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寂靜的夜裏,透過窗戶照進來的月光被人身遮擋了大半,山姥切就這麽單手靠在窗上,保持着能一步進屋的動作。

就像是莎士比亞筆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在夜裏背着所有人私會。

“我有事找你。”

他沒有像是往常那樣,會先禮貌的問“我能進去嗎?”又或者直接選擇沉默,明明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卻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他沒有選擇龜縮在自己所架起的一方天地,而是選擇了,今晚要弄清所有事的積極樣。

“進來吧。”

早晚都要來到的事,再去矯情掙紮也沒用了。

得到了彌生的首肯,山姥切一步邁進了房間裏,進入後,還不忘記拉上窗戶,“夜風太涼,你現在的身體受不了。”他責備着,說完,卻又道歉:“……對不起,我不是因為孩子,只是,你生病的話……”

“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笨拙的表達着,自己不是因為孩子的關系而跑來說教,本來看起來熟練的夜會行動,也因為解釋不清變得拘謹起來,像是在自我厭惡一樣,山姥切縮入了昏暗的角落裏,明明靓麗的外表,卻奇妙的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山姥切晚上不睡,是有什麽事嗎?”

不是跟之前一樣叫自己國廣,而是直接叫了山姥切……

這一瞬間,山姥切仿佛遭到了重擊一般,心裏泛起一絲苦澀,“阿魯吉真的很厲害呢。”她以前,曾經不止一次對他提到過,語言是藝術也是利刃,“但是,不會因為你改變了稱呼,就會被這麽簡單的擊退。”

今夜的山姥切意外的很堅韌,就如同他刀刃給人的感覺一樣。

“唉,我大概也猜到不行。那麽,你是來詢問孩子的事吧?”

山姥切點了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這也是我來的原因之一,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每每回想起來都在意的不行。”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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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彌生不是有說過,當一切結束了,你有話要對我說。”

如當頭一棒,彌生驚得渾身一抖。

山姥切已經明了了,“果然,那個時候的恍惚并不是意外,而是真的在那幾秒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嗎?對我來說,就好像是一場夢,醒來後留下的只有感覺,夢裏的事變得模糊不清,只依稀記得一點片段。”

“你還記得什麽?”彌生好奇。

“那場夢裏,好像有人叫我的名字——山姥切國廣。”

是的,他會有這樣的記憶,正是彌生呼喚過他的證據。

“之後呢?”

“記憶有點模糊,但是……”山姥切說到這裏,面上爬上了紅暈。明明整個夢境裏一片模糊,他卻唯獨對這個片段記憶清晰。那對他來說,幾乎是上級待遇的片段,實在是不該由他來敘述。

“不勝榮幸的經歷。”話落,山姥切仿佛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勇氣,單手遮住了半張臉。

而他對面的彌生,臉上已經通紅的像是打了粉底。

如果換做是嘴花的青江,又或者是會調戲自己的白澤,他們說什麽,花音都不會臉紅,現在卻偏偏是最老實的山姥切……

“哪有人會用榮幸……”

“但是,對我來說,的确是榮幸……”山姥切說着,擡手看着指尖,好像現在還能感覺到那時觸碰到彌生肌膚上的感覺似得。

“那個,所以這個孩子……”

山姥切心裏已經有了想法,也将肯定的答案帶到了面上。

可彌生,卻在擔憂着。

“你沒懷疑過嗎?”連狐之助都說過,刀的付喪神與人有生殖隔離,想要孕育子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山姥切就沒懷疑過,這個孩子可能跟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嗎?!

山姥切定定的看着彌生,反問道:“為什麽要懷疑?”

“付喪神是無法孕育子嗣的。”

“那樣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山姥切垂目,目光溫和的看着彌生,“現在您的身體裏,的确在孕育着我的孩子,只有這一點,我很肯定。”

“為什麽?”

