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九王骨血
壽康宮佛堂,太後跪在蒲團上,雙眼緊閉,手握佛珠,一顆顆撥動着。不多時,佛堂的門嘎吱一聲響了,崔嬷嬷輕聲入內。她走到太後身側,俯下身,在太後耳畔輕聲說着什麽。
太後的眉頭越蹙越緊,待崔嬷嬷說完,她睜開雙眼,由崔嬷嬷扶着站起身,而後道:“你确定,那孩子是九爺的後代?”
崔嬷嬷扶着太後坐下,而後将一直握在手中折好的帕子呈了上去,微躬身道:“主子,聽說這是那孩子幼年來到京城時戴在身上的,收養那孩子的尼姑怕這東西會招禍患,便私自藏了起來。”
太後将那帕子一層層打開,裏面躺着半塊玉,她的手輕輕顫抖,顫聲道:“當年,聖祖爺命工匠打造了十四塊一模一樣的玉,賞賜給皇子們,以示血脈相承。四爺的那一塊,現而今在弘歷手中。這塊……”她将玉佩翻轉過來,本該刻着皇子排行的一面,因這玉佩只剩一半,數字殘缺不全,僅剩下一個‘王’字,太後嘆道,“果然是九爺……”
“太後……”崔嬷嬷此刻也不知該說什麽。
太後道:“哀家初時不過是覺着,折扇、字畫不足以證實那孩子的身份,想着皇家血統萬萬不可混淆,方才派人查探。現而今……”她重重嘆了一口氣。
崔嬷嬷試探着問道:“是不是該将此事告知皇上?”
太後輕輕搖頭道:“皇帝的性子你知道,他終究是覺着他阿瑪虧欠了其他叔伯。而小燕子,她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究竟會做出何種舉動?”她凝眉思索,突然問道,“既然小燕子不是皇帝的女兒,那她的折扇、字畫是從哪裏得來的?”
未待崔嬷嬷回話,太後肯定道:“夏紫薇!”
崔嬷嬷恭敬道:“太後英明。”
太後苦笑道:“這真是我大清開國以來最大的笑話!堂堂格格,竟然在宮中做宮女?”
“太後還請息怒……此事還要謹慎處理。”
太後扶着崔嬷嬷的手站起身,而後道:“好在皇帝收的是‘義女’,将來昭告天下時,不致贻笑大方……”
崔嬷嬷道:“時候不早了,想必皇後娘娘已領着一衆娘娘們在正殿等着給您請安呢。”
太後輕輕颔首,由崔嬷嬷扶着出了佛堂。
壽康宮正殿,晴兒正陪着一衆娘娘們聊天。鳳榻左側依次坐着景娴、嘉貴妃、舒妃、令妃,右側坐着純貴妃、愉妃、慶妃和豫妃。晴兒見太後進了內殿,趕忙迎上前扶住太後,柔聲道:“您昨兒個歇得還好?”
太後拍着晴兒的手,佯怒道:“沒有你陪在身邊,哀家哪裏睡得安穩。”
晴兒道:“晴兒知錯了,今兒個晚上一定陪在您身邊侍奉您。”
太後看着晴兒,笑得慈愛。
一衆娘娘們站起身請安道:“太後吉祥。”
太後由崔嬷嬷、晴兒扶着坐在鳳榻上,而後道:“自家人聚在一起說說話兒,別這麽拘着,都坐吧。”
待她們坐定,太後側過頭看着嘉貴妃,問道:“嘉妃身子可好些了?”
嘉妃笑着回道:“勞太後惦記,臣妾好多了。”
太後道:“自打你生了永瑆,身子是越發弱了,該叫太醫給你好好調理調理。”
嘉妃回道:“太醫們很是盡心,是臣妾自己不争氣。”
景娴道:“皇額娘,太醫院近來添了位新人,猶擅婦科,不妨命他入宮為嘉妃妹妹診治。”
太後問道:“是那個接了皇榜的年輕人?”
景娴颔首稱是,而後看了看晴兒,後者淺淺笑着,不動聲色。
太後吩咐道:“崔嬷嬷……”
崔嬷嬷微微躬身:“老奴醒得。”而後出正殿,吩咐小太監去請簫劍入壽康宮。
太後看着景娴,問道:“再過幾個月,你又要當額娘了,再給皇上添個小阿哥?”
景娴回道:“這次怕是個小格格……”
“阿哥也好,格格也罷,平安就好。”太後看着一衆嫔妃道,“皇帝他勤政愛民,只是在這後嗣上……”她眉頭微皺,未再說下去。
愉妃寬慰道:“太後,皇上正值壯年,後嗣的事兒實在不必憂心。”
太後點了點頭,問道:“永琪近來可好些了?”
“好多了……”愉妃笑道,“真是虧得那位簫大夫,永琪的寒症再過些日子便可痊愈了。”
“那個年輕人當真有如斯本領?”太後越發好奇了,“永琪的身子若是能調理好,将來……”
愉妃笑着低下頭,她知道,太後說的将來,指的是什麽。反觀其他嫔妃,臉上雖然挂着笑容,心中卻比不得景娴灑脫了。
月華門,小太監匆匆跑至,推開木門道:“哪位是簫太醫,太後請您去壽康宮。”
簫劍正坐在八仙桌上,抱臂胸前,笑着看了一眼孫太醫,而後對着那小太監道:“我不是太醫啊!何況,區區簫劍,是入不得壽康宮的!”
