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留
延禧宮內,令妃靠着軟榻睡着了。
臘梅輕手輕腳走了進來,輕聲喚道:“娘娘,太晚了,安置了吧!”
令妃醒了過來,看了看一旁的臘梅,迷迷糊糊問道:“皇上沒來麽?”
“奴婢聽說,皇上今兒晚上去了景仁宮。”
“景仁宮?”令妃頓時清醒了,是了,她太過大意,有些東西,得到時尚未抓住卻已失去。可是她不甘心,皇後已然有了小阿哥,自己卻尚無子女,将來……“臘梅,孫太醫可将本宮要的東西送過來了?”
“禀娘娘,東西已然送到了。”
令妃輕輕颔首,起身安置去了。
乾隆十七年九月,養心殿內傳出乾隆爽朗的笑,四川總督岳鐘琪上書奏禀:蒼旺之亂已平,聖上無需憂心。乾隆合上奏折,即刻拟旨:加封岳鐘琪太子太保,賞三眼花翎。
未時三刻,小路子手上托着個方方正正的檀木盤子,跪在乾隆身前道:“皇上,該翻牌了。”
乾隆擱下手中的筆,擡眼望了過去,最醒目的總是令妃魏佳氏,他不禁瞥了一眼小路子,仍是翻了那塊牌子。
延禧宮內,令妃接旨沐浴,皇上這幾日為着公務,一直不曾臨幸後宮,今日應該不再繁忙,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她自是有些欣喜,當然未忘記打賞小路子。
冬雪立在一旁,向木桶內撒着花瓣。
“冬雪……”令妃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東西可都備好了?”
“禀娘娘,東西都已齊全,萬歲爺前陣子送來的法蘭西香水,臘梅業已取出來了。”
令妃輕輕颔首,由冬雪扶着起了身。坐到梳妝臺前,任由臘梅為自己梳着頭發。她看着手邊那碗黑漆漆的藥,抿了抿嘴唇,為了龍嗣,她魏小玉竟然懇求太醫給自己開生子藥方。嘆了口氣,端起藥碗,昂首喝了下去。
入夜的紫禁城內有些陰冷,坐在暖轎裏,令妃心裏還是有些涼,皇上既要臨幸,為何不親來延禧宮了呢?嘆了口氣,外面已有公公禀報道:“娘娘,養心殿到了。”
養心殿內室滿是龍涎香的味道,乾隆歪在榻上,雙目微合。
令妃進屋福了福身:“皇上吉祥。”
乾隆擡眼看了看,她今晚還真是有備而來,只可惜,那法蘭西香水的味道混在龍涎香裏真是有些維和。
他捏了捏鼻梁,起身攬住令妃,嘴角噙着一抹不知是何意的笑,在她耳畔道:“小玉今天很漂亮。”而後直接将她按倒在床上,翻雲覆雨……
醜時三刻,小路子在帳外喚道:“皇上該起了!”
乾隆起身,用手指蹭了蹭鼻子,自己似乎對這洋鬼子的香水有些過敏,看了眼帳子裏仍舊睡着的令妃,冷冷地扔下兩個字:“不留!”
小路子站在一旁,忙躬身道:“嗻!”他有些不解,皇上子嗣本就不多,令妃娘娘又是得寵,怎的就不願她誕下龍嗣呢。
乾隆握着已挂好的朝珠,眼裏,一抹堅毅,或許是她昨日太過妖豔,或許是香水之過,總之,她魏小玉還不曾有資格替自己誕下龍嗣。
寅時剛到,景仁宮內,十二阿哥永璂已經在搖籃裏不停蹬着小腿,揮着小手。景娴掀開芙蓉帳,坐在床邊逗弄着搖籃中的兒子,永璂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額娘,竟笑出聲兒來。景娴很是高興,輕輕抱起兒子摟在懷裏。
容嬷嬷輕聲走了過來,福了福身,道了聲兒:“禀皇後,今兒早上,萬歲爺說‘不留’!”
“哦?”景娴将永璂交給剛進屋的奶娘抱下去喂奶,而後搭着容嬷嬷的手起了身,“嬷嬷該不是聽錯了吧?”
“這麽大的事兒,老奴不會弄錯。”
景娴輕輕颔首,她有些詫異,皇上這些年來,即便對着常在,也不曾說出‘不留’這兩個字,這令妃又是得寵,怎會如此……她只能感慨:“所謂伴君如伴虎也不外如是了吧!”
早有小宮女上前給景娴梳頭,她把玩着手中的金簪,若有所思……
“嬷嬷,這陣子,漱芳齋那位‘熱騰騰的格格’是不是太過安靜了?”
容嬷嬷交疊的兩手攥到了一起,回話道:“娘娘,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景娴低頭笑了笑,揮退了一旁的宮女:“嬷嬷,現下這宮內就只剩本宮與你。”
容嬷嬷不再猶豫,躬身說道:“老奴聽說,這還珠格格與五阿哥走的甚是親近,雖說這還珠格格在衆位阿哥、格格中也頗有人緣兒,可是,與五阿哥的關系……”
景娴蹙了眉,這小燕子與永琪血管裏總是流着一樣的血,倘若真如容嬷嬷所說,忒也荒唐!莫說是在這深宮大院,即使是在民間,怕也難容吧。漸漸地,她嘴角漾起一抹苦笑,皇後這個位子,坐上又如何,不坐也未必不樂……
“嬷嬷,晚些時候,你和本宮一同去一下漱芳齋吧。還珠格格應承本宮的事兒,也該兌現了。”
容嬷嬷福了福身,道了聲:“嗻!”
