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李韶華“噗嗤”笑出來,轉過頭來親親他的嘴角,說,“嗯,你想怎麽玩都行。不過今天啊,要睡覺了。”說着推了推周行之的肩膀,催促他關燈。
周行之坐起身來,趿拉着棉拖關上燈,又将門鎖銷上,複回來,躺在床上。
兩個人都沒說話,耳邊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陣子,久到李韶華快要睡着了,周行之才小聲說,“剛剛媽跟你說什麽了?”
李韶華腦子昏昏沉沉的,聽到周行之的話後也沒睜眼,只是緩緩地說,“沒說什麽。不過她好像知道我們中間分開過,你跟她講過?”
周行之愣了一下,說,“沒有講過。”
李韶華困極了,話說的黏黏糊糊的,“嗯,沒事。大概女人在感情上都會更敏感些吧。”
周行之親親他的耳朵,說,“睡吧。明天我跟她談談。”
李韶華沒說什麽話,只是在黑暗中點了點頭。過了會兒,才說,“睡吧,困。”
周行之親了一下他的頭發,拍了拍他的後背,溫聲說,“睡吧寶貝。”
之後,周行之卻怎麽都睡不着,在床上生熬到淩晨三四點鐘,才掀開被子下了床。
周行之的動作輕極了,李韶華卻在他下床的剎那從睡眠中清醒過來。他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卻沒說話。
周行之走出卧室,旋即将門帶上,屋裏便只剩李韶華一人。
李韶華坐起身來,用手撐住頭,這些年周父周母的刁難翻翻覆覆在腦海中翻轉着,他的心髒“撲撲”地在胸腔裏跳動着,臉變得通紅。
不是沒退縮過,明明離婚前的新年,他跟周行之就是在北京過的。
因為周父周母,他對青島一直怯得很,前些年TE有個不錯的項目在青島,他思來想去,卻還是拒絕了。他總覺得,這片土地,是不歡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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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實,也确是如此。
無論多少年過去,無論周行之有多愛他,又無論他有多愛周行之,在周父周母眼中,他始終都是個眼中釘,肉中刺。
以前,他是個刺頭,周父周母對他出言譏諷,他便對他們冷眼相看,到他倆離婚前,李韶華跟周母的關系已經降至冰點,甚至連過年都沒辦法一起過了。
可如今,他卻想好好跟他們二老相處,一來不不想讓周行之難做,二來是因為他打心眼想做個稱職的伴侶。他知道這很難,也很陌生。但他會好好去做。
他想了很多,情緒起起伏伏的,便失了困勁兒,一個人在床上坐到天明。直到他聽到腳步聲,才趕緊趟進被窩裏佯睡。
周行之打開門,在他旁邊蹲了下來,摸了摸他的額頭,低聲說,“寶貝,今天早起會兒好麽
?”
李韶華知道周行之是想他在周父周母面前留個好印象,便識趣的睜開眼睛,坐起來。
李韶華故意揉了揉眼睛,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問,“行之,你失眠了?”
周行之笑了一下,說,“可能是在黃鎮長那裏喝了些茶水,不怎麽困。”
李韶華應了一聲,沒什麽反應。
簡單的洗漱後,李韶華跟周行之一起坐在餐桌前,看到面前的菜煎餅愣了一下,說,“你烙的?”
周行之點點頭,“嗯,我烙的。等爸媽起了咱們一起吃。”
周父周母年紀大了,早晨起的早,不過一會兒便出來了。看他倆在餐桌前等着,怔了怔,說,“行之,你昨天開了一天車,怎麽還這麽早起來做早點啊?”
周行之下意識的挺了挺身子,說,“沒事,我跟韶華平時上班,早起習慣了。”
一頓早飯吃的四口人各懷鬼胎,但好在沒什麽争執。
九點多的時候,周行之提出帶李韶華出去給家裏置辦年貨,周母當時正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這話欠了欠身子,正想開口拒絕,周行之便搶在前頭說,“我倆真不累。”
待走出家門,兩個人才舒了口氣。
待在家裏,他倆才是真的累。
大年二十九,超市裏人滿為患,好在他倆也不怎麽急。周行之推着小車,在生鮮蔬菜區轉轉悠悠,最後選好食物,結了賬,回到家已經是十一點了。
周父周母已經開始在廚房裏忙活了,周行之把菜放在廚房裏,說,“我去貼春聯。”
周父應了一聲。青島風俗講究家中的兒子貼春聯,之前的兩年,周行之沒回家過年,春聯都是他自己貼的。
周行之貼完春聯,來到廚房,問,“媽,我做吧,你們出去歇着。”說着,便把周母手中的活接了下去。
周母洗了把手,看了眼一旁的李韶華,陰陽怪氣的說,“你看,找個男Beta就是不知道疼自個兒丈夫,也不知道搭把手。”
周行之沉着嗓子叫了聲,“媽,你別這樣。”
周母冷哼一聲,甩了甩手上的水,出去前說,“怎麽?說說都不行了?”
吃完午飯後,李韶華把鍋碗瓢盆都刷好歸置好,才回到卧室。周父周母也回了自個屋睡覺。
周行之不願把活兒留給周母做,省得她再說什麽話譏諷李韶華,便沒休息,一個人在廚房剁了鲅魚和韭菜的餡子。
正當他準備和面的時候,李韶華從他身後抱了他一下,說,“你教我和面吧。我們一起做。”
周行之回頭看了他一眼,柔聲說,“好,我們一起做。”
周行之拿來一個不鏽鋼的盆,舀了半盆子面,又加了半碗水在裏面,然後拿出兩個一次性手套,一個給李韶華戴上,一個自己戴上。
他伸手進去攪拌了起來,待到面快要成型了,才對李韶華說,“你試試嗎?”
