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坦白
“不說這些了……”乾隆雙手擊掌,小路子應聲而入,雙手托着個檀木盤子,其上,靜靜躺着一張對折好的絲絹,“這是朕今年寫的第一張福字,行個特例,不挂在乾清宮了。”
“皇上,這不合祖制……”
乾隆正對景娴,嘴角微提,臉上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你不說,朕不說,誰會知道,嗯?”
景娴也笑了:“這個世上本就沒有永久的秘密。”
“诶?”乾隆卻不以為意,“乾清宮的,朕已命人挂上去了,總不好再摘下來。何況,這并非大事,取個好意頭罷了。”
“既是如此”,景娴稍稍欠身,“臣妾謝過皇上。”
乾隆攬她入懷,表情突然變得嚴肅:“朕并非要你的一句謝,只是希望你和孩子們能平安。”他是有些怕的,先皇後所出兩子兩女只和敬一人還在世,七阿哥過世後,孝賢再難承受打擊,年紀輕輕就去了……祭天的時候,他問過上蒼,為何子息緣薄……冊封景娴的時候,他向上蒼祈求,希望她不要步孝賢後塵……将手覆在景娴小腹上,他輕輕嘆了口氣。
乾隆十七年臘月十七,夜幕降臨,有雪自空中簌簌落下,漱芳齋裏的主子奴才們正圍在一個圓桌旁,吃火鍋吃的不亦樂乎。
“明月,酒沒了,快再燙一壺。”小燕子夾起鍋裏的牛肉,不忘吩咐明月燙酒。
“咳咳……”永琪嘴角始終挂着一抹笑,抿了一口酒,還是用帕子捂住嘴咳了起來。
“不是說沒什麽事兒,可以吃火鍋了麽?”小燕子放下筷子輕輕替永琪捶着背。
永琪悄悄将手帕塞進袖子裏,笑着說:“當然無礙,不然我也不會如此放肆。”
“小燕子……”紫薇上前拿走永琪身前的酒壺,“五阿哥怕是不能吃的太過油膩,咱們不要勉強他。”
小燕子皺了眉頭,似是抱怨般:“還沒好怎麽不說呢,誰讓你在這裏逞英雄當好漢了!”眼眶竟慢慢紅了起來。
永琪有些累,徑自坐了下來,笑着說:“我從沒想過要當好漢,只是每日被關在景陽宮太乏味了,想着出來看看你……你們……若是因了我不能盡興,倒成了我的過錯。”
小燕子又笑了:“誰要你認錯了!既是不能喝酒……”她轉了轉眼珠兒繼續道,“明月,上茶水。”
明月笑着回道:“是,格格。”
永琪笑着看着眼前的小燕子,他并不在乎她的整蠱,只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見到的燕子一直是笑着的。
片刻過後,明月将托盤擱在了小燕子與永琪之間的桌子上,托盤上,六杯茶水前三後三依次排放。
小燕子笑着夾了一筷子肉,在水杯中涮了又涮,最終放在永琪的碗裏,而後笑着說:“我聽說,茶水很去油的。”
永琪笑着夾起肉,放在嘴裏慢慢嚼着。仍是掩住嘴咳了兩下,而後道:“肉裏噙着茶的味道,很好。”
小燕子想着再說些什麽,漱芳齋外,禮花聲此起彼伏。她拉起紫薇的手,快步跑出漱芳齋。永琪搖了搖頭,站起身由一旁的小太監替他披上狐裘,方才慢慢走出去。
小燕子擡頭看着空中的煙花,永琪側過頭看着小燕子,嘴角挂着一抹笑。
紫薇的笑中有一絲惆悵,感嘆道:“煙花很美,卻也短暫,仿佛美的東西從不曾長久。”
永琪掩住嘴咳了兩聲,自袖中掏出一張折好的紙交給紫薇,而後道:“爾康托我轉交給你。”
“哦?”紫薇展開紙張,只見那上面寫到:美的東西會長久的,因為人們會永永遠遠将她記在心裏。紫薇,忍耐、等待……她眼前的字漸漸變得模糊了,有爾康這樣的知人如此懂她,即便隔着一道宮牆,即便隔着萬水千山,他二人的心卻緊緊連在一起。
永琪笑道:“看來,爾康成功俘虜了我的妹妹,我不想認這個妹夫也不成了。”
紫薇側過頭看着永琪,輕輕喚了聲:“五哥。”
永琪道:“紫薇,你五哥身子不濟,可腦子還能用,有五哥在,你們會各歸各位的。”
“紫薇……”小燕子緊緊握住紫薇的手道,“相信我,就是掉了腦袋,也會把這個格格還給你!”