“是一種感覺。”山姥切慢慢從黑暗中出來,爬行向彌生,試探着向前伸手,想要觸碰到她的臉頰,“我不知道人類是不是也這樣,但是我有感覺,一種很強烈的鏈接感,從這裏,一直延伸到我這裏。”山姥切手指滑下,輕輕觸碰到彌生的腹部,然後将手移到自己的胸口。

“人類不會有這種感覺。”哪怕是有,也是擁有與喜愛之人有了子嗣的幸福感。

“我沒有在說謊。”似乎是怕誤會,山姥切強調着,“我可以感覺到,這裏不只是一個生命。他們一個很強,另一個顯得弱一些。”

雙生子?

彌生略有些驚訝,不得不再感嘆,……山姥切可以啊。

不過,她才剛懷孕兩周,小家夥們還只是胚胎期狀态,真的可以感應到嗎?她自己是沒有多少感覺的,除了知道懷孕後,腹部有一種帶着重物的惴惴感的錯覺外,剩下的變什麽也感覺不到了。

“我不是很懂,但是我相信你。”山姥切從來不騙她。

信任是很重要的。

山姥切突然覺得,心中的苦澀也不是那麽難受了,“我可以抱抱你嗎?”提出請求後,他已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卻沒想到,彌生會主動靠過來。

懷裏多了一個暖源,他本能的用身體将她護住,看着她趴伏在自己懷中,側身蹭了蹭他胸膛的小動作,這一瞬間,可以稱之為幸福了吧。

輕輕嗅着她洗過澡後的香氣,虔誠的在她的發間落下一吻。

明明現在撫摸也感覺不到什麽,他卻執着的試探的去觸碰她的腹部。

“我會保護你們的。”哪怕要為此獻上生命。

這是無數次提過的誓言,卻從沒像是今天這般,讓彌生深信不疑。

但是她知道,山姥切的內心話一定立着可怕的旗子,“如果只剩下我和孩子,我會立馬收拾包袱改嫁的。”

山姥切如同被打了一悶棍,尤其是想到本丸裏已經有不少考慮接手彌生的付喪神,“我不會扔下你們的,我會保護你們。”也會好好保護好自己。

看到山姥切一副不爽快的樣子,彌生擡起頭來,在他下巴上印上一吻。

“嗯,我知道國廣可以做到。”

不是山姥切,而是國廣。

對于山姥切而言,幸福大概就是這麽簡單吧,“感覺像是在做夢。”生怕自己會從這美夢中醒來,只能用親昵的動作去确定懷裏的人是否真實。

在眼簾上印上吻,又像是奶狗一樣窩在脖頸處輕嗅。

本丸的其他刀如果看到了這麽黏人的山姥切,大概會大跌眼鏡,然後認為自己沒睡醒,又或者是懷疑今天早上開門的方式不對吧。

“我今晚可以留在這裏嗎?”

蹬鼻子上臉了!

“你不怕隔壁的三日月發現嗎?”

“我不怕。”實際上,他來的時候,三日月宗近已經發現了,在窗外看了他好一會。但是三日月沒有阻止,像是為了确認什麽,而準許他來到彌生的房間。

既然,現在他已經知道明天要面對什麽,為什麽不選擇在彌生身邊多呆一會。

“敗給你了。”彌生松口了。

畢竟山姥切很少請求,而且只是留宿一晚上……

山姥切微微一笑,脫下了衣服,留宿本就是突然決定的事,他也就沒有帶睡衣。不過,這不是問題。

“你的衣服放在櫃子裏,最上頭。”

因為山姥切總是不肯收下彌生買的衣服,可是每次給付喪神們買衣服,卻唯獨沒有他的很奇怪,這就變成了死循環。彌生會給山姥切買衣服,但是鐵定會被退回來。久而久之,她自己的衣櫃裏,多了給山姥切攢下來替換的衣服。

山姥切随便找了件T恤,又拽出條長褲,他從沒想到過,自己不收彌生買的衣服還有這種好處。

山姥切脫襯衣時,彌生就扭過頭去了。

然而,心裏經不住挑釁,沒三秒就忍不住好奇心看過去。

每日練習刀法,時不時要帶隊出門巡視,又或者跟敵人對陣,山姥切卻還是像少年一般遷細,哪怕身上有凸起的肌肉,也不像是他的兄弟山伏國廣那樣充滿力量。與其說是看似文弱的秀氣,不如說,身體的素質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你在看什麽啊……”注意到背後的視線,山姥切有些羞澀的擡起手來做了一個拉扯的動作。可是今天他沒像往常那樣披着被單,這樣的動作毫無用處。

“明明都敢在我屋子裏脫衣服了,幹嘛要害羞?”

