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借宿

三三取出布袋裏的兩支蠟燭，點燃後擺在棺材前面，接着又從布袋裏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香爐，順帶抽出幾支檀香，放在燭火上點燃後，插在爐子裏。等檀香開始飄出縷縷青煙時，三三擡起雙手在額前結出一個印伽，口中念了一句：“誓斷一切惡，誓修一切善，誓度一切衆生，懇求大慈悲，施與衆生樂。”

話音落地後，三三身後的屍體開始有了動靜。他們一個接一個往前走，繞過三三自行走到棺材那裏，一具屍體對着一口棺材。三三等他們自己扒着棺材口躺進去後，才緩緩走過去，将他們身上貼着的符紙全都揭了下來。

三三将揭下來的符紙燒了，符紙的灰燼散在空氣中時，三三轉朝棺材的方向，低低地，幽幽地說了一句：“這一路多謝你們，願有來世，願爾安好。”

不多時，有一陣風從前方吹來，風将兩支蠟燭上的火苗吹滅了，墓室一瞬間暗下來不少。三三閉着眼睛，感覺到那風從她身側拂過，繞着她轉了一圈，而後漸漸遠去。

墓室重歸于寧靜。

安葬完死屍後，邢桐領着三三進了城。那時天已大亮，街道上開始有賣貨郎挑着擔子叫賣，早點攤也陸續開了張。邢桐領着三三在小攤邊吃了頓早飯，與他随行的人則是先行回去交差了。

吃完早飯後，邢桐領着她回了府邸。他将三三安頓在自家府上，說讓她休息一下再回去，還說她想住幾日都不是問題。

三三也不跟他客氣，進府後就找房間睡了。她昏睡了一天，到天擦黑才醒。醒來後看見日游躺在自己身側，臉對着她，眼睛睜的滾圓，跟倆魚眼泡似得。

三三吓了一哆嗦，整個人往後一蹿，睡意立時全無。她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立時兇神惡煞的從被子裏跳出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厲聲質問道，“你這只惡鬼為什麽會在這裏？你！”

“姐姐，你踩着我了。”沒等三三罵完，腳底下突然冒出來一道細弱的聲音。

三三低頭，就見一只髒兮兮的繡金鞋子被自己踩在腳底下。她急忙扭頭，看到小鬼背倚床圍坐着，兩腿伸直，一只腳剛好在三三的腳底下。

三三驀地一驚，擡腳往旁邊一跳。她怔怔看着那兩只鬼，一躺一坐，氣的腦袋開始發昏。

“你們兩個是什麽意思啊？跟了我這一路，到這兒還不讓我安生。隔壁還有一張床，你們要睡去隔壁，行不行啊？”三三心力交瘁道。

她早上來的時候特地跟邢桐要了一間大點的屋子，想着這樣的話，那倆鬼不用再跟自己擠一張床上。自己舒坦，他們也舒坦。誰知道一覺醒來，那倆貨還是跟她擠一窩裏。

“姐姐，你別生氣。我是害怕他欺負你，所以才想要跟着你的。”小鬼扯住三三的衣擺，眼睛斜瞄了一眼日游道。

小鬼的解釋在理也不在理，就看三三要不要深究了。

顯然眼下令三三更深惡痛絕的是日游，跟日游一對比，小鬼頭簡直就是個小可愛。

“你呢？寸步不離的跟着我，想幹嘛啊？”三三放過了小鬼，轉頭看着日游。

“我？我也是為你好啊。”日游一邊開口一邊轉着眼珠子想着借口，“那個老男人不帶你住客棧，将你帶進自己府上，想必是另有所謀。我是怕他想趁你睡着，對你圖謀不軌，所以才要寸步不離的跟着你，保護你。”

日游有樣學樣，眼下竟跟在小鬼後頭學話。只是三三對小鬼寬容是因為他沒啥本事，三三能輕易制服他。日游就不一樣了，他能收拾三三，三三怎麽都不可能相信他的鬼話的。而且他老是诋毀邢桐，三三真心不能忍。

