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刀俎之下
謝瑤一邊聽一邊眯眼享受着春日暖人的陽光，正是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一暗，一絲絲陰涼吹了過來，不禁睜開眼，霎時有些傻眼。
偷聽者最怕被當場抓着，雖然她不是有意偷聽，而且也沒聽到什麽，可就是有那麽一絲心虛。
謝瑤坐直身子，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不緊不慢起身，只當什麽也沒看見，轉身就要走。
卻意外聽到背後一聲輕笑，轉頭果然見顧君衍在嘲笑她。
謝瑤當即就有些憤怒，前塵往事，他可害她不淺！
可憤怒歸憤怒，謝瑤卻不想辯駁什麽，何必呢，已經是過去的人和事了，而她一直在努力與過去劃清界限。
謝瑤想不理他，自個走自個的，可偏偏那人卻不讓她如意。
“你覺得有意思？”顧君衍似笑非笑的問道。
謝瑤裝傻充愣，問：“什麽？”
顧君衍仍是笑，笑得比那三月的陽光都明媚，他就那般看着她，不言不語，仿佛能看透她的一切。
謝瑤卻也有些功力，不憤怒也不退怯，用清澈的眼神回望顧君衍。
兩個人就這般看着，似是有眼峰交流，誰也不認輸，直至青雨冒冒失失的跑了過來，喊道：“太子那兩口子可真墨跡，好一會兒才走了，夫人您趕緊去吧！”
謝瑤瞪了青雨一眼，那丫頭竟是這時候才看到這邊還有一人，而且恰恰是她口中很會墨跡的太子殿下！
青雨很忙捂住嘴，當下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謝瑤卻是淡淡一笑，朝顧君衍行了個禮，然後攜青雨轉身離開。
“夫人？卻不知道，你是誰的夫人？”顧君衍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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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瑤自然能聽出這句話裏的戲谑，若是她一無所知，定然在顧君衍面前羞愧萬分，可她還算不太傻，多少能猜出一些，所以面對他時，她才是那個無愧于心的人！
那件事後，本來青雨她們仍喚她做姑娘，是她命三人改口的，畢竟有了麟哥兒，再喚姑娘豈不是更難堪。偏偏青雨夏末改了口，奶娘卻怎麽也不願改口，再多勸就要哭，于是也只能由着她了。
可這話誰都能問，就顧君衍不能！
謝瑤挺直身子，悠悠回了一句：“何必打自己的臉呢！”
眼看着謝瑤離開，顧君衍笑意收斂，五年不見，她還是那般脫塵出俗，那般靈動可人。遠遠那一句打臉的話，确實疼在了他心裏。
佳人已逝去，獨留他五味雜陳。
謝瑤再次來到老太君那兒，這次芸姨進去禀報，很快她就被告知可以進去了。穿過正堂，從一角進入了左側的耳房，裏面很暖和，似乎還燒着地龍。進屋一瞧，老太君裹着繡壽字的猩紅毯子靠坐在黃花梨的羅漢床上，滿臉的威嚴。而一人卻趴在老太君腳邊的位置正啼哭不止，謝瑤再仔細一看，果然是三太太趙氏，想來仍是不肯罷休的。
謝瑤緩步走來，先向老太太的行了個禮，然後沖着趙氏喊了一聲‘嬸娘’。
那趙氏猛地起身，滿臉淚水，指着她大罵：“你個小賤人，你難不成還想救那個老賤人不成，果然是一家子，都是婊子！”
那趙氏氣憤之極，自是沒多想，脫口就出，她那一家子可是牽連了整個謝家，包括老太君。
果然老太君一聽就不樂意了，怒道：“老三家的，你那張嘴爛了不成，什麽狗屁東西都能說出口！”
趙氏身子一震，随即收斂了不少，只嘤嘤哭道：“老太君，您可要給兒媳主持公道，柳姨娘那賤人勾引三爺，不僅會害了三爺，讓他仕途不保，更會連累咱們荊國公府的名聲啊！”
老太君顯然是被這件事折磨夠了，滿臉的不耐，根本不想說話。
謝瑤見趙氏不依不饒的，怕是要壞事，趕忙道：“姨娘的确是可恨，三嬸就是殺了她也不為過，奈何國法壓着，而且咱國公府也做不出那等陰暗的事兒。如今，姨娘必定也受了懲戒，想來也記住了，不若饒了她這回，畢竟她年紀也大了，萬一扛不住出了人命，這種事鬧大了總不好……”
“還能怎麽大？”老太君一聲冷笑，道：“總沒有你鬧的大，讓咱們謝家在朝堂之上朝野之下擡不起頭！”
果然，老太君把火燒到了她身上。謝瑤嘆息一聲，道：“千錯萬錯是孫女的錯，只望老太君能饒姨娘一命，畢竟還有承哥兒。”
