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湖邊密談

轉過身來，連晉的一張俊臉被光線分成兩半，一邊明亮得吓人，另一邊卻躲在陰影裏。

顏七七很想學着這個時代的女子那樣，“嘤咛”一聲，用袖子遮着臉羞怯地躲到樹叢裏去。但，這不是顏七七啊，何況，這狀元郎找她必定是有事的，她不聽聽感覺會好奇死，再說，婚前如果能将事情說個透徹，其實也挺好的。

“連狀元有禮。”顏七七盈盈施一禮，便低頭垂眸，靜立在一旁，她能留下來就是一種态度了。

“三小姐可以叫我連晉。”連晉聲音淡淡，但不算無禮，不過這樣的開場白卻很有意思，有意拉近關系，但目的性卻更強了，顏七七不禁暗笑，前世合作夥伴要提出什麽非份的條件之前，也總要說說好話的。

顏七七沒有順着連晉的話說“你也可以叫我七七”之類的，只是繼續微微淺笑，等着連晉繼續說下去。他不說，自己怎麽知道他是什麽來意，在地位不對等，沒有掌握主動權的情況下，當然要摸清對方的來路才好。

連晉倒也沒想到顏七七是這樣的反應，他終究是個古代的男人，雖然之前也見過顏七七的行為和一般大家閨秀頗有出入，但見到顏七七這個模樣，心裏還是堵了一下，越發地不想娶這樣的女子為妻了。

說起來，連晉還不到弱冠，對未來的妻子也是有着無限想象的，比美貌、溫柔、解意等等，顏七七美貌倒是足的，只是他連晉豈是光看外貌的膚淺之人，因此見到一交談就露出鋒芒和心機的顏七七，心裏很是不喜，冷意更是多了一分。

在心裏上，連晉不禁再退遠一步來看顏七七，她就那樣默默地看着自己，眼睛裏沒有自己熟悉的或狂熱，或怯懦，或欲語還羞……就那樣等着自己的答案，這一刻，連晉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心裏應該從未覺得自己比誰低一等的。

顏七七雖然沒說話，但那姿态也不容連晉再多想，只得開口說明來意：“不知道三小姐對與在下的親事，如何看待？”

顏七七一笑，這個問題老太太問過，顏大老爺問過，卻沒想到，這正主兒也來問。這話初一聽沒什麽，但是細細想來，卻讓人不舒服，你連晉如果娶的是宰輔家的小姐，你會問這句話嗎？不說宰輔，就算是個一般的官員家的小姐，恐怕都不會這樣問的。

若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此刻怕是羞愧難耐，顏七七看了連晉一眼，心想如果自己此刻哭着跑開，他會如何？

但顏七七懶得去做那副樣子，于事無補不說，還浪費時間。而且，顏七七從連晉的眼裏并沒有看到輕視，因此可以斷定，他是真心想問這個問題。

“連狀元不想娶有很多辦法，何必來問我呢？我不過是個商戶女，您認為我的想法值幾斤幾兩？與其浪費時間，連狀元有話不如直說，你本就很清楚我的未來并不在我手中，甚至不在顏家手中。”顏七七的一番話直接得叫連晉半晌開不了口，最後不得不嘆，“你倒是個明白人。”

“明白不明白的，都不重要。”顏七七伸手掐了一朵花兒，然後扔進水裏，道，“我還是那句，連狀元有話不如直說，我四妹一會兒恐怕就要過來了。”

連晉看着顏七七，這個女子的容貌絕美，但越是交談，卻越超越他的想像，上次在城隍廟無意的一次偷聽，讓他本以為她是個養在深閨但滿腹心計的卑劣女子，現在看來，卻似不是如此，坦率得叫他本來覺得很容易開口的話，竟有些難以啓恥。

且，她一直是以“我”自稱。

顏七七見連晉沉默了半晌還是沒說，只得自己道：“連狀元的難處我倒也是猜出了一二，你不滿意這門親事，但又拗不過家族，狀元郎若是想在小女子這裏為意中人尋求一個位置，何不等到大婚以後？我這樣的人即使進了侯府，也是只有被拿捏的份。”

連晉詫異地看着顏七七，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這件事情，連他父親和母親都不知道。

“你是怎麽知道的？”連晉的聲音裏終于有些一絲波動。

“若不是有了意中人，即使你再怎麽不樂意娶我，也犯不着找上我來問我有什麽看法，頂多日後晾着我便是。”顏七七瞟了連晉一眼，狀元之才自然智商不會太低，但似乎對女人卻不大了解，所以幹脆說，“連狀元是關心則亂，我一個商戶女，家裏除了錢什麽都沒有，您就算是把我踩進泥土裏，寵妾滅妻，我又能怎樣？”

“你又豈是能踩進泥土裏的人。”連晉深吸一口氣道：“我與一個女子情投意合，但卻因為家裏原因，不得不……與顏家聯姻，連某并不想誤了三小姐的終身，以三小姐的聰慧，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但如果小姐同意與連晉只做名義上的夫妻，連某必定會護小姐一世。”