“你閉嘴！人家有名有姓有身份有地位，你算個啥，輪得到你在這邊罵罵咧咧？你再叨叨叨，信不信你一張符紙都拿不到！”三三怒氣洶洶道。

“你威脅我？”日游從床上蹦起來，語氣裏充滿質疑。

“威脅你咋的，你難道沒威脅過我嗎？”三三反問。

“你！”日游一口氣噎在嗓子眼裏。

“你要是聰明的話，從現在開始不要再惹我了。”三三伸出一根手指着向日游的鼻子。

“你要是這麽說的話……”日游聽三三發狠話，不怒反笑，“那我還真是不聰明，我現在就要去把那個老男人吃了。”

日游動作快，前一秒剛立下要去吃了邢桐的狠話，下一秒就立馬起身要出門去吃他。三三有一瞬的驚慌，但是最終沒有上前阻攔。

“姐姐，他要去吃人了，怎麽辦啊！你快去阻止他啊！吃了人要變厲鬼的，到時候你就更加打不過他啦！”小鬼見日游當真要去吃人，竟然着了急。

“讓他吃！”三三不屑地冷哼一聲。

三三不怕日游去吃邢桐，因為她覺得他根本吃不到。

邢桐雖然是凡人，但是會道術，還有一件驅邪的神物，降妖除鬼的本事比三三還要厲害。當年他找三三來背屍，那時屍體四周滿布碎魄邪鬼，他走到鬼魅之中，那些鬼魅半點近不得他的身。

三三想，邢桐的道行應該要比自個兒深一些，不至于會懼怕一個日游。更何況，日游不一定有膽在這裏吃人。天子腳下，寺廟道觀裏能抓鬼除妖的大師還是比較多的。

不過話雖如此，三三還是不太敢讓邢桐一個人長時間地跟日游呆在一處。她起床去找邢桐，不料聽府中下人說，他們大人去刑部處理案件了，一日未歸。

上一回三三見邢桐的時候，他還是大理寺卿，如今升了官，做了刑部的尚書大人。日理萬機，忙得很。

三三聽邢桐不在，便直接跟下人請辭。她說工錢已經拿到了，且眼下已經休息妥當，可以準備上路回慕曾縣了。她想，只要她走了，邢桐肯定也會跟自己走的。但是下人跟她講，邢大人有話跟他說，要親自送她，他們讓她再等一等。

三三猜不到邢桐要跟自己說什麽，但想來是比較重要的。

“喲，說好讓我吃的呢，怎麽不放心了？跑出來看看我到底有沒有吃了他？”日游剛剛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見三三過來了，立即飄了出來。

“你少得意忘形，這是王城，我不能收拾你，其他人還收拾不了你了不成？”三三看也不看他，徑自往前走。

邢桐回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上。三三睡了一天一夜，精神抖擻，飯量十足。邢桐進屋的時候，她正叼着一只大雞腿，和着一碗熱湯面滋啦滋啦地吃着。

“大人，你回來啦！”三三眼力好，反應快，适時嘴巴一抹，搶在下人前面打了個招呼。

日游跟小鬼一左一右坐在她身側，聞聲也立即擡起頭來。

他們跟三三坐在一起“吃”飯，三三靠嘴巴吃，他們靠鼻子“吃”。吃飯之前說好了，三三不攆他們，他們也不主動惹事。

“三三姑娘休息的如何？”邢桐一邊将外袍解下遞給旁邊的侍女，一邊問三三。

“很好啊，大人您這府上要啥有啥，我住的很舒服。”三三用力點着頭。

邢桐的府邸寬敞，下人對她又很客氣，幾乎有求必應，還沒人管束，三三在他府上是真心住的很舒坦。

“住的慣便好。”邢桐說着欲往日游那個凳子上坐。

日游眼睜睜看着邢桐走到自己面前，袍擺一撩，屁股就快坐自己身上了。他趕忙往旁邊一撲，骨碌碌滾下了凳子。

三三還沒見過日游這幅狼狽樣，低頭一頓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