孫太醫假意咳了兩聲,揮了揮右手,命那小太監在外等候,跟着對簫劍道:“你夠了!那是當今太後,逆了她的意,你還想在這紫禁城中辦大事嗎?”
“師叔……”簫劍跳将下來,“難不成你想我跟你一樣,在這紫禁城裏卑躬屈膝嗎?”
孫太醫嘆了口氣,怒道:“那股子機靈勁兒都被你丢在江湖上了?背着你那藥箱去壽康宮!”
“是……”簫劍拖着長音,回得甚是不着意,轉過身拿起藥箱,出門跟着那小太監去了壽康宮。
孫太醫擡起右手捋了捋胡須,而後坐在八仙桌一側,提筆在紙上寫下‘吾妹岳清’四字。
簫劍走在那小太監身側,問道:“小兄弟年紀不大吧?”
小太監道:“我十五了……”
“十五……”簫劍嘆了口氣。
“您嘆什麽氣啊?”那小太監笑道,“是可憐我?”未等簫劍回答,小太監繼續道,“您一定是生在富貴之家,看不起我們淨了身的。”
“哪裏!”簫劍趕忙道,“我自幼便沒了爹娘,多承師父收留,才不致餓死。”
“原來,我們是一樣的……”那小太監看着簫劍道,“你若是在壽康宮遇到麻煩,便去求一求太後身邊的晴格格,她定會幫忙的。”
簫劍笑着點了點頭,自藥箱中拿出一個瓷瓶遞到那小太監手中道:“你在這深宮大內當差,一個不小心,怕是會皮開肉綻,我這獨門秘方很是好用。”
小太監看着手中的白色瓷瓶,笑道:“多謝!日後有任何需要,盡管找我,我叫孟東,他們都叫我小東子。”
簫劍笑着應承。
壽康宮內,簫劍雙腿下跪道:“草民簫劍,見過太後。”
太後道:“平身吧。”
簫劍站起身,直視太後,晴兒站在太後身邊,對着他輕輕搖頭。
太後問道:“哀家聽說,你醫術超群?”
“不知是哪位娘娘如此擡舉在下……”簫劍回道,“簫劍的醫術來自草湖曠野,登不得大雅之堂。”
太後點頭道:“年輕人,難得有本領又不狂傲……”
簫劍瞥了一眼晴兒,微微挑起嘴角,抱拳躬身道,“太後過譽了。”
簫劍的小動作,旁人不知,景娴卻看在眼裏。她沒想到,容嬷嬷早上說的話,此刻便能得到證實。
太後道:“嘉妃身子不适,請簫大夫替她診治診治。”
“既是太後吩咐……”簫劍走到嘉妃身前,恭敬道,“還請娘娘恕簫劍無禮。”他左右看了看,皺了眉頭,單膝跪地,不情不願。而後自藥箱中拿出腕墊擱在嘉妃身旁的桌子上。
片刻過後,簫劍收回右手,起身回道:“太後,娘娘氣血雙虧,怕是……”他稍加猶豫,仍是回道,“幾次生産後,未好生調理之故。”
“可嚴重嗎?”
簫劍微微低頭思忖,而後擡起頭道:“積重難返,怕是只能盡人事。”
“放肆!”太後右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滿臉怒氣。
簫劍沉着應對:“太後還請息怒。您既叫了我來,總不想我有何欺瞞。何況,身為醫者,該當實事求是,自欺欺人的事兒,簫劍辦不到。”
“簫大夫!”景娴開口道,“還請注意言辭。”
晴兒笑着對太後道:“太後,依晴兒看,這位大夫該是有些本領的。何況,實事求是、剛正不阿,您老人家不是最喜歡這類人嗎。晴兒記得,您跟皇上說過,希望皇上身前少些個阿谀奉承的大臣,多一些秉筆直書的谏官。何況,醫者仁心,晴兒相信,這位大夫定會盡心盡力醫治嘉妃娘娘的,您又何必生氣呢。若是氣壞了身子,晴兒會心疼的。”
太後聽了晴兒勸說,笑着拍着她的手道:“我們晴兒心地善良,既然有你替他說話兒,哀家便不計較了!”
景娴對着簫劍道:“簫大夫,還不快快謝恩。”
簫劍抱拳躬身,終是沒有說話。
嘉妃說道:“太後,這位簫大夫剛剛入宮,實事求是正是可貴之處。何況,臣妾清楚自己的身子……”她輕輕嘆了口氣,“臣妾不願自欺欺人,一切但憑天意吧。”
簫劍轉身對着嘉妃道:“娘娘亦不必太過憂心,簫劍會盡力。”而後對着太後道,“簫劍初入皇宮,不知禮數。何況,我們江湖中人一向随性,還請太後不要介懷。”
太後凝眉看着簫劍,心中飄過了一個念頭,卻看不真切。她揮揮手道:“你盡心瞧病便是,退下吧。”
簫劍收好藥箱,轉身出了壽康宮,頭也不回。
太後以手加額,有些疲憊,過了一陣方道:“皇後留下,你們都跪安吧。”
只見一衆嫔妃起身行禮道:“臣妾告退。”而後,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