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重情義
永璇與敦誠二人見曹霑狀似瘋癫,匆忙起身,跟了回去。草廬內,曹霑重又走到書案後,提起毛筆,蘸滿了墨汁,奮筆疾書。柳蕙蘭見狀,輕輕搖頭。
敦誠跟進草廬後,開口道:“雪芹兄……”
柳蕙蘭朝着他輕輕搖了搖頭,伸出右手引二人出屋,而後苦笑着說道:“他這個樣子,怕是想到了他那故事該如何繼續,兩位公子恐要久等了。”
永璇笑着搖頭道:“雪芹兄竟是如此癡人,難得,真是難得。”
柳蕙蘭欲言又止,引了二人在石桌旁落座,拿起茶壺添了茶。
片刻過後,曹霑右手握着毛筆出了屋,見到永璇後,他索性将毛筆扔在一旁,撩袍坐在永璇對面道:“多承八阿哥相助。”
永璇卻感到詫異,問道:“我助了你什麽?”
曹霑回道:“有位姑娘,我不知該如何安排是好。你的一句‘遠嫁’,使曹某茅塞頓開。”
永璇一笑,不知該如何答對是好,笑中盡是苦澀。
曹霑看着永璇神色,說道:“八阿哥,恕曹某直言,這世間盡如人意之事,少之又少。八阿哥出生即為皇子,已然受了上蒼厚待,至于其他,該看開些。”
“曹兄可看得開?”永璇說道,“曹兄若是當真看得開,恐怕這《金陵十二釵》便不會如此有味道了。”正說如此,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仿佛,這杯中物并非茶,而是可‘令人消愁’的酒。
曹霑見狀,同樣舉起茶杯,一飲而盡,而後說道:“曹某以茶代酒,敬知人!”
永璇苦笑道:“所謂‘求不得’,當真是人生至苦。若得良人,永璇萬物皆可棄。”
曹霑雙眼漸變迷離,自語般說道:“我本以為,這世間男子皆屬濁物。卻不成想,八阿哥重情若斯,敬亭兄重義若斯,是曹某見識短淺了。”
敦誠終于開口說道:“我一早便說過,雪芹兄這書中不該只寫女子,重情重義的男子也該稍有着墨。”
曹霑思忖着緩緩點頭。
清漪園,景娴懷中抱着五格格,與乾隆泛舟于昆明湖上。一葉扁舟,竟是乾隆雙手握槳緩緩向前劃着。
景娴緊緊摟着和安,含笑問道:“皇上幾時學會了這門手藝?”
乾隆眉毛一挑,玩笑般說道:“朕有朝一日不做皇帝了,沒有幾門手藝,如何養活你們?”
景娴亦開玩笑般回道:“皇上家眷衆多,幾門手藝恐怕養不活。”
乾隆卻道:“朕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啊!”正說如此,那小船左右晃動了一下,景娴緊張道:“和安也在,皇上還是穩當些。”
乾隆尴尬一笑。
景娴繼續說道:“太後和衆位妹妹都在大船上,皇上卻帶着臣妾乘小船,恐有不妥吧。”
“有何不妥?”乾隆不以為意,“今兒個端午節,朕總該率性而為一次。”
景娴心中無奈,終是沉默不語。
乾隆繼續說道:“朕有那麽多女人,卻只有一顆心。衆人同游是應酬,單獨相對方是真心啊。”他含笑望着景娴,随口道來,卻是動人話語。
“皇上……”景娴心中百般滋味,蹙眉笑對,“方才,是臣妾失言了。”
乾隆抿了抿嘴唇,輕輕點頭,而後問道:“繞湖一周?”
景娴低下頭看了看懷中的和安,回道:“五格格睡熟了,咱們就近下船吧。”
乾隆雖有掃興之感,卻終究以女兒的康健為重,将船頭調轉,朝着湖邊劃去。劃至岸邊,早有小太監等在岸上侍候。乾隆先自上岸,而後轉身拉住景娴的手。
景娴上岸後,擡頭見到了湖邊新修建好的一棟樓,感嘆道:“皇上好雅興,竟在這蘇堤上修了這樣一棟樓。”
乾隆笑道:“這蘇堤太長,修個歇腳之處也未嘗不可吧。”
見到景娴輕輕颔首,乾隆示意随侍一旁的嬷嬷抱走和安,他牽起景娴的手走進了主樓。登上二樓,乾隆雙手推開正對昆明湖一側的窗子,說道:“站在這樓上,昆明湖景致一覽無餘,你可喜歡?”
景娴站在乾隆身邊,回道:“皇上一向品味不俗,此一點,臣妾從未疑過。”
乾隆笑而颔首,而後走到書案後,提起毛筆,蘸滿了墨汁,說道:“這棟樓是在你有孕期間修建而成,朕還不曾給它取名……”他略作思索,緩緩落筆于紙,“就叫景……”
“皇上!”景娴見乾隆已在紙上寫了個‘景’字,匆忙叫住他。
乾隆提起毛筆,看了一眼景娴,随即明白她心中所想。略作思忖後,他重又落筆,說道:“景明樓……出自範仲淹所寫《岳陽樓記》中的‘春和景明,波瀾不驚’。”言畢,三個大字躍然紙上,景娴笑而颔首。乾隆将毛筆扔在筆架上,走到景娴身前,攬過她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你我二人百年後,後世人見到這‘景明樓’恐怕只會想到範仲淹……朕只是想留個紀念,不好嗎?”
景娴與乾隆二人坐到了卧榻上,她側過頭看着乾隆,含笑道:“百年之後……我的四哥,百年之後,這世間事與你我二人再無半點關系。”
“你倒是灑脫!”乾隆心中有氣,卻不好發作。
景娴微側過身,摟住乾隆的腰,貼上他胸膛道:“四哥的好意,景娴心領。有朝一日,即便四哥心不在我,景娴心中也無絲毫怨言。”
乾隆攬住景娴,眉頭微蹙。良久,他才開口說道:“朕自認并非專情之人,遇見朕,苦了你了。”
景娴閉上雙眼,說道:“這世間人都是一樣的,換做臣妾是皇上,亦難做專情之人。”
乾隆蹙起眉頭,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