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接近真相（3）-第二晚
不得不說，市中心還真是繁華又有秩序，街道寬闊，人來車往，街上兩邊是各種各樣的店鋪，還有購物區和休閑廣場，以及，眼前這條美食街。
“整條街都散發着香氣啊～”我站在街口感嘆道，“連空氣都帶着美食的顏色，冰淇淋蛋糕，剛烤好的面包，烤包子，烤肉，火燒，麻辣面，蒸扇貝，大閘蟹，雙皮奶，酸辣粉，鮮蝦面，羊肉泡馍，鹽酥雞，蟹黃湯包，魚生壽司，水果酸奶……啊啊啊啊啊……還有……”
淩真在旁邊無奈地看着我：“行了，都說好了先去逛街再來吃的，快走，別打亂計劃。”
我賴在原地：“讓我先吃一份嘛，快饞死了。”
她不再廢話，揪着衣領把我拖走了。
剛才出發，淩真讓我在大門口等着，她自己在卧室裏神神秘秘整理了五分鐘，再開門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穿着一身有點少女風服裝的淩真。白色長T恤，粉色的七分褲和外套，左耳還戴了一個亮晶晶的小耳釘。
“你這……”我看傻了，“你這是唱的哪出戲啊？”
“偶爾我也會換換風格嘛，快走吧。”
所以，淩真現在就是這副打扮，還拉着我的手，步伐輕快的在街上走，就像一個校園裏普普通通的女生一樣，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要知道，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還以為她是個男生來着，現在她換了這身少女裝，好像連性格都變了，反正……我一時還有點接受不了……
不過，很快的，我的注意力就被購物城裏的各種店鋪吸引走了，淩真也拉着我各種試衣服，看包包，挑鞋子，買首飾，有的時候她是給我買，有的時候她自己也會試穿。說來也奇怪，我一個不愛逛街的人，現在竟然也不覺得累，當然有可能是被淩真影響了，總而言之，不知不覺的，我們逛了好多店面，手裏的購物袋也在變多。
“我說……差不多了吧。”我看着我倆拎的東西，“再買下去我們可能連商場大門都出不去了。”
“嗯，也對。這樣吧，再去一家店，然後就去吃東西。”
“也好，去哪家呢？這一邊的店都看過了吧。”
“跟我來。”
淩真要帶我去哪家店呢？我很好奇，跟着她走出商場門，站在廣場向四周望。今天其實也是個陰天，只不過烏雲比較少而已。嗯？
無意間一個回頭，我發現在北邊的方向，有一棟很高的樓。
等一下，這個顏色，這個高度，這不就是之前我見過的那個塔一樣的建築物嗎？我在海邊小村的時候見過它，在第一次離開學院的時候也見過它。只不過這一次，它和我的距離比之前都要近，感覺好像只要坐幾站公交車就能到了。
我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愣着幹嘛，走了。”淩真忽然叫了我一聲。
“哦……”
我的思緒被淩真拽回來大半，雖然還是有些奇怪，但眼前卻出現了更加吸引我注意的東西。
那是一家店鋪，位于一個十字路口，店鋪的招牌和裝飾都很低調，和那些張揚的大商場完全不一樣，乍一看還以為關門了。而且奇怪的是，這招牌上一個字都沒有，只有一幅略抽象的圖案，它的下半部分像是兩條交織在一起、螺旋上升的綢帶，上半部分是一個圓球。
這圖案，怎麽這麽眼熟？
“這裏是賣什麽的啊？”我問淩真。
“進來。”
推開店門，一股奇特的味道飄了出來，這味道很純淨，略帶着一絲薄荷的清涼，不知道是用了什麽香水或是清新劑，總之味道和外面完全不一樣。店裏的裝修是現代風格，幾乎都是由簡單的幾何圖案構成的空間，色調偏棕，點着橙黃色的壁燈，顯得沉靜又溫馨。我掃視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麽商品，甚至連店員都沒見到，只能疑惑地看着淩真。
淩真看了看面前的一扇門，低聲對我說：“跟我來。”
穿過一條幽暗的走廊，大街上的熱鬧已經被阻擋在背後的門外，一路直走，我們來到了一個像是儲物室的房間。
這裏沒開燈，很暗，讓我總覺得自己是不是來了什麽不該來的地方，但接着，淩真就熟練地在牆上按了一會兒，溫暖的橙黃瞬間照亮了一切。