李韶華學着他的樣子,攪了一會兒,便覺得兩只胳膊酸痛。周行之知他術後體弱,便笑着說,“你歇着吧。其實也沒什麽好學的。我來弄就好。”
李韶華默默地站在一旁,想起這些年來周行之給他燒飯做菜,自己卻毫不珍惜,心中愧疚難當。
待周行之活完面,複又從冰箱拿出一個面頭,放進盆裏。
李韶華問,“那是什麽?”
周行之用蓋子蓋住盆子,耐心的說,“是面頭。就是上一次發酵好的面剩下來的。用面頭發酵出的面比用酵母粉香。”
李韶華撓撓鼻子,“真的麽?”
周行之笑了笑,摘下手套,說,“不知道。不過我這麽些年都是在這麽弄的。”
李韶華心中又覺得愧疚。原來他忽視的生活中的細節,竟然有這麽多這麽多。
待面發酵好後,周行之将盆子放到茶幾上,拿了案板。他将面撕成長長的條,而後切成一個個的小塊兒,最後擀成圓圓的餃子皮。
他拿了一個餃子皮放在手心,夾了鲅魚韭菜餡兒進去,右手飛快的将餃子捏起來,放在案板上。
李韶華覺得有趣,便跟他一起包起來。
周父推開門,看到他倆一起包餃子,神色緩和了不少。周母随後走過來,瞥了一眼李韶華手上的餃子,嘴裏嘟囔了句,“這包的什麽玩意兒啊。”說完,便走開了。
李韶華看着自己包的餃子,胖胖的趴在自己手上,又看了眼周行之包的,頓時覺得羞愧,将餃子默默的放了下去。
周行之笑了一下,說,“沒事的韶華。你歇着就行。”
晚上吃飯的時候,周行之沒怎麽動筷子,待幾個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方說,“爸、媽,我們談一談。”
周母冷冷的笑了一下,把碗放在桌上,說,“你們想說什麽?”
周行之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說,“這些年,你們這麽不願意我跟Beta在一起,卻從沒對韶華提出過做人造子宮手術的要求。這點,我真的很感激。”
周母不是沒動過這個念頭。
每當抱着周葉的孩子,或是看着馬路上蹦蹦跳跳的小孩時,她都想要個孫子想的要命。所以人造子宮手術剛一上線,她就心動了,用盡一切辦法去了解。後來,心頭更是無數次盤桓着一個想法:要不然讓李韶華去做這個手術?
可饒是周母再不喜歡他,饒是周母再想有個孫子,她都說不出來這種話。
做這手術太過遭罪。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的視而不見。
周母頓時有些尴尬,說,“他做手術?我們可受不起。”
李韶華知道周行之想說什麽,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不必講,可周行之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在桌子下抓住李韶華的手,說,“可他卻自己做了這個手術。”
他的聲音顫抖着,整個人也是。仿佛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又像是這件事即将把他壓垮。
“沒有人逼他,甚至沒人跟他提過。可他自己去做了。”
周行之的聲音放小了些,似是因為害羞,卻是斬釘截鐵,“他真的很愛我。”
李韶華心中各種情緒湧在一起,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只能看着自己的丈夫,對他說,“沒關系的。”
周行之接着說,“他知道我不願意他受這種罪,所以跟我提出離婚。後來手術失敗了,不僅一個人忍受所有的痛苦煎熬,還選擇跟我徹底決裂。”說到這裏,周行之哽咽了。
他的胸腔震動着,似乎這間屋子太過狹小,他怎麽都喘不上氣來。
他用力呼吸兩下,說,“媽,從一開始就是我對他死纏爛打,是我非他不可,是我離不開他。可他又對我這麽好,我怎麽可能抛下他?”
周父周母看他說的懇切,臉上還挂了淚痕,頓時都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這些年他們又何嘗沒看出李韶華和周行之的感情,但做父母的,總希望自己的孩子走一條寬敞通順的路,而不是在泥濘的山路上步履維艱。所以哪怕過了這麽多年,卻依然意難平。這些心中的執念,便成了對李韶華根深蒂固的厭惡。
說到底,他們不是真的瞧不上這個人。
他們只是不願周行之走上這樣一條注定艱難的路。
“媽,這次回來是我倆共同決定的。因為韶華不想讓我為難,因為他也想得到你們的認可。他一次次被你這樣刁難,我真的很心疼。來之前我在想,我們再努力這最後一次,如果您實在沒辦法接受,我們就別再這樣互相折磨了。”
周母身體僵了一下,聲音也攀升了幾個八度,“你什麽意思?你還知道我是你媽嗎?”
周行之看着周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媽,當初家裏條件那麽差,你跟爸把我和小葉拉扯大真的很不容易,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和韶華也會竭盡所能給你們提供一個好的生活。可是韶華是我的愛人,他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他只有我,所以春節我一定會跟他一起過的。如果我們過年來青島對你們來說是添堵的話,我們明年可以不來。我會在別的時間回來陪你們。你們覺得可以嗎?”
周母臉色驟變,他盯着周行之的臉看了許久,最後才從嘴邊甩出句,“你威脅我?”
周行之搖了搖頭,說,“媽,我不想這樣的。可你不能在我心口連插六七年的刀子,還要我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媽,我真的沒法看韶華受委屈。我求您,別這樣了。”
周母突然想起上次周行之回家,臨走前對自己說的話,也是一句“媽,你別這樣了。”
她心中又氣又痛,她不知為何母子能走到這個地步。一時間,她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氣,靠在椅子上,喃喃地說,“我管不了你了。我也不會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