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逐漸破滅的幻象（11）-分析
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就快12點了，我站在宿舍樓下，擡頭看着自己的窗戶，當然，從這裏是看不出什麽的，但我還是站在原地，因為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見到那兩個人，白壹和小和，我不想見到他們，不想……
我的卧室肯定被他們毀的不成樣子了，不想回去，要不然我去外面找旅館吧。
“怎麽不上樓，愣着幹嘛？”
這個聲音我還是很熟悉的，淩真，她也按時到了。
她順着我的目光，發現我是在看宿舍。
“行了，你在這兒也看不出個花來，上去再說。”
我一語不發，苦着臉跟在她後面上了三樓，開門，進客廳，一片安靜，看來那兩個人應該不在。我來到自己房門前，門沒關，我也就毫無懸念的直接看到了自己的卧室。
這，還是我的卧室嗎？
一張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中規中矩的床放在牆角，上面鋪着格子床單，地毯沒有了，紗簾幔帳也沒有了，地上鋪着素色的地板革，反射着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直刺我的眼。桌子櫃子被換了位置，以前的擺設全都不見了，打掃的倒是很幹淨，可這有什麽用呢？這房間的樣子，應該适合住一個比我大20歲的人。
淩真也湊過來看了一眼，我聽見她鼻子裏輕哼一聲，也不知道是嘲笑我，還是笑別的什麽。當然，現在我的樣子估計也确實蠻好笑的。
我站在門口，根本不想進屋。
就在這個時候，廚房的方向傳來開門的聲音，我回頭，看見霞露莘正從裏面走出來。
看到了熟人，我忽然心裏一暖，隐藏在心底的情緒也随之湧了上來，又是委屈，又是傷心的，我下意識想要跑過去擁抱一下，但走了兩步就停住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本能很想這樣做，但我的意識又制止了自己。
霞露姐看到我這個矛盾的樣子也是一愣：“小實回來了？你這是怎麽了？”
我搖搖頭：“啊，沒事，好久不見了，霞露姐。”
她笑起來：“什麽好久不見啊，也就幾天的時間而已。”接着她看着淩真，我注意到她明顯的愣了一下，随後又恢複了溫和的表情，“淩真也回來了啊。”
淩真也少有的用謙和的态度朝她點頭示意。
“正好你們都回來了，那就一起吃飯吧。”
霞露姐說完，推開了廚房的門，一股久違的香味喚起了我潛藏已久的記憶，雖然早上才在餐廳吃過，但果然還是這裏的菜肴讓我更有幸福感，盡管只是些普通的家常菜而已。我迫不及待地抄起了筷子，抱着一碗米飯掃蕩起來，可能是我的吃相比較兇猛，等到霞露莘和淩真來到桌子前的時候都愣了。
“咳咳……”我尴尬的咳了一聲，迅速換成一副端莊優雅的姿勢，繼續吃。
“霞露姐，這幾天你沒在宿舍嗎？”三人都坐下開吃後，我問道。
“嗯，我也是剛回來不久，文學系一個女生因為病情的事，好像有些神經緊張了，學校批準她回家休息兩周，我前天送她回老家了，今天才回來。”
又是病情的事，現在只要一提到這個，我就覺得不愉快。
“對了，”我問淩真，“你讓我回來，是有什麽事兒要說吧？”
“吃完飯我跟你們說。”
“哦，不過夏夜岚怎麽還沒到？”
“她剛才給我發了短信，說有事要辦，晚來一會兒。”
“哦……”
我們把廚房整理幹淨後，坐在客廳等着。
靜……
雖然現在我已經不覺得尴尬了，但光是這麽坐着是很浪費時間的，怎麽辦呢？要不要看看電視？