房間不算很大，估計最多也就五十平米，周圍一圈都是各種型號的儲物櫃，所有的櫃門都是鎖着的，而這裏的燈也不是那種常見的、安裝在天花板上的燈，而是懸挂在四面牆上的串燈，散發出星星點點的、橙黃色的光，是這房間裏唯一的光源。
淩真開燈後，徑直走向了面前的一個櫃子，拿出鑰匙打開櫃門，拿出一樣用布蒙着的東西，放在屋中央的桌子上，然後對我說：“坐下。”
“這是什麽？”我坐下來，好奇地看着它。
淩真慣例不回答，又打開另外一個櫃子，裏面有燈光，看上去是個冷藏室的樣子，伴随着一股涼氣，她端上來兩塊三角蛋糕，放在桌子中間。
“你這是……？”我更困惑了。
她拿了盤子和刀叉，把其中一塊蛋糕放在我面前，接着在對面坐下。我看到，蛋糕上用巧克力醬寫着“生日快樂”。
淩真坐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今天……過生日嗎？”我的态度從疑惑變成了驚訝。
淩真點了一下頭，此時的她，眼神裏已經沒有了以往的高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傷感？
接着，她把那個蒙着的布掀開，現出一件玻璃工藝品，造型和這家店牌匾上的圖案幾乎一模一樣，兩條交叉螺旋上升的曲線，頂端托着一個圓形的透明球體，淩真碰了一下底座，頓時眼前一道金色的光，底座中的光照亮了玻璃裏面的氣泡，一片亮晶晶。
“好漂亮……”原來這是一盞燈，我看着它，感覺自己也快陷入夢幻了。
“是嗎？”
“嗯……”
“送給你。”
“嗯，哎？！你、你你會送東西給我？！”
“很奇怪嗎？”淩真端起旁邊的橙汁喝了一口，“我也從沒說過我不會送禮物啊。”
“可是，你過生日，卻送我禮物？這……不合邏輯吧？”
“怎麽了？不喜歡？”
“不是這個問題……它是很好看，可是，你為什麽要送給我呢？”
對面的淩真表情忽然嚴肅起來，但只過了幾秒鐘，她就又恢複了常态：“這盞燈，很多年前就被我保管在這裏了，只是最近才拿出來，你看，它竟然還會亮呢。”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麽多年，我一直保管着它，哪怕遇到再難過的事，只要看到它亮着，我就會覺得，還有希望。
“這家店是保管貴重物品的地方，我說的貴重不是指價錢，而是一件東西在你心中的價值。只要交納指定年份的保管金，這裏就會為你提供保管室，你可以理解為租了個倉庫。”
“哦……”我大概有點懂了，“不過，既然你覺得它很重要，為什麽不放在家裏呢？”
“我的家，并不能保存這樣的東西，之前就是因為差點被毀掉，我才把它轉移到這裏。”
“被毀掉，誰要毀掉它？”話出口的瞬間，我忽然想到了那個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啊，是她嗎？”
淩真沒回答這個問題：“……總之，今天是我的生日，借着這個機會，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拜托我？”我覺得她像是在開我玩笑，“我這麽不靠譜的人……合适嗎？”
“這盞燈，你可以繼續把它存在店裏，只是擁有者的名字改成你的。”
“這樣啊……”
“我希望你，在之後必要的時刻，帶着它，到那個地方。”
“必要的時刻？那個地方？”我一頭問號。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這就是唯一的方法。”
“哦……”我點點頭，“燈我是很喜歡啦，接受也沒問題，只是那個地方是哪裏？”
“你要自己去找。”
“……那你呢？”
淩真雙手交叉，手臂拄在桌子上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說：“這件事，你必須要自己完成。”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非常嚴肅，我一時都想不起要問什麽了。
“好啦，快把蛋糕吃完，一會兒還要去小吃街呢。”淩真又恢複了輕松的語氣。