“因為彌生的房間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回避啊。”而且,山姥切相信他要是現在出去換衣服,一定會被三日月堵住。“不要看啊。”

“是是。”彌生嘴上答應着,擡起手來裝作遮住臉,卻在山姥切收回視線時,再次放下。

是真的很纖細。

“連腿上的肌肉分布也很漂亮呢。”

“唉?”山姥切渾身一僵,猛回頭,便看見了繼續盯着自己的人,“不是說了……”他話還沒說完,因為換褲子的關系,腳底下不穩,踉跄的蹦跶了一下,然後就……

“咚”的一聲。

被褲子絆倒了的山姥切,就這麽躺在了地上。

“國廣你沒事吧?”

聽見彌生的焦急的詢問聲,山姥切翻了個身,連忙勸阻了要過來的人,“我沒事!”

“但是剛才的聲音……”真的很大啊。好在她住的地方距離其他刀遠,不過……

“阿魯吉,發生了什麽事嗎?”窗外響起了三日月的聲音。

對,她隔壁還有一個鄰居。

彌生想起這唯一的鄰居,出聲回應道:“不,沒事!只是書堆倒了。”這個理由簡直完美,畢竟彌生沒事就在房間裏堆書玩,倒個書堆再正常不過。

“你沒事吧?需要我上去幫忙嗎?”

“不不不,不用了。”彌生趕緊回絕了三日月的好意,“只是一小摞倒了,也沒砸到我。”

有的時候一個謊言,就需要千千萬萬的謊言去圓。

正提着刀站在廊下的三日月沉默着,他看着緊閉的窗戶,最終還是收起了刀道:“無事便早點休息吧。”說完,回到了隔壁的房間。

三日月離去,殺意随之而去。

山姥切松開了緊握着的手,舒了一口氣,将褲子提上。

如果三日月執意上來,他剛才的狀态還真是不太好解釋,在夜裏衣冠不整的來到彌生房間裏,怎麽想都不是正經刀能幹出來的。

山姥切忍不住哀嘆一聲。

“吓了一跳?”彌生自己也驚出一身虛汗,“真像是羅密歐和朱麗葉,只能違背着家裏人偷偷相見。”

山姥切欺身上前,将被子拉過來,蓋住彌生躺了下來,“那不是悲劇嗎?”

“嗯,最後的結局并不是美滿的。”每次想到這部劇的結局,彌生都感覺,主角真的太愛腦補了,“山姥切看過嗎?”

“嗯,大和守的收藏裏,有這部舞臺劇。”

“不喜歡嗎?”

“嗯。”

悲劇,的确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悲劇。

“從他們立場不一樣卻依舊相愛開始,這個故事就注定是悲劇收場了。”愛是偉大的,但是在家族的面前,它不堪一擊。

山姥切将彌生環入懷中,小聲道:“我們是一樣的。”

相同的立場,相同的使命,一年多的相處,比那樣一見鐘情虛無票面的愛更堅固。

彌生感覺自己能從山姥切的眼中讀到這些,她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吶,國廣,我之前不是說,有一件事想對你說嗎?”

“嗯。”

“我喜歡你。”

山姥切小心翼翼的環抱着,将臉藏在了她的脖頸邊,小聲回應了一個“嗯。”的聲音。

“是想要和你交往,稍稍期待着未來的喜歡。”

雖然還遠遠達不到能稱之為愛的感情,但是足夠讓山姥切為之動搖。

感覺着環抱着自己的人在輕輕顫動,彌生小聲道:“我喜歡國廣,總是在我身邊,總是默默付出着的山姥切國廣。”

“唔。”