說起來，上次和大家一起玩游戲的時候，我也是坐在這個沙發上呢，而且記得當時得分最高的竟然是霞露莘，她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會玩游戲的人啊，而一副專業玩家樣子的程林反倒水平一般，上次那個游戲是什麽來着，好像是個音游吧……
門忽然被敲響了，我過去開門，是夏夜岚，她有些氣喘，像是跑着過來的。
很少見她這副樣子哎，是發生什麽了嗎？
“怎麽了？”霞露莘問她。
夏夜岚在沙發上坐下穩定了一會兒才說：“我剛才接到個電話，是尚可打來的。”
尚可？
白星、尚可、時風還有鏡澄，他們現在還在校外，說是酒店不能住了，要去白星家，是他們有什麽事嗎？
“尚可說，她們在白星家住了一晚，今天早上就發現白星的手上……長出了奇怪的斑塊。”
斑……塊……
我心裏猛的一沉。
這才過去一天而已，她就被傳染了？
“怎麽可能？”我說，“白星她，她……怎麽……什麽……為什麽會……？”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先是武揚和程林，接着又是白星，現在302室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而且我的房間也……
夏夜岚說：“我也不清楚這種病到底是通過什麽途徑傳染的，白星一直沒回學院啊，為什麽她也會……”
霞露姐問：“确定是嗎？沒有弄錯？”
夏夜岚拿出手機：“這是他們發過來的照片。”
我們看着屏幕上的圖片，才一天不見，白星的手臂外側就長出了一大塊褐色的斑，那種顏色，那種萎縮的質感，确實是……
淩真沒說話。
到底要怎樣啊，隔離的人症狀在加重，學院外的人也被感染了，這到底該怎麽辦？
我覺得越來越焦躁，下意識用指甲摳着掌心，想讓刺痛轉移一下注意力。
冷靜一下，深吸一口氣，我對她們說：“如果在學院外也會被傳染，那我們無論在哪兒都不是絕對安全的，得趕快找出病因了。”說罷，我看着淩真。
在場幾個人先是被我說的這番和我以往風格完全不同的話弄得一愣，随後霞露莘和夏夜岚也都看向淩真。
要找出病因，在場所有人中，只有她最具備解決這種問題的能力了，而且我們在這裏坐着着急或是把白星也叫來也都不能解決問題。
淩真沉默了一會兒：“先給你們看個東西。”
接着她從背包裏拿出筆記本電腦。
“這是我昨天在實驗室錄下的視頻。”
夏夜岚問：“是有關那個樣本的嗎？”
“是的，我用了一點手段讓樣本還能多保持一段時間的活性，趁着這個機會，我把它之後的變化過程錄了下來，”她打開一個視頻文件，“原片有3個多小時，我加速播放一下，這樣效果會更明顯。”
随後我看到，昨晚在電子顯微鏡上的畫面，現在出現在筆記本的屏幕上，就是那個細胞的樣本。
淩真在旁邊看着我：“你對生物知識了解的怎麽樣？”
我搖搖頭：“完全不懂。”
“高中學的細胞分裂還記得吧？”
“大概……不記得了……”
她無奈地嘆氣：“帶你大致複習一下高中生物吧。”
“啊……好……”
她打開了一個帶有圖片的、似乎是教材的文件，開始給我講解。
“按照現代科學的解釋，細胞的主要分裂方式是有絲分裂。這種有絲分裂是有周期性的，一個周期分為分裂間期和分裂期。在分裂間期，細胞處于一種準備階段，此階段主要用于合成各種複制所需的物質。分裂間期詳細又分為DNA合成前期，也叫G1期，你可以大致把它理解為是儲備能量的生長期。接下來是DNA合成期，也叫S期，此階段主要是複制DNA分子。最後是DNA合成後期，又名G2期，這個階段即是為細胞分裂做好了充分準備的階段。跟上了嗎？”
我：“啊、啊……”
“準備完成後，細胞便進入了有絲分裂的過程，也稱為M期，此過程又分為四個階段：前期（Prophase）、中期（Metaphase）、後期（Anaphase）和末期（Telophase）。