那一天晚上，我們在燈光閃爍的小吃街，從頭逛到尾，邊走邊買邊吃邊聊天，淩真的表現一反常态，有說有笑，跟我講着各種好玩的事，然後無論是否真的好笑，兩個人都會一陣哈哈哈哈，完全不顧路人對我們投來的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我也是徹底放松了心情跟着淩真逛街，雖然我也知道，現在這種感覺，太不真實，太不正常了。但，至少現在這短暫的時刻，我很快樂，從未有過的快樂。就讓我……開心一次吧……
我們一直來到小吃街的盡頭，前面是一條寬闊的人工河，這裏距離小吃街已經有幾十米的距離，喧鬧聲被遠遠地抛在了我們背後。人工河旁邊有個觀光休息區，設置了幾排有陽傘的桌椅。
“哈～累死了。”我找了個椅子坐下，放下大包小裹，“我們這買的一大堆東西怎麽處理啊，放家裏嗎？”
“随你喜歡咯，也可以送到那家店保管的。”
“嗯……”我也沒想好要怎麽辦，其實按我的性格，本來不會買這麽多東西的，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想這樣開心的買買買。“總之，今天我玩的很開心啦，謝謝你，淩真。”
“謝我幹嘛？”
得，她這性格又變回來了。
“畢竟我從來沒這麽開心過嘛，而且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個不可接近的人，沒想到你會送我東西，真的……該怎麽說呢……”
“那盞燈的物主名已經換成你了，你要記住一點，它不是放在那裏就可以了，當你覺得時機到了的時候，就要把它取出來。”
“哎？”
“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因為……到那個時候，我大概就不能陪着你了。”
“什麽意思？”
手機震動聲響了起來，是淩真放在桌子上的電話，我看到了來電顯示名：小……什麽？
還沒等我看清，手機就被她拿起來了，放在耳邊聽了一會兒之後，她嗯了一聲，挂斷電話：“回家吧，監護人在催了，咱們買的東西，放在保管店好了。”
後來，我們又去了一趟那家店。
“這裏真是奇怪啊，一個店員都沒有，是有電子系統控制的嗎？”我嘀咕着，打開櫃門，把東西放進去。最後一樣東西是我買的一件白色外套，我想了一下，又把它拿出來。
“怎麽了，不打算全保管起來嗎？”
我搖搖頭：“這件衣服，送給你。”
“啊？”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淩真愣住的樣子，忽然覺得挺有成就感的。
“送給你的～你過生日送我東西，那我也不能白收呀，對不對？很适合你的，”我把衣服遞給她，“無論是你想打扮的可愛一點還是帥氣一點，這件外套都蠻搭的。”
淩真接過衣服，嘴角上揚了一下，但很快又擺出嫌棄臉：“你這品味可真夠差的了。”
“随便你怎麽誇我吧，我就當你是在說謝謝了。”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淩真還在嘴硬。
“嘿嘿，我懂，我懂～”
回到淩真家樓下，我們一起擡頭看那面亮着的窗戶。
“那是我的家，但我真不想回去啊。”這是淩真的聲音，我這才發現，我又變回了淩真的意識。
好突然啊，你是什麽時候……？
“……”她又不說話了，我感覺她的心情在變沉重，一階一階地上樓梯，終于還是打開了門。
幾乎是邁進門的瞬間，小女孩從卧室裏走出來，盯着“我”：“你這是上哪兒去了？”
審問一般的口氣。
接着，她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上下打量。
“哎呦，你還穿這麽一身衣服，你會不會穿啊，你看看街上誰會像你穿的這麽醜，你穿衣服前為什麽不問問我？瞧瞧你，還戴個耳釘，啧啧啧。”
淩真這一身只是很常見的年輕女孩的打扮，雖然不算時尚前沿，但也不至于醜吧，憑什麽穿個衣服還要問你？——我心裏忽然冒出這麽個想法。
淩真感受到了我的想法，她愣了一下，什麽也沒說，往自己的房間走。
