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還珠案結(二)

壽康宮正殿,乾隆揮退了随侍左右的一衆宮女、太監,偌大的宮殿,只剩他與太後二人相對而坐。

乾隆右手拇指與食指相互搓着,沉默不語。

太後緩緩撥着手中佛珠,開口問道:“皇帝,對着額娘,你有事不妨明說。”

乾隆站起身,點了一爐檀香,重又落座後說道:“兒子要做一件事,怕是會惹您不快。”

太後并非等閑之輩,更何況‘知子莫若母’,即便心知皇上意欲何為,她仍舊笑着說道:“皇帝一向孝順,‘孝子不違其志’啊。”

乾隆尴尬一笑,不知該如何接話。沉默良久,他斟了一盞茶,雙手奉上,說道:“皇額娘了解兒子,想必已然猜到,兒子此來是為了晴兒的婚事。”

太後合上雙眼,并不看乾隆,她仍舊緩緩撥動着手中佛珠,說道:“哀家說過,晴兒還小,指婚的事不急。”

乾隆擡起的手臂并未放下,他仍舊笑着說道:“兒子知道,晴兒自幼在額娘身邊長大,額娘疼愛晴兒,舍不得她遠嫁。”

太後輕輕颔首,緩緩說着:“皇帝知道就好。”

乾隆繼續說道:“可是,晴兒畢竟不是當年的孩子了,她長大了……”

太後緩緩睜開雙眼,側過頭看着乾隆,問道:“你這是何意?”

乾隆道:“‘情之所鐘,正在我輩’,額娘也曾年輕過……”

太後輕哼一聲,說道:“依你所言,是哀家不通情理了?”

乾隆恭敬回道:“兒子不敢!簫劍雖生于江湖,長于江湖,骨子裏還是留着愛新覺羅氏的血,與晴兒也算相配。”他看了看手中的茶盞,說道,“額娘,兒子手酸了,您還是先接了這盞茶?”

太後看着眼前這個狀似‘無賴’的皇上,給了他一記白眼,左手接過茶盞放在桌上。

乾隆将右臂搭在桌上,繼續說道:“若是兒子随意将晴兒指婚給蒙古小王爺,或者朕的兒子,皇額娘可願意?”

太後卻道:“不論是王爺還是阿哥,總要晴兒看得上,皇上才好下旨。”

乾隆微抿嘴唇,輕輕颔首,跟着說道:“她看中了簫劍,額娘卻要她另嫁他人,還要她甘心情願答允,真不知是為難了晴兒還是為難了兒子。”他索性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盞喝了起來。

太後深感無奈,問道:“若是哀家不答允,你要賴在壽康宮不成?”

乾隆略加思忖,開玩笑般說道:“未免額娘日後抱憾,兒子做一回無賴也未嘗不可。”

太後說道:“真該叫乾清宮裏那幫大臣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

乾隆尴尬一笑,接話道:“兒子也就只有在皇額娘面前才能耍耍無賴。”

太後重重嘆了口氣,平心靜氣說道:“皇帝,皇後和五格格已經大安,簫劍不能再留在宮裏。”

乾隆點頭以示同意。

太後繼續說道:“若是晴兒嫁與簫劍,自此而後,便要在江湖上漂泊。她自幼長在宮裏,如何受得了風餐露宿?”

乾隆卻道:“以簫劍的本領,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晴兒‘風餐露宿’。退一萬步,即便‘風餐露宿’,想必晴兒也是‘甘之如饴’的。”他神思飄忽,仿佛‘浪跡江湖’也是他心中渴望的生活,可惜,終他一生也不可得,想來,不免惆悵……

太後嘆道:“你不小了,怎麽和那些孩子一樣。”她端起茶盞,喝了口茶,跟着說道,“也罷,只要她甘心情願,哀家又怎會勉強她嫁與他人呢。”

乾隆站起身,抱拳微微躬身道:“兒子替晴兒和簫劍謝過皇額娘。”

“免了吧!”太後苦笑着說道,“哀家知道,遲早她會離開哀家。可是……”她眼圈微微泛紅,“哀家畢竟養了她十幾年,又如何舍得……簫劍的品行,哀家派人查過,配得上晴兒。無論如何,哀家總要對得住她死去的阿瑪和額娘。”

乾隆重又落座,看着自己的額娘,笑着說道:“倒是朕多此一舉了,原來,額娘早有将晴兒指婚給簫劍的意思。”

太後說道:“哀家是不忍見晴兒傷心。畢竟,沒有人能陪伴她一生,未來的路她要一個人走下去。至于走哪條路,哀家沒有權利替她選。”

乾隆感嘆道:“對晴兒,額娘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太後溫和一笑,說道:“皇帝,哀家已經老了,有些事,即便想管,也有心無力了……”

乾隆心有所感,安慰道:“皇額娘精神矍铄,有您在,兒子心裏才有底。”

太後笑而不語。

乾隆站起身,展了展漢服下擺,恭敬說道:“即已得到額娘首肯,朕不日便下旨指婚。”

太後重又合上雙眼,緩緩撥着手中佛珠,輕輕點頭。

待乾隆轉身離去,太後開口說道:“出來吧,別藏着了。”

晴兒自屏風後走出,眼中含淚,跪在太後身前。

太後輕輕撫着晴兒後腦勺,問道:“你都聽到了?”