所謂有絲分裂，指的是一個有46條染色體的細胞分裂成兩個細胞，并且帶着相同的基因。在分裂開始前，細胞核內的DNA狀态是松散的，分裂開始時，細胞核旁邊的中心體（Centrosome）會自我複制成兩個，并向細胞兩端移動。細胞核內的DNA開始進行複制，每條DNA都會複制成兩條，此時核膜消失，DNA扭曲在一起，形成染色體（Chromosome）。每個染色體都是由兩個染色單體交彙在一起，它們之間的交彙點叫作着絲粒（Centromere），位于細胞兩端的中心體，釋放出蛋白質絲，叫作微管（Microtubule），順帶一提，微管有助于保持細胞結構。”
說完，她又擡頭用眼神詢問我跟上了沒。
我、我頭疼，我心情焦躁，我靈魂要出竅……
淩真繼續說：“然後，細胞分裂進入了中期，這是細胞分裂過程最長的階段，在此階段，染色體會和微管連接，染色體的着絲粒每一側都有馬達蛋白（MotorProtein），它們會連接到兩邊的微管，同時，另一種叫作動力蛋白（Dynein）的物質，會負責牽引兩邊的微管，使中間的染色體排成一排。
到了間期，馬達蛋白會把染色體拉扯分開，形成兩條單獨的染色體，拉到細胞兩端，這些染色體中的遺傳物質會幫助它重建一個新的細胞。
有絲分裂末期，兩個新的細胞開始自我建立，形成各自的核膜，染色體在核膜中分散開，變成染色質。兩個新細胞間形成了褶皺，并把兩個細胞分開，這就是大致的動物細胞有絲分裂過程。”
我眼睛都不會眨了，腦子和耳朵都不是自己的了。
這還只是大致的過程嗎？我覺得自己的大腦都要燃燒了。
“聽明白了嗎？”淩真一臉“這種東西難道你還聽不懂”的眼神看着我。
霞露莘平靜的點頭，表示自己看懂了。話說她是文學系的吧，為什麽這麽快就理解了，難道她其實是個全能學霸？
夏夜岚有點為難地看了看屏幕：“嗯……基本了解了，簡單說就是中心體複制成兩個，再把中間的兩份染色體拉到兩端，形成兩個新的獨立細胞吧？”
淩真點點頭，然後看向我。
我……
“我明白了。”我有點含糊，其實一邊看圖一邊聽講解，至少原理是懂的，只是這麽多概念和名稱讓我的腦子混亂了。
淩真對我的回答投來一個略帶懷疑的目光，我知道她能讀心，估計我現在怎麽想的她也知道了。我是有努力理解的哦，不要跟我急，我在心裏這樣想着。
淩真把鼠标移向了播放鍵：“剛才說的是一種常見的正常細胞分裂過程，但是在這個樣本中，我卻發現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怎麽講？”夏夜岚問。
“看這裏。”淩真開始播放視頻，同時指向一個正在分裂的細胞，我看到它中間的染色質正扭在一起，慢慢變成兩組，因為視頻是加速播放的，它看起來就是在快速蠕動。
“注意看它的分裂過程。”
淩真所指的兩個細胞，和剛才教材圖片裏的沒太大區別，也是中心體複制，細胞核內染色體複制，然後被兩個中心體分別拉到兩端。
但是，接下來就不一樣了。
在染色單體被拉到兩端之後，按理說接下來就要構建新的細胞核膜了，然而我注意到，左邊新分裂出來的細胞并沒有重建核膜，它核心的染色體似乎無法靠近自己的中心體，像是在被什麽力量往外拉。
我仔細盯着屏幕看，隐約看到有一些微管還連在左邊新細胞的染色體上，這些絲一路連接到它的中心體，右邊的細胞也沒有形成新核膜，而是在不斷拉扯着那些微管，在這種拉扯中，左邊新細胞的染色單體有些已經被扯了出來。
這是怎麽回事？我用詢問的眼神看淩真，她卻示意我繼續看下去。
視頻裏，左邊的新細胞似乎還在繼續着分裂的過程，有些染色體又被它拉了回去。但是到後期，又出現了問題。原本此時兩個細胞間應該形成凹陷，繼而分裂成兩個獨立細胞的。然而視頻中，右邊的細胞卻在用一些莫名多出來的微管支撐着細胞膜，阻止它形成凹陷，也就造成左邊的新細胞無法獨立分離，并且，右邊的細胞裏還有一些微管連接在左邊細胞的內核附近。