有的時候,想要一個人停止說出那些讓人羞澀的話,只要用吻封住她的唇就好。

彌生抓着眼前人的衣服,默默地承受着這青澀的吻。僅僅只是貼着,就讓她整個人像是被揪住了後脊一般,有那麽一瞬間,她懷疑自己的精氣都要被山姥切吸走了。

慢慢松開懷中人,山姥切像是籠罩上了一層紗,淡粉色的臉頰,水潤的瞳中承載着滿滿的溫柔,“我也……喜歡彌生。”他用指尖輕輕刮掉彌生眼角的淚痕,撥開她額前的發印下一吻,“睡吧。”

像是魔咒一般,彌生眼前變得朦胧,終于抵不住困倦閉上了眼。

這一夜過後,彌生有好久沒再看到山姥切了。

明明清晨起床時,他還在自己眼前,還說會盡量不會離開她太久,可是等他換完衣服出去後,沒一會,留下的只有長谷部帶來的,安排他出去遠征的報告。

在本丸裏,這是極為正常的一件事。

其他的刀對此也沒有表示過,大家依舊如往常一樣,只是長谷部每次看見她,都緊張的仿佛要原地爆炸,而歌仙和燭臺切開始單獨為她準備有營養的食物。

直到,山姥切持續了一周都在外不回來。

“嘔……”

明明懷孕還不到一個月,彌生的反應卻嚴重的厲害。

沒有進食的想法,吃進什麽都會吐出來,連在夜裏都會無故驚醒,然後再也無法入睡。本來還被養胖了一些的身材,都被折騰的生生瘦下來了,整個人看起來蒼白萎靡了好多。

歌仙和燭臺切試着變着法的做東西,希望彌生能吃進去,卻完全沒有用處。

在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三、四天後,小狐丸開始不滿了,“把他叫回來吧,擅自出手的懲罰怎樣都好,阿魯吉的情況已經不能拖了。”

“說的好像決定處罰山姥切時,你自己沒有那麽高興的雙手贊成一樣。”鶴丸嘴角抽抽,扭頭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人,“宗近,當初是你提議的,現在怎麽辦?”

莺丸道:“本丸裏,只有我們幾個知道,這麽長時間讓他出去,已經讓堀川他們起疑了。”

三日月押了一口茶,眯着眼睛看着水池裏胖乎乎的錦鯉。

石切丸勸道:“說實話,我現在還是無法相信,山姥切是……他不是那樣積極的人,說不定跟阿魯吉是兩情相悅。”

“我信任山姥切的為人,只是……政府那邊。”三日月幽幽道。

“瞞不住呢。”莺丸道。

“幹脆幹掉狐之助吧?”鶴丸提議,“只要那家夥不跟政府聯絡,不就沒人知道了?”

“這還真是可怕呢。”狐之助不知道從哪兒出來的,不過它出現後,身邊就釘了一把刀了。

小狐丸微笑的将被自己吓了一條後,整個狐身都僵直的小式神拎起,“雖然你長得很可愛,但是作為政府的爪牙,很讓人不放心呢。”

狐之助立馬表忠心,“諸位可以放心,作為式神,我的主人只有彌生大人一位。”

三日月宗近終于擡起眼來,正視了那只可愛的小狐貍,笑着道:“姑且信任你了。”

“但是,你要做了違背誓言的事,就斬了你。”莺丸吓唬道。

“衆位大人可以放心。”

狐之助乖巧伶俐以及懂得看大局,放在大千世界中也算是有小小的城府了,不過對于付喪神們來說,這些都不重要,這只是一只小小的式神,與付喪神們的力量比還是太過弱小了。

雖然力量不足,但是狐之助想要給你找麻煩的話,雙方也讨不到好處就是了。

所以,這樣的投誠對三日月他們也樂得見着。

“既然沒有阻力了,就讓山姥切回來吧。”石切丸現在真是當爹的心,彌生每日難受的樣子,看的他心疼不已。如果真有個閨女了,大概就是這種狀态了吧。

三日月宗近點了點頭,“可以叫他回來了,但是,得讓他收斂些。其他刀,還不清楚這些事。”

作者有話要說:

掉馬還要點時候,先幹掉狐之助。

付喪神的孩子嗎,還是不要讓頂頭上司知道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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