紫薇反握住小燕子的手回道:“我們是磕過頭拜了把子的,你是我姐姐,有天地為證。其實,見過了皇上,還有五哥承認我,已經足夠了。”
“不行、不行、不行!”小燕子急的團團轉,“不把格格還給你,我會下地獄的!一定要還,我是一定要把格格還給你的!”
紫薇見她聲音越發的大,趕忙上前捂住她嘴巴道:“好了好了,我的姐姐!隔牆有耳,我等着你還,還不成嗎!”
永琪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低頭蹙眉,方才,他聽到了飛檐走壁的聲音。和緩心緒,他笑着對小燕子說:“今兒個不早了,我該回了。你們也早些歇着吧。”
小燕子雙手相握,福了福身,笑着道:“五阿哥走好。”
永琪笑了,轉身離去。
景仁宮內,景娴揮退巴郎,輕輕嘆了口氣,而後對容嬷嬷道:“嬷嬷覺着,巴郎其人是否可靠?”
“娘娘是怕消息走露?”
景娴由容嬷嬷扶着站起身,以手撐腰,而後道:“皇室血統,并非小事啊。”
“巴郎是個悶葫蘆,也夠忠心,娘娘應該可以放心。”
“本宮要的是萬無一失……”景娴吩咐道,“嬷嬷還是再派人手,倘若有意外……”
容嬷嬷低首回道:“老奴醒得該如何做。”
正說如此,門外傳來小宮女的聲音:“娘娘,五阿哥在外求見。”
景娴微微一笑,嘆道:“他還是忍不住了,好在這孩子聰慧,還能辨得清是非。”而後對着容嬷嬷道,“請五阿哥進來吧。”
景娴重又坐回到鳳榻上。
永琪款步入內,抱拳躬身道:“兒臣見過皇額娘。”
景娴微笑颔首道:“五阿哥請坐。”而後吩咐容嬷嬷,“嬷嬷看茶。”
容嬷嬷恭敬地道了聲‘是’,出門後轉身關上了門。
永琪回首看了看緊閉的門窗,嘴角帶着一抹不知是何意的笑,對着景娴道:“看來,皇額娘已猜到了兒臣今日為何而來。”
景娴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而後擱在桌上道:“日子過得糊塗,本宮依稀記得,前些天在禦花園,你拒絕替本宮解開心中疑團。”
永琪深感歉意,起身抱拳道:“兒臣知錯。”言畢,掩住嘴咳了幾聲。
景娴蹙眉關切道:“五阿哥還是坐下說話,本宮不過與你開個玩笑。”略加思忖,她繼續道,“想必此刻你願将事情始末告知本宮?”
永琪心中尚有猶疑,微加思索,開口道:“皇額娘,‘真假格格’之事想必您已有所了解。”他狠了狠心,索性将事情始末和盤托出。從紫薇進京尋父,到小燕子圍場中箭,再到皇上錯認格格,最後說到紫薇入宮當宮女……
景娴聽着這段‘故事’頻頻搖頭,嘆了口氣道:“你們忒也荒唐,事關皇室血脈,怎可如此草率,還珠格格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額娘!”永琪索性跪了下來,“兒臣深知茲事體大,小燕子本性不壞,求您救救她。”
景娴站起身走到永琪身前,扶起他,而後道:“你該知道你阿瑪心性,所謂‘伴君如伴虎’用在他身上絕不為過,此事還需計劃周全,如有疏漏,結局不是紫薇的幸運,怕會是小燕子的不幸。”
永琪點了點頭。
景娴低首微笑,突然問道:“你如此護着小燕子,可是想她做你的福晉?”
永琪搖了搖頭道:“若是早幾個月,兒臣會有此想法。現而今,不敢奢望。”
景娴心中升騰起一股母愛,笑對永琪道:“不是奢望,皇額娘會想辦法幫你。”
永琪眼中有一抹淡然:“皇額娘,您是聰明人,兒子的身體狀況如何,想必您也猜到了。既然改不了命數,又何必拖累她呢。何況,宮牆是關不住一只燕子的。”
“你當真如此放得下?”景娴重又坐到鳳榻上,示意永琪落座,繼續道,“本宮相信,愛新覺羅氏的後人,不會命薄的。葉之桐雖為太醫院院使,醫術怕是也有不精之處,相信草湖曠野間,定會找到能人醫好你。”
永琪輕輕颔首,卻并未放在心上,有些事情一旦經歷過便會雲淡風輕了。他站起身抱拳躬身道:“永琪先行謝過皇額娘相助之恩。”
“你不恨我便好……”景娴回道,“想來,你這病或多或少都是因我而起。”
永琪搖頭道:“是兒臣身子不争氣。今日天色已晚,擾了皇額娘歇息。兒臣也該告退了。”
景娴笑而颔首,叮囑道:“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永琪點頭應允,而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