兩個細胞就這樣僵持在一起，因為左邊的細胞一直被右邊的用微管拉扯，細胞核無法完全形成，細胞膜也不能凹陷，無法與右邊的分開，也就無法進入下一個分裂間期。正常的生長活動不能進行，一直僵持在分裂階段，消耗着能量。結果就是，左邊的新細胞慢慢失去了活力，染色質和細胞內的各種物質就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一樣逐漸渙散，流出了很多細小的碎片，而這些碎片，都被右邊的細胞吸收掉了。而它也在這個糾纏的過程中消耗了過多的能量，盡管奪取了碎片，但也還是在慢慢凋亡。
“這是什麽現象？病毒嗎？”我問。
“這不是病毒，”淩真說道，“這只是正常人體的皮膚組織細胞，但是有一部分在分裂的時候就産生了這樣的變化。因為無法完成分裂，而人體又需要不停的代謝，所以這些無法分裂的細胞逐漸失去活性，相應部分的皮膚組織也就萎縮壞死了，也因此，患病部位才會顯現這種像是結痂一樣的褐色。”
“那這種現象是怎麽造成的，不是病毒，難道是藥物？”我問。
“還不能确定，而且應該也不是遺傳，因為患病人的年齡、性別、狀态和發病部位、時間長短都不一樣，現在也确定了是不分地域的，所以……”淩真看了我一眼。
“那咱們上次看到那個女孩的手流血是怎麽回事？更嚴重的話，會怎麽樣？”
“皮膚持續萎縮，又沒有新的健康細胞替換，萎縮部分會慢慢壞死脫落，露出皮下組織。而且只要有幾個細胞出現這種症狀，周圍的大部分細胞就也會跟着改變。”
夏夜岚說：“這樣下去，會蔓延到全身吧……而且這還只是皮膚，如果其他組織的細胞也……”
淩真沉默。
人沒有皮膚，就會沒命，哪怕只是失去一部分，都是不行的。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現在校外的白星也有了這種症狀，學院裏還有很多人，周圍也有居民區，雖然現在還沒有出現什麽大事，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夏夜岚說：“現在最關鍵的就是發病原因了，不是病菌，不是遺傳，那會是什麽？剛才小實說是藥物，有可能嗎？”
淩真搖頭：“不是，其實……和這些都沒有關系。”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感覺怪怪的，我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也在看我。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和她對視，因為，有什麽更奇怪的感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是什麽呢……
最後我倆也沒從對方臉上看出什麽來，只能各自移開目光。
夏夜岚還在低聲自語着：“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我看着屏幕上循環播放的錄像，上面正常和不正常的細胞都在快速蠕動着，我就這麽一直看，等到雙眼酸疼的時候才意識到很久都沒眨眼了。
我晃晃腦袋，讓自己意識集中一些，再次觀察錄像中的細胞，說道：“如果是有害的化學物質，在通常狀況下，會對人體組織造成破壞，但那種破壞應該是對細胞的破壞，而不會對細胞內部造成如此精确的影響。現在這些病變細胞旁邊還有正常細胞，看起來就更不像是藥物造成的了。問題在于細胞本身分裂有異常，除去細菌病毒遺傳和藥物之外，最有可能造成變化的，就可能是輻射了吧？”
我說完這些話，她們幾個都用看外星人一樣的眼神看我。
我也吓了一跳，剛才自己怎麽說出這種話來了？這完全不是我的風格呀，而且，我是說錯了還是說對了？
我剛想問她們，就在這時，玄關的大門忽然被打開，進來了兩個人——白壹和小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