我父親。麻煩你們把這位醉酒鬧事的先生請出去。”
她的聲音冷冰冰的,仿佛時春生真的是一個陌生人。
遭此變故的時春生愣了愣,便瘋狂反撲起來,他的神色變得相當猙獰,想要掙脫架着他的安保。
“你這個小-賤-人,一天不打就皮癢,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污言穢語地罵着,直到被拖出時悅的視野,還在說着威脅和警告,“這事沒完!你給我等着!”
時悅有些脫力地回了房間,之前徹夜不眠等待判決結果的精神過去以後,就只剩下排山倒海的委頓,她知道時春生最後的警告并不是打嘴炮,他是真的會去做的。他總是這樣,能有千奇百怪的辦法能讓時悅和時亮難堪、不安和痛苦憤怒,像一條怎麽甩也甩不掉的鼻涕蟲。
幸而生活裏除了時春生,還有謝延。
時悅睡了一覺,睡醒後又接到了謝延的電話,才覺得一切都重新美好了起來。
“機票的信息我已經發你短信了。我就不回國了,在紐約處理完後續,我就直接先飛去洛杉矶,見幾個朋友,在那裏等你。你辦完簽證就過來。”
時悅笑了笑:“好。這幾天陳老師正好有個活兒要趕,我留下一起幫忙,順帶好久沒提筆了,也要畫幾幅,這樣才能讓叔叔繼續幫我操作拍賣。”
她還想說什麽,卻聽到了門鈴的聲音。時悅一開門,門外竟然是抱着一個大包裹的快遞員。
“時小姐,您的包裹請簽收一下。”
時悅有些驚訝,這一整盒沉甸甸的竟然是最新鮮的進口臍橙。
“可是我沒有買呀。”她再三和快遞員确認,可對方确定這是屬于她的快遞。
電話裏的謝延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真傻,你自己沒買,還不允許我買嗎?我定了送貨時間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
時悅有些不解:“你為什麽給我定了這麽一大盒子臍橙?”
謝延卻沒有回答,只是道:“你打開看看。”
“可是我現在不是很餓,也不是很想吃臍橙。”
謝延一向是順着時悅的,然而這一次他卻難得的很堅持:“收到禮物應該馬上拆呀。”
時悅拗不過,只好一只手拆起外包裝來。然而當她終于拆開後,突然理解了謝延電話裏些微的緊張和反常。
那确實是一盒品相非常好的臍橙,泛着黃橙橙的光,漂亮而飽滿。然而其中的幾只臍橙外皮上,分別被刻上了一個英文單詞。
“Darling,Willyoumarryme?”
時悅的英語雖然不那麽好,然而這句話,在那些浪漫的電影作品裏,她已經見了無數無數遍。
然而她從沒有想過,這樣的句子會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她驚訝地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呆呆地看着這些臍橙,除了這些刻有單詞的臍橙外,其餘臍橙都被刻上了卡通的表情。
時悅長久的沉默,倒是讓電話裏的謝延有些焦慮:“喂?時悅?你還在嗎?”
“我在。”
“你看到了嗎?”
“恩。”
謝延因為見不到時悅,并不知道她的表情,他更為不安起來:“你不喜歡嗎?”
時悅必須十分努力才能忍住想流淚的沖動:“為什麽是臍橙?你怎麽會想到送臍橙求婚?”
“因為臍橙的皮最厚,最适合刻字。這都是我自己刻的。本來我想用蘋果,因為寓意‘youaretheappleofmyeye’,但是蘋果太難雕了,而且蘋果的皮刻上字以後,果肉很快就氧化了,很難看,等從美國空運回國,蘋果八成都不能吃了。”
youaretheappleofmyeye。
你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是我的心肝寶貝。
謝延沒有說出那些熱烈的語言,然而這樣一句已經足夠。
“求婚一般都是用的玫瑰花,很多很多最新鮮最頂級的槍炮玫瑰,但是我想你不會喜歡的,你一定會說玫瑰的花期那麽短,那麽多進口玫瑰那麽貴,等花枯了就扔掉,實在太浪費。所以我用臍橙,剝掉皮,還可以吃。”謝延回答的非常認真,“我說過的,會一直按照你喜歡的方式,尊重你喜歡的一切。”
“那為什麽這麽突然?謝延,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時悅深吸了一口氣。
“很突然嗎?可是我不這樣覺得。時悅,你是覺得我這樣的決定是倉促的嗎?可我一點不覺得,這個決定是一點一滴的相處積聚起來的必然結果。我反而覺得很自然。在你第一次為我整理房間,為我做飯的時候,這個想法就像是一個種子,在我心裏生了根,現在終于破土,你以為它的破土是一瞬間的嗎?它可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慢慢孕育生長了很久的。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我結束了這個案件,你不在身邊,我突然第一次覺得非常寂寞。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一個人,我想象了一下如果離開你的生活,覺得光是想象都不能容忍。”
“所以你是想合法的劃一個領地嗎?”
謝延有些失笑:“你也可以這麽說。但時悅,我只想告訴你,這不是我随便草率的決定。我非常非常認真的考慮過了。你問了我這麽多問題,我只想要你回答我刻在臍橙上的那唯一一個問題。所以你的答案是yes還是no。”
時悅這一次終于假裝不起來嚴肅了,她笑了出來:“我感覺就是我說no,你也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的。”
“所以呢?”
“所以是yes。”
即便相隔千裏,謝延的興奮和激動仍舊從他微微顫抖的聲線裏傳達了出來:“時悅,你知道嗎?我現在真的真的特別高興,比我第一次參加橄榄球賽時候還激動,我着你想馬上到你身邊。”
時悅卻有些害羞和嬌嗔起來:“對啊,你為什麽不在我身邊,求婚不應該都是當面求的嗎?你這樣送一箱子臍橙,然後電話求婚,總覺得很敷衍呢。”
“我只是不想吓到你。我也可以帶你去一個高檔餐廳,然後當衆跪地求婚,或者帶你去看演出看電影,然後最後在屏幕上打字幕求婚;到陳老師的工作室求婚也不是不可行。但是我怕那樣你不喜歡。愛情和婚姻都是兩個人的事,我不想把隐私公布在衆人眼裏,我也不想吓到你,更不想因為在公衆的目光下迫于大家的起哄而讓你沖動接受了我的求婚。”謝延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溫柔的縱容,“我希望你能有時間思考,而我不在你面前,你可以更加理智和平靜的做出決定,不用去在意我臉上焦急或者期待的表情。”
“你聽起來橫豎都很有道理。”時悅的聲線也柔和了起來,“但是謝謝你為我考慮了這麽多。”
“不過這只是求婚的預演,既然你在沒有外界壓力和影響的情況下答應了我,那當然之後必須有單膝跪地的當面求婚。”謝延輕笑起來,“求婚怎麽能讓未來太太覺得敷衍呢?”
時悅看了一眼窗外婆娑的樹影,大片的陽光正照耀着每一片舒展的綠葉,生機而勃發,即便總有些陽光無法達到的角落,然而只要這些陽光,就足夠一棵樹茁壯成長了。
即便還有着時春生的陰影,然而時悅還是沖破重圍,感覺自己能像這棵樹一樣成長起來,謝延是她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