一想到承哥兒，老太君果然是猶豫了，畢竟那是她最愛的二兒子的骨肉。
趙氏一看老太君臉上有變化，趕緊哭道：“老太君可要明察，承哥兒那麽好的孩子，有柳姨娘這樣的娘親，以後難有出頭之日。您早前不也說了想讓承哥兒過繼到大房那邊，這才是對承哥兒好。”
原來他們竟有這樣的打算，謝瑤急忙道：“老太君，三嬸這話可是要讓我爹絕後啊！”
謝瑤一針見血，老太君本是有這樣的打算卻遲遲沒有下決定，猶豫的便是這般。
趙氏雖是精明，卻用在了小聰明上，不會猜老太君的心思，因此沒有大房白氏得老太太喜歡。
其實讓承哥兒過繼到大房這件事，若要促成，于大房有益，卻不見得如老太太心意，于三房有害無益，偏偏趙氏為報一己私仇常常在老太君耳邊吹風。而反過來若把這件事勸回去，不費多少唇舌，還如了老太太的意，兩邊誰也不沾光，偏偏是趙氏想不明白。
“現在說的是柳姨娘的事，你扯承哥兒幹什麽！”老太君喝了謝瑤一句。
謝瑤低頭，心裏微微松了一口氣，看來讓承哥兒過繼一事，老太太還沒拿定主意，以後再勸就是。
那趙氏真是豁出去了，也不怕惹老太君不高興了，兩腿一跪，大哭道：“今日這謝家有我就沒有柳氏，有柳氏那賤人那兒媳就吊在那大匾之下，不再受這屈辱！”
那趙氏說了狠話，雖這話有點威脅老太君的意思，可到底也是知道她娘家的本事，老太君萬萬不想她有閃失。
老太君恨恨罵了一聲，“是那賤人做了沒羞沒臊的事，你倒要上吊了，趕緊去趕緊去，省得礙了我的眼。”
三太太趙氏又是一陣大哭，幾乎哭的都直不起身子了。
謝瑤心中一嘆，她竟有些可憐這趙氏，守着這麽一個在外面花天酒地，在家還沾花惹草的夫君，也算是她做那些肮髒事的報應了。
謝瑤眼見這情勢，當即一跪，脆聲道：“既是嬸娘容不了柳姨娘，請老太太恩準讓孫女帶柳姨娘出府。”她保不了柳姨娘的榮華富貴，但至少可以保她一命。
老太君卻幹脆不聽不問，開始閉目養神，但她眼珠轉動，定是在謀劃什麽。謝瑤吃不準，于是不再多言，整個屋裏只有趙氏撕心裂肺的哭聲。
如此這般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是趙氏哭都哭啞了，氣力全無，癱在了地上，這時老太君才睜開眼。
“紫雲，你把三太太送回去，囑咐下人好生照顧。”老太君對站在一旁的雲姨道。
那趙氏雖如此，卻也不甘心，正要再說什麽。
老太君對她道：“老三家的，你放心去吧，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如此，趙氏不好再說什麽了，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臨了還瞪了謝瑤一眼。
謝瑤本以為老太君會和她說如何處理趙姨娘，而她卻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麟哥兒到了上學的年紀了吧？”老太君道。
謝瑤心中一驚，不知老太君為何會提到麟哥兒，這該是她的禁忌才是。
謝瑤一時摸不準老太君的意思，只得點了點頭。
“你母子二人在外面住的也夠久了，既然咱們有家學，不差多他一個，你帶那孩子回府裏住吧。”老太君道。
一聽這話，謝瑤遍體生涼，急忙道：“孫女做了那等事，不敢回府，怕污了府上的名聲。且……”
她不能帶着麟哥兒回府，更不能再做他們的棋子任其利用，成為衆矢之的。
“你不想回府？”老太君厲聲問道。
謝瑤一咬牙，磕了一個頭，道：“孫女不想回府，也絕不回府！”
老太君冷然道：“你就不想救柳姨娘了？”
她竟然用柳姨娘要挾她！
“那人立了軍功，很快要回京了，你以為自己和麟哥兒置身事外就能保命？”老太君看向謝瑤，道：“傻孩子，人為刀俎，你卻要做魚肉。”
謝瑤心思翻轉，老太君說的不錯，什麽遠離京城，不問世事，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麟哥兒乃皇長孫，以前那些人不動他，不過是認為顧君墨再無翻身之日，皇長孫的身份有實卻無名。可如今局勢不同了，顧君墨帶着軍功回來了，那麟哥兒這一層皇長孫的身份便會成為顧君墨大大的助力！
可老太君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話，難不成她想幫她？
不對！謝家人怎麽會幫她，不過是想騙她進局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