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水至清則無魚
這次京察,為歷年之最嚴,抓捕貪污受賄、結黨營私的官員無數,可謂震動了半個朝野。任何事都有個度,便是這京察也如此,若是牽連太廣,恐怕朝廷震蕩,人心惶惶。
聖上私下召喚京察史,言道論語中有一篇文章,那裏面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
聖上召見,卻只說了這麽一段話,京察史百思不得其解,便過到四皇子府上,把聖上的原話複述一遍。
新任京察史乃宋譽哲,本為刑部侍郎,因剛正不阿,素與謝顯章不和。此人以一己之力,肅清吏治,乃德行兼備之人。
顧君墨看重此人的品行,便舉薦他擔任此次京察史,聖上雖有猶豫,但也知道官風不正,是該清一清了,這才同意任命宋譽哲。
宋譽哲以顧君墨為靠山,果然揪出不少大案,當然也得罪了不少人。他還曾笑言,自己孤家寡人,哪日橫死街頭,望殿下給收屍就好。
“臣以為聖上召見,必有大事,可卻只說了這麽一句,臣實在摸不到頭腦。”宋譽哲道。
此時徐泾也在,道:“聖上所謂過猶不及的意思,想來是擔心這次京察牽連太廣,引發朝廷震蕩,所以讓你別再繼續查下去了。”
“但臣手底下還有幾個案子,證據已經收集的差不多了。”宋譽哲皺着眉頭說道。
顧君墨笑了笑,道:“宋大人,你若再查下去,本王可真要給你收屍了。”
“殿下何出此言?”宋譽哲問道。
“你再查可要查到太子頭上了,到那時,你定逼着聖上依法處置,而聖上若要維護便失了威嚴,所以你不能再查了。”顧君墨道,其實他早料到了,父皇不會動太子,畢竟那是他的嫡子!
宋譽哲長長嘆了一口氣,道:“若這樣的人登基,只怕是一代昏君。”
“非也,顧君衍雖不擇手段,但卻不是一個昏庸之人,聖上也是看重了他這一點。”顧君墨道。
“可比起太子,殿下您更為出色啊!”宋譽哲不平道。
顧君墨笑着搖了搖頭,他其實并不适合那個位子,他眼中揉不進沙子,他太随性自我,若是沒有五年前那件事,他也不會跟太子争。
Advertisement
宋譽哲雖有不忿,但既然聖上下話了,他也只能照辦。
送走了徐泾和宋譽哲,顧君墨正想回軍營,楚府的小人卻匆匆來報。
顧君墨趕到的時候,楚洛寒剛從柳姨娘那院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名大夫。
“怎麽回事?”顧君墨問道。
楚洛寒嘆了一口氣,道:“柳姨娘已經去了。”
“她前些日子不是還好好的?”顧君墨皺眉。
“還是讓大夫說吧!”楚洛寒道。
那大夫不想一個婦人而已,竟然還驚動了皇子殿下,當即不敢疏忽,一五一十的細細說來。
原那柳姨娘自從國公府出來,身上的傷是好了,可一直郁郁寡歡,不思進食。照顧的人只當她是心病,時間長了也就沒事了。可最近幾日,柳姨娘竟然開始吐血,這才找了大夫,一查竟然是中毒了,而且是慢性毒,想來在國公府的時候就已經被人下了毒,只是到現在才發作。
“這位夫人應該是被人灌了金剛石粉末,這種毒不易察覺,先期并沒有什麽症狀,只是不思飲食。金剛石粉末長期留在胃中,會增加胃的負擔,繼而引發胃出血,一旦發作,便無救治的法子。”大夫言道。
顧君墨眸色一深,怪不得謝瑤能把這柳姨娘從謝府帶出來,原來他們已給她下毒。
楚洛寒讓下人把大夫送了出去,這事多少他也有責任,畢竟是謝瑤托付給他照顧的。
“謝小姐那裏……”楚洛寒不知該怎麽跟她說。
“你照實說就是!”說完,顧君墨轉身離開。人之生死,他也不能掌控。
謝瑤接到楚洛寒送來的消息,一時竟覺得有些可笑,顧君墨不是說柳姨娘好好的?怎麽會中毒而死?
謝瑤用了很長時間才慢慢消化掉這個消息,照着楚洛寒的意思就是,其實送柳姨娘出府的時候,她已經中毒了,還是被謝家人下的毒!