晴兒輕輕點頭。

太後繼續說道:“你碰到了合适的人,哀家應該成全。未來的路,全靠你自己了。沒有哀家的庇護……”太後聲音漸漸哽咽,灑脫一笑,跟着說道,“我們的晴格格既聰明又善解人意,不論是在宮內抑或在宮外,都會如魚得水的。”

“太後……”晴兒終于開口,“晴兒辜負了您,晴兒對不起您!”

太後卻道:“你在哀家身邊待了十幾年,越來越優秀,時不時為哀家解憂……哀家該感謝你的陪伴。”

晴兒伏在太後腿上,哽咽着:“太後對晴兒的養育之恩,晴兒此生不忘。”

太後嘆了口氣,說道:“以前,是哀家存有私心,覺着你還小,想着能留多你一日是一日。時光流逝,轉眼間,你竟這麽大了……”

晴兒仰起臉,直視着太後的眼睛說道:“晴兒不走,晴兒願一直陪在太後身邊。”

太後替晴兒擦幹臉上的淚,說道:“哀家老了,你還年輕。也許,要不了多久,哀家便要去見先帝了。你……”太後不忍心說下去,晴兒沒有阿瑪,沒有額娘,若是嫁與王孫公子,難免會受人欺……這也是她肯同意晴兒随簫劍出宮的首要原因。

“太後時刻為晴兒着想,晴兒實在汗顏……”

太後扶着晴兒站起身,将她摟進懷中,說道:“無論如何,哀家也要對得住你天上的阿瑪和額娘。日後,哀家不在你身邊,萬事小心。”

晴兒緊緊抱着太後,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

“好了……”太後扶起她身子,溫和一笑,直視着晴兒泛紅的雙眼說道,“你這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哭腫了可如何是好。”

晴兒任由太後給她擦幹眼淚,而後扶着太後坐下,柔聲說道:“日後,不論晴兒走到哪兒,心中都會記挂着您。”

太後紅着眼睛說道:“若是‘路’不好走,就回來。”

此時此刻,太後已不在乎晴兒是否中規中矩,不在乎晴兒與簫劍之間的‘私情’,只是一心一意的希望,這個在她身邊長大的孩子,能夠一生幸運、平安。

日正西斜,乾隆重又回到景仁宮。彼時,景娴身穿淡粉色漢服,頭發仍披散在腦後。

乾隆進了內殿後,拉了景娴的手坐在鳳榻上,說道:“朕一向喜歡漢服。這身淡粉色的,穿在你身上尤為合适。”

景娴嫣然道:“臣妾比不得皇上,這衣衫穿不出景仁宮。”

乾隆嘆道:“前陣子朕有意恢複漢服衣冠,卻遭到朝中老臣反對。入關這麽多年了,終究還是做不到滿、漢一家。”

景娴勸慰道:“皇上勵精圖治,‘康乾盛世’絕非說說而已。”

乾隆笑着搖了搖頭,自行斟了一盞茶,喝下一口,說道:“不說這些煩心事。方才朕去了壽康宮,你猜……”

“太後定是首肯了。”景娴篤定說道。

乾隆笑着問道:“你朕的神情太過輕松了?”

景娴回道:“是臣妾了解皇上。”

乾隆輕輕颔首,說道:“你猜準了皇額娘的心思。為了晴兒,她真的是煞費苦心了。”

景娴嫣然道:“畢竟是額娘親自養大的孩子……”

乾隆摸着景娴的頭發,深深呼出一口氣,說道:“朕累了……”他摘下帽子,脫了鞋,枕着景娴的腿躺在鳳榻上。

景娴輕撫着乾隆的後腦勺,默然不語。

乾隆閉上雙眼,問道:“這些日子,你可有見過小燕子和紫薇?”

景娴道:“臣妾……”

未待她說完,乾隆拉住她的手,說道:“朕忘了,你吹不得風,還不能出屋。”

景娴說道:“聽說日前她們來過,臣妾身子虛,便沒見……皇上的意思是?”

乾隆說道:“朕想……”

“探探小燕子的意思?”

乾隆笑而颔首,說道:“若是小燕子願做永琪的福晉,朕便下旨賜婚。”

景娴說道:“她若願意,自然是好。可永琪……”

乾隆翻身坐起,攬住景娴,問道:“永琪怎樣?”

景娴側過頭看着乾隆,略作思忖,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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