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Bad dream

路願出事正值深秋時節。

街上矮胖的法國梧桐掉下它們如刀般的黃銅薄片。這條街很少有環衛工人來打掃。因為它的地位暧昧不清,既可以屬于公家,也可以屬于小區。後來便是兩邊都無人來看管。因此這些能割裂雙腳的金色得以幸存。

那天路願如往常一樣下樓去買早飯,刺耳的警笛聲響徹深秋寥落的清晨,激起小區裏暗伏的無數流浪犬的齊吠。

而餘景正是被警笛的轟鳴所驚醒的。如同小偷看見便衣拔腿就跑,餘景聽到警笛也會心生慌亂。家中沒有路願,這個點,她應該去早餐店了。

四號樓的門口圍滿了人。

當路願從電梯出來時,她甚至有了文武大臣擁戴新皇登基的荒誕聯想。

她摘下了鴨舌帽,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陰霾與笑意。這兩者結合,使她分外古怪。仿佛兜裏揣着□□,要和在場的各位同歸于盡。

“就是她!”人群中不知誰喝了一聲,“她就是路願!”

“舉起手,抱在腦後!”為首的那人是緝毒隊一隊的頭,路願見過他的照片。

“提個意見,我很配合的。”路願慢條斯理地戴上鴨舌帽,整了整頭發,“一會別把我按在地上。這地有點髒。”

隊員望向上司。

“好歹是個姑娘,你倆過去把她铐了。”

武警端槍指着她,不敢有絲毫放松。路願又有點想笑,至于這麽大陣仗嗎。

冰冷的金屬接觸她的手腕,她才有了一絲奇異的荒謬感。這一切如霧裏看花,好不真實。

她對自己精神恍惚的本領又有了新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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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dream

餘景說:“我們得想辦法搞點東西回來。”

她把空的塑料盒整個兒翻轉,倒在玻璃皿中的只有可以數出數目的三顆結晶體。

路願在一旁,雙手插在風衣兜裏,緘默不言。

“你有什麽想法嗎?”餘景捋了一把散在額角的劉海,把它們擱在耳邊,“告訴我,好吧?”

塑料盒子被餘景砸在了牆上,發出很響的分崩離析的聲音。路願的目光凝固在摔裂了的塑料盒上,半晌才動了動嘴唇,道:“我晚上會出去碰碰運氣。”

“我現在,整個人非常難受。”餘景說着又往手臂上貼了一張嗎啡貼,仿佛其上的皮膚被刀片劃得鮮血淋漓,因此需要許多的補丁來阻擋一二。“你知道這種感受的吧。”

“我知道。”路願的手一直不停地打顫,她知道這種感受!因為此時此刻,她也是如此,瘋狂地想要找到毒品,緩解焦慮和暴躁的情緒。好事很難成雙到來,壞事卻會。

路願擡頭看了眼牆上的鐘,将近十一點了,如果她再晚些出門,去夜場看看,也許會有收獲。但她已經連着去了好幾天了。只有那些群魔亂舞的男女和急迅旋轉的彩燈。

在陰影裏鬼鬼祟祟的二道販子,她一個也沒找到。偶爾有,賣的也是普通助興劑和Rush。

完全是為性服務的。

為期兩月的嚴打,仿佛像一個寒冬那樣漫長得離奇。而那些瑟瑟發抖的松鼠,已經吃完了所有埋在雪地裏的松果和榛子,正躲在樹洞裏,蜷縮在一塊兒取暖。

“我今天一定會帶東西回來的。”路願的語氣很堅定,靈魂卻在一片空洞虛無中瘋狂下墜,沒有谷底,沒有終點,只是墜落。

她确實得到了個消息,有藥頭會在今晚大發善心地公開發售一些□□和□□,但數量有限。如果情況不妙,還會關閉窗口,那樣所有人只能回家“吸”西北風。路願更害怕那是假消息。她們已經不能再等了。

因為松鼠原來鮮豔的棕紅色皮毛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像茅草那樣枯槁。

“嗯。”餘景打開衣櫃,從底下的抽屜裏拿出一沓現金放在木地板上。“有多少買多少。”

路願目測這有近兩萬。她蹲下來把錢揣進自己寬大的衣兜裏。“好。”

“我在家裏等你。”餘景邊說邊發抖,她再次撕開來一張嗎啡貼,生理性的眼淚從她的淚腺裏淌下來,“我出不了門。”

“我知道。”路願将坐在地上的餘景抱進懷裏,“我帶你去床上睡覺。你醒來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餘景抱起來輕飄飄的,路願并不太吃力。她天生力氣就比一般的女孩大些。一個人能扛起桶裝水上樓。

“去沙發吧。”餘景窩在路願懷裏,“正對着門。”

“好。”

路願抱着她走到客廳的沙發,将她安置好,又蓋了塊絨毯。餘景的手裏一直緊攥着一盒嗎啡貼。

“我先走了。”路願在門口換上鞋,又從櫃子裏找出她常年攜帶的折疊刀塞進袖口,以防萬一。

“還有臨別吻。”

餘景的聲音非常輕,她的眼淚一刻不止地流下來。

路願急忙折返,在餘景的額頭烙下一吻,低聲道:“睡吧。”

“晚安。”

路願轉身離開之時,已淚流滿面。她戴上風衣的兜帽和口罩,遮掩自己的身份。她像前方一點微弱的希望和光芒,像飛蛾撲火般的,追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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