老太君與她做了一個交易,她回到謝府,她送柳姨娘離開,若是柳姨娘早已被下毒,那麽……
她又被他們設計了!
謝瑤握緊拳頭,他們竟然敢……敢下毒害死柳姨娘!
陳氏擔憂的看着謝瑤,她心裏對謝家早已充滿了恨,如今又添了一份。
“我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謝瑤恨道。
謝瑤把柳姨娘的事告訴了承哥兒,姐弟倆抱頭痛哭,這是他們唯一的親人!
承哥兒消沉了很長一段時日,就在謝瑤擔心這孩子想不開的時候,他卻跟謝瑤說,他要進國學院。
謝瑤卻搖搖頭,道:“姐姐想辦法讓你拜師蘭蕙君子。”
承哥兒有些吃驚,姐姐竟然同意了!可……可姨娘的仇,他一定要報!
“姐姐既已身在這裏,便是為了報仇,你不必再攪進來。”謝瑤道。
“可我能幫姐姐!”承哥兒不甘心道。
“若你和麟兒有閃失,姐姐唯願一死,又談何報仇。所以,你若想幫姐姐,就遠離謝家的是是非非!”謝瑤道。
謝承眼中含淚,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了,可卻還是被姐姐保護着。
謝瑤去見老太君,她想問她,既然她已經答應她回到謝府,為什麽他們還要害死柳姨娘。
“柳姨娘死了。”謝瑤當面道。
老太君坐在紫檀木雕花羅漢床上,蓋着一猩紅萬壽羊絨毯,手中攆着一串佛珠。聽到謝瑤的話,她依舊閉目養神,神态安詳。
“您知道?”謝瑤問。
老太君睜開眼,看向謝瑤,緩聲道:“我不知道,但我能猜到。”
“為什麽?”為什麽柳姨娘非死不可!
“謝家人有謝家人的尊嚴,那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柳姨娘做了這等醜事,等于給謝家人抽耳光,他們怎麽可能放過她。”老太君道。
“所以,我能送柳姨娘出府?”
“一個必定會死的人,留在謝府不過是髒了一塊地兒而已。”老太君道。
謝瑤怒火滔天,可她只能強忍着,道:“謝家人的尊嚴就是把孫女送到別人的床上?就是欺負孤兒寡母?就是草菅人命?”
老太君眸光淩厲,道:“身為謝家人,你必須要為謝家犧牲!”
謝瑤冷笑一聲,道:“孫女明白了。”
這樣的謝家,她要毀了!
轉眼,又是月餘,這一段時間,謝瑤把自己悶在屋裏,名為躲避夏季的炎熱,實則是心緒低迷,不想和謝家人多說一句話。
她雖說要幫謝承想辦法拜師蘭蕙君子,可也沒尋到個契機,反倒是承哥兒自己通過同窗的介紹,竟得到了蘭蕙君子的賞識,答應收他做弟子。
只是老太爺定然不會同意,所以還是一籌莫展。
謝瑤找老太爺談了一次,短短一刻鐘,竟然就說服了他同意了。
承哥兒驚奇不已,問道:“姐姐,您到底怎麽勸老太爺同意的?”
“你知道蘭蕙君子是誰嗎?”謝瑤問道。
承哥兒搖搖頭,雖然他見過兩次,但确實沒敢問過。
“那人是陳安侯的嫡孫,老太君的外甥孫,也是三皇子妃的弟弟。”
承哥兒驚訝不已,心道那麽随性而為的一個人,居然還有這等身份地位,他竟沒有被框架住。
“可這樣的話,老太爺更不會同意了吧?”畢竟,謝家站隊太子,與三皇子該劃清界限才是。
謝瑤搖搖頭,道:“這三皇子背靠蕭貴妃,又有蕭家的權勢,難保不會取太子而代之。老太爺精明着呢,他還想着給謝家留一條後路,若真是三皇子登基,那麽因着你這層關系,或許能讓三皇子對曾經的太子黨謝家網開一面。”
“怕是姐姐點醒的吧?”承哥兒道。
謝瑤一笑,道:“話是這麽說的,老太爺之所以順水人情,還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
但就算真的是三皇子登基,也定然不會對謝家留情,畢竟殘黨餘孽太讓人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