卯時三刻,漱芳齋內,小燕子正對着乾隆大談特談她的‘如人飲水論’。乾隆笑着搖頭,不置可否。眼前這個‘不在格子裏的格格’,的确能令自己開心,可也未免太過了,她身上,可有夏雨荷的半分影子?又有幾分像自己呢?
“格格的‘飲水論’果然精彩。”景娴由容嬷嬷扶着進了漱芳齋,福了福身,道:“皇上吉祥。”
乾隆颔首,親自扶着景娴起了身。
經過上次的‘出氣球大賽’,小燕子對皇後的敵意亦少了許多,便規規矩矩行了大禮,道了聲:“皇後吉祥。”
景娴在乾隆身旁坐定,并未叫小燕子起身,只是淡然一笑:“格格日前應承本宮之事,今日可準備妥當?”
乾隆眼睛一亮,幫腔道:“小燕子,你可以不知道‘如人飲水’下半句是‘冷暖自知’,可既已身為格格,一諾千金這最基本的,你還是要懂得。”
小燕子輕輕嘆了口氣,喚她一聲‘皇額娘’,似乎并不困難,可是這‘晨昏定省’四個字究竟是何意,她還沒弄清楚,遑論去做了!她輕輕對身旁的紫薇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而後重重叩了頭:“小燕子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吉祥!”
景娴看着‘戲’一樣的小燕子,真是哭笑不得……轉頭看了眼一旁的乾隆,後者竟也看着自己,眼中蘊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仿若在說:“你的要求未免太過簡單。”
二人一來一往眼神交彙之時,夏紫薇已上前奉茶:“皇上、皇後娘娘,這龍井是用清晨荷葉上的露珠水泡制的,應該和平日裏的有些不同。這千層酥是奴婢用家鄉的法子做的。”
“家鄉?”景娴頓了頓,問道,“也是,大明湖麽?”
紫薇立在一旁,恭恭敬敬答了聲:“是。”
“本宮聽聞,你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想必也是出自書香世家,你爹娘又如何會舍得你入宮做宮女呢?”
“奴婢、奴婢……”紫薇看了看身邊的小燕子,她的特赦令一日不曾拿到手,‘真相’便一日不能大白于天下,于是回的隐約,“奴婢的爹,在奴婢尚未出世前為了前程離開了奴婢的娘,奴婢的娘守着爹的一句承諾,等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兩年前生病死在了濟南。”言罷,看了看上座的乾隆,後者正自飲茶,一個宮女的身世,自然提不起他太大興致。
景娴看了看小燕子,又看了看紫薇,繼續問道:“那麽,你北上‘也’是為了尋親麽?”
“奴婢……”
未待紫薇回完話,漱芳齋外響起了永琪的聲音:“小燕子、小燕子……”
待到進了內室,永琪方發覺皇上、皇後也在,便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永琪給皇阿瑪、皇額娘請安!”
尾随其後的福爾康抱拳躬身道:“臣福爾康參見皇上、皇後娘娘!”
乾隆瞥了一眼眼前的兩個人,突然覺着有什麽不對,永琪與小燕子的關系似乎太過親近了,親近的不似兄妹……禦前侍衛的福爾康就這麽大搖大擺入了格格的住所,倘若傳了出去,又成何體統?後宮畢竟還是後宮……然而,他威嚴的臉上卻不露一絲怒意,只是對着永琪問道:“天主教的事,你可查清了?”
永琪應對道:“阿瑪方才在朝堂上已傳旨将此事交與陳宏謀大人全權處理,是以兒臣……”
“是以你可以對此事全然不理了?”
永琪有些惶恐,只得躬身答道:“兒臣絕無此意。”
景娴看了看乾隆,輕輕嘆了口氣,看來,這‘黑臉’還是要自己來唱,于是徑對着永琪說道:“五阿哥,你與還珠格格是‘親兄妹’,關系要好,本宮看着自然高興。可是,這漱芳齋畢竟是格格的香閨。”言罷,有意看了看立在一旁的福爾康。後者已然了解兩位主子的意思,閉口不言。
“是兒臣做事莽撞,思慮不周,日後定當守着規矩,兒臣告退。”言罷,與福爾康一前一後退出了漱芳齋。看着他們的背影,景娴搖了搖頭。
小燕子剛剛‘喂’出聲兒,便被身後的紫薇扯了扯袖子,是以閉了口。
乾隆心裏有一些謎團,扯不清,道不明;只是牽起景娴的手,起身說道:“朕與皇後有些乏了,你們跪安吧。小路子,排架景仁宮。”
候在門外的小路子躬身道了聲:“嗻!”而後高聲道:“萬歲爺排架景仁宮!”
小燕子只得福了福身:“皇阿瑪好走,皇額娘好走!”
景娴有意看了看紫薇,後者只是半蹲着身,微低着頭,四目相對的一剎那,紫薇眼裏仿若有對自己的希冀,景娴晃了晃神,随着乾隆出了漱芳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