“買的什麽呀，給我看看？”小女孩伸手就抓過了淩真手裏的購物袋，打開，拿出衣服打量起來，“哎呦，這款式土死了，你怎麽買這麽難看的衣服，最土最蠢的人才會穿吧？這衣服啊，料子不好，做工不精，不保暖，不好看，肯定價格特別貴，一定是你被騙了，就騙你這種讀書讀傻了的。”
“還給我。”淩真面無表情把衣服拿了回去。
小女孩臉一歪：“你這是什麽态度？我就說你買的東西不行，你應該聽我的建議再買，懂嗎？”
“懂了，還給我，我要回去睡覺了。”
“啧啧啧，瞧你這體力，買個衣服就累了呀，就是讀書讀的，缺乏鍛煉，身體都不好了，我看你呀，就是不行。”
淩真沒說話，回房間，關門。
門外的小女孩還是不罷休：“我就說你不行吧，整天搞那些怪裏怪氣的東西，還關着門不讓我看，你做了什麽虧心事啊你？”
淩真熟練地拿起耳機戴上，音量放大再放大，世界這才清淨下來。
過了很久很久，感覺外面的聲音沒有了，淩真才把耳機摘下來，鋪了被子，躺下睡覺了。
而我，只是一個意識，無事可做，于是我就像昨晚一樣閉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感覺上。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種能夠體驗淩真內心感受的機會，應該是她刻意安排的。
一個模糊的人影，朝我走過來，把一個書包遞給我。
我低下頭，看見自己變小的手，我知道，自己又出現在幻境裏了。
人影對“我”說：“這是你的書包，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學校給你發了那麽多書，什麽自然音樂美術，那些書都沒用，小孩子只要學數學和語文就行了。走，上學去吧。”
畫面一轉，課堂上。
“同學們拿出音樂書，翻到第5頁，跟着老師一起唱。”
“我”看着書包裏僅有的數學書和語文書發愣。
旁邊的小孩舉起手：“老師，小實沒有書～”
我心裏一驚，淩真記憶中的“我”，也叫小實嗎？
老師從講臺上走下來：“小實同學，你怎麽沒帶書？”
“我……”
“我”說不出話，似乎在那個幼小的“我”的心中，還不知道書是什麽，為什麽要拿書。
為什麽啊，我不明白啊……為什麽大家都盯着我看啊……為什麽還有嘲笑聲啊……
老師的臉沉下來：“上學第一天怎麽能不帶書呢？你不看課程表嗎？”
課程表，是什麽？
老師後來好像還說了什麽，但“我”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小實同學，你怎麽又沒做練習題？”
“老師，我的鉛筆被搶走了。”“我”的聲音很稚嫩，此時正在一間教室裏，周圍都是和“我”一樣剛讀小學的孩子們。其他的孩子都坐着，只有“我”站着，面對着講臺後的老師。
旁邊一群哄鬧的聲音傳過來：“沒有啦，老師，是她送給我們的，小實同學在騙你，她在撒謊。她說她不想做練習題，所以就把鉛筆送給我們了。”
“對！對！哈哈！”
“我”的心裏更加委屈，眼眶裏全是淚，可是嘴卻笨得要命，一肚子話就是說不出來，只會拼命哭：“沒有、不是……”
“小實同學，你怎麽能這樣呢？明天叫你家長來。”
旁邊孩子們又是一陣哄笑。
畫面瞬間一片模糊，又變成了另外一個場景。
“張老師啊，我家孩子就是笨，您就多費心啦。”那個人影雖然模糊，但不知為何，“我”卻感覺她在笑，滿臉堆笑那種。
“小實同學上課不帶書，還不好好聽課，練習題也不做，這怎麽行呢？”
“這孩子就是不行，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想一些沒用的事。”接着，那人影的臉忽然轉向我，笑容瞬間消失，“你看看，老師都這麽說你了，你還不知道反思？！”
“我”心裏委屈，臉上像火燒一樣，但是意識裏卻在告訴自己，堅持住，不可以哭，不然他們會找到更多的理由責罵“我”。
于是，“我”拼命忍住眼淚，低着頭，耳朵裏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相聲一樣的“教育”，咬着牙，眼睛狠狠瞪着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