連晉的意思顏七七懂，他有意中人，因為家裏的原因沒辦法娶為正室，但卻明白地告訴顏七七，她将只擁有一個名份，如果她接受，并安份地守着這個名份，将會一生榮華，當然，這是表面上的。實際上，他除了“正室”之外的一切都将是屬于他的意中人的。

如果在外人看來，連晉真算是厚道的了，你一個商戶的庶女嫁進侯府，有身份有地位，失去一個丈夫，得一個庇護一生的承諾，還給家族謀利了，怎麽着也是件劃算的事情。

可顏七七不滿意，她冷笑一聲道：“連狀元或許覺得自己心意誠摯是個君子，我也相信連狀元的真心，只是，連狀元既然對意中人一片癡情，難道不想讓她坐上正室的位置？”

連晉沒有一絲表情的臉，終于有了一些波動，但還是說：“小姐何必揶揄在下！”

“如何我願意和離呢？”顏七七看着連晉。

“你……”連晉不可置信地看着顏七七，正常女子也不願意和離，何況她一個商戶女，居然同意放棄侯門媳婦的身份，主動和離，這實在是不合常理。

“三年。”顏七七伸出三根蔥白的手指道，“三年後，我和連狀元和離，我的嫁妝我自己帶回，也将正室的位置還給你，給你的心上人坐。”

連晉苦笑一聲，搖頭道，“不是連晉為難小姐，或者……而是，恐怕家裏人會不答應。”

“侯府為什麽要娶我過門，不過是為了錢，如果我可以為侯府謀得這一份財富呢？”顏七七自信滿滿地看了連晉一眼，其實她心裏并沒有她表現得那麽篤定，但總算是有一條可以走的路，她就一定要去走，所以她需要三年的時間。

連晉微皺着眉看着顏七七：“三小姐可以？”

“我是商戶之女，別的不敢說，賺錢卻不成問題！”顏七七不多說，只是又回複了之前的淺笑淡然。

連晉雖說不能全信顏七七的話，但對于他來說，信總比不信要強，于是鄭重地點頭道：“如果姑娘可以做到，那連晉答應姑娘，姑娘可還有別的條件？”

“有！”顏七七看了一眼顏婉蓮離開的方向，加快了語速：“你要送一紙和離的契約給我，和離時間空着。”

連晉深吸一口氣，商戶女子果然厲害，他腦子裏情不自禁地出現了心上人的弱柳纖姿的樣子，雖然二人容貌上不相上下，但氣勢上卻截然不同。

“好，我答應你！”連晉鄭重地向顏七七抱了抱拳。

“我四妹想必快來了。”顏七七微微一笑，示意連晉可以走了。

“連晉隔日再與小姐聯絡。”連晉說完便閃身離開，顏七七看着那矯健的身影不禁苦笑，這倒是一個癡情的人，一人男人能為女子做到這份上也不容易，但自己在這個世界裏，恐怕是得不到一心人的。

不過，與連晉有了這樣的約定，顏七七心裏松快了許多，如果能不嫁進侯府最好，一旦真的要嫁了，也有退路了。

連晉一走，之前避開到一旁的翡翠便過來接着服侍，也并不多話。

顏七七并不擔心翡翠将今天的事告訴老太太，她知道翡翠其實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之所有聰明，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明白自己的位置，在什麽位置做什麽事。作為丫鬟，翡翠當然知道顏家和侯府之間的差別所在，老太太就算知道顏七七和連晉見面的事又能怎樣？何況，還會将顏七七給得罪了，怎麽看，顏七七的前途相比較起是遠大的。

“聽說這段日子，你母親病重？”顏七七忽然問翡翠。

翡翠一愣，沒想到這點小事情顏七七居然也知道，當差這麽多年，她很明白她們這些下人的命還不如主子的一個寵物重要，所以生病這件事，的确算不得什麽。但卻沒想到，顏七七知道，還問了出來。

“謝小姐問，奴婢母親已經病了一個多月了……”翡翠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都有些哽咽了。

顏七七現在的能力幹別的不行，查查一個丫頭家的底細還是底細還是沒問題的，尤其是翡翠這樣的大丫頭，連他哥在外面用她的錢置了一房妾室，還對自家母親和妻子不聞不問都知道了。

“回去的時候，拿一些銀子回去給你母親好好找個大夫看看，你也回去呆一些日子吧。”顏七七輕嘆了一聲，親情對于她來說，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可惜兩世都沒能擁有。

“姑娘！”翡翠一個激動，竟然跪倒在地，沖着顏七七磕起頭來。

顏七七剛要伸手去攙扶，卻聽到一個尖刻的聲音道：“喲，這是怎麽啦？就算是要罰丫頭，回去想怎麽罰不行，居然在雖人家的園子裏尋誨氣，真是沒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