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恩寵
此時此刻,延禧宮的奴才們一個個戰戰兢兢。主子自打從養心殿回來,就沒有好臉色。冬雪上前奉茶,茶盞被令妃摔的粉碎,昨兒個晚上精心挑選的衣服,主子二話沒說,脫下來便拿剪子剪碎了,那瓶法蘭西香水更是‘屍骨無存’。一屋子的奴才都不明白,明明是‘承恩’,怎的成了動氣呢?于是,沒人再敢上前進那間屋子了。
令妃砸也砸不動了,哭也哭累了,最後只是半趴在枕頭上,默默掉着淚……她不懂,今天早晨為何會有那碗藥,不然,她腹中一定也有一條亟待孕育的小生命了……她有太多東西看不真切,皇上之于自己分明是寵愛的……她魏小玉真真的是如花似玉,怎會不能為皇上誕下龍嗣呢?她心裏有一股火,一種恨,她自信比起景仁宮中那位由太後扶上位的皇後娘娘,自己絕對是更為出色的……于是,沉了口氣,起身喚了臘梅進屋。
起身坐到梳妝臺前,看着鏡中的自己,她心裏,終究是有一絲哀怨……魏小玉仍舊是深深愛着皇上的,從見到他那一刻始,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絲毫不減……
臘梅進到內室,福了福身,道了聲:“娘娘!”便拿起梳妝臺上的篦子,輕輕替令妃梳起頭發來。
令妃輕輕開口,問道:“臘梅,在你眼裏,本宮美麽?”
“娘娘自然美啊!就像萬歲爺前些日子下旨種在禦花園裏的玫瑰一樣!”
“是麽?”令妃輕聲嘆氣,玫瑰,皇上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終究不能久長……她魏小玉又怎會心甘情願做那不能久長的玫瑰呢!
是夜,景仁宮內,景娴坐在鳳榻上,一手輕輕拍着懷裏的永璂,卻神思飄忽,心不在焉……
一旁的乾隆在明晃晃的奏折上批下最後一筆,終于合了起來,擱在案桌上。擡頭見到景娴懷裏的孩子正微微蹙着眉頭,似是要醒過來,遞了個眼神給立在一旁的嬷嬷,只見那嬷嬷微微福了福身,上前将永璂抱了下去。
景娴回過神來,回過頭看了看乾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乾隆一臉無奈,起身坐到景娴身邊,拉過她手感嘆道:“幸而朕這奏折批的快,不然,老十二過一會子準被你這狠心的額娘拍醒!”
“皇上!”景娴撇了撇嘴,嗔道,“臣妾不是有心之過。”
捏着她胸前搭着的一縷頭發,乾隆的眼底有一抹玩味:“是何等大事要皇後娘娘如此費神,竟然連朕的茶都忘了換,嗯?”
“當真涼了?”
“可不是!”乾隆拽着景娴的手直接擱在自己的肚子上,“胃疼!”臉上仍舊有一抹嬉笑。
景娴真是哭笑不得,萬人之上的皇帝,有時候真是像個孩子,想起白日的事,舒展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問的隐約:“皇上可曾覺着漱芳齋的紫薇丫頭有何不妥?”
乾隆愣了愣,而後笑言:“後宮之事一向由皇後全權處理,景娴若是覺着她有何不妥之處,盡管派人去調查。”
景娴直視着乾隆,索性問了出口:“之于還珠格格,皇上心裏就不曾有絲毫懷疑麽?”輕輕抽出被他抓住的手,而後起身背對着自己的丈夫,“臣妾聽聞,夏雨荷出身書香門第,知書達理,這樣的女子當真能□□出如還珠格格一般的女兒?至于那折扇與畫卷,皇上,‘夏’紫薇,也來自大明湖……”
未待景娴分析完畢,乾隆已從身後将她擁入懷中,朝堂之外的事,即使懷疑,也不在他理當詳加考慮的範圍之內。“景娴”他在她頸邊輕輕呼着氣,“你在朕耳畔稱贊夏雨荷‘知書達理’,你還真是大方!”
“對于一個已故之人,臣妾又何必……”
乾隆卻不容她再說,重又拉着她坐到芙蓉帳內:“朕白日裏問過太醫院院使葉之桐,他說你身子已無大礙。你當真不怕永璂孤單,當真不願給朕再添位公主麽?”
“皇上後妃衆多,又何苦一定要臣妾……”
乾隆直直躺了下去,感嘆道:“‘皇上’、‘臣妾’,在潛邸時,除了‘四阿哥’、‘四王爺’,有些個日子你還能喚朕一聲兒‘四哥’,怎麽日子越長,咱們之間越生分呢?”
景娴撇了撇嘴,看着床上躺着的幾近‘耍無賴’的丈夫,拽過裏面的龍鳳被,替他蓋好,顧左右而言他:“皇上的妃子,舒妃端莊有禮,令妃妖嬈多姿……”
乾隆起身攬着景娴一同躺下,而後道:“舒妃太過‘端莊’,令妃,一個包衣奴才,如何與朕的景娴相提并論。”嘴角,一抹壞笑,吻了吻懷中人的臉頰,在她耳畔低語道:“大清朝的五公主,一定是滿漢蒙各族中最漂亮的公主!”
永和宮內,五阿哥閉目、皺眉,泡在完全冷透的水裏。他明白,自己需要完完全全的冷靜。今日的‘提醒’絕不是皇後的故意刁難,擺在衆人眼前的‘事實’是,愛新覺羅永琪與還珠格格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任何越矩,都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近二十年的宮廷生活讓他完完全全明白‘明哲保身’這四個字的真正內涵。可是,想要放下,真的很難……
“永琪”,愉妃敲了敲永琪卧房的門,“春桃說你在裏面泡澡泡了很久也不曾叫奴才加水,今兒個沒什麽事吧?快給額娘開門!”
未待愉妃再次敲門,永琪匆忙從涼水中跳出來,拿了條帕子胡亂擦幾下身子,便穿上一旁的外敞給愉妃開了門,恭恭敬敬喚了聲:“額娘。”
愉妃未理他,搭着春桃的手進了屋,而後揮退了春桃。
永琪還是有些心虛,低聲喚了句:“額娘。”
“你身子很康健是不是?你從不會生病是不是?”一句句的反問彰顯着愉妃的焦急,“仗着自己習了武,就覺着比以前硬朗了?當年葉之桐的話你全然不記得了?”
永琪看着愉妃正在氣頭上,連忙倒了杯茶水認錯:“額娘,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愉妃緊緊攥着手裏的帕子,她清楚地記得,當年葉之桐斷言,五阿哥若不好生調養身體,是斷斷過不去而立之年的。“永琪,額娘就你這一個兒子。額娘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永琪有些心涼,他最不願聽到的就是額娘口中的‘希望’,可是他仍舊承諾:“額娘放心,永琪定不負您的期望。”而後雙手打開了自己的房門,脫口而出的話,毫無語氣,“夜深了,額娘先回去休息吧。”
愉妃抿了抿嘴唇,邁出門前,叮囑道:“額娘吩咐小廚房熬了姜湯,過一會兒送過來,你趁熱喝了吧。晚上涼,注意蓋被子。”離去的背影,幾分不舍……
永琪輕輕嘆了口氣,為何生在帝王家?‘疼愛’摻雜着‘期待’的日子,着實難過。雙手環抱在胸前,永琪突然間覺得,這九月的天,徹骨的寒。倘若葉之桐所言是真,那麽,還是放他的燕子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