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看着電子圍欄被切斷、扯開不小的口子,眼看着那頭冒出一個男人的腦袋,眼看着一個半自動扶梯升下來,許棉昂着脖子,全程沒有表情。

“江總……”她口氣有點飄。

霍江逸站在她身邊,也看着牆上,十分淡定:“別見怪,特殊時期特殊手段。”

許棉轉脖子看他:“這是你家?”

霍江逸:“法律和親緣上來說,是。”

許棉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洗禮:“你回自己家不走門爬牆?”爬之前還先斷個防盜網的電?!

“特殊時期。”老板一臉超然。

自動扶梯降下,霍江逸扯住梯子兩側拽了拽,确認穩妥,轉頭示意許棉:“你先上去。”

許棉一腦袋問號。

霍江逸:“不是要找地方住麽。”

許棉妥協了。

她真的真的真的太累了,沒力氣去計較太多,嘆了口氣,手腳并用小心翼翼往上爬,爬到頂,剛好和牆那頭的小張打了個照面。

小張憨厚地笑笑:“晚上好。”

許棉笑不動,禮貌道:“你好。”

牆下傳來霍江逸的聲音:“小張你先下去,你們先下。”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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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往下爬,許棉擡眼。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大豪宅,結果沒有,牆裏頭是個兩層高的建築的背面,灰牆灰瓦,看起來沒什麽特別,并不顯任何豪宅的氣質。

然而等霍江逸也爬過來落地,小張收了梯子,三人一起繞過那棟二層小樓,許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看到的這棟根本不是他老板家用來住的房子,這就是一雜物樓!

他們江總住的地方在北院。

據說有點遠。

“要不要雜物間給你們找兩輛平衡車?”小院落裏,昏暗的地燈旁,小張輕聲問。

霍江逸轉頭看許棉:“會用嗎?”

許棉一頭的問號上又頂了三排問號:“很遠?還要用代步工具?”

霍江逸沒說什麽,解了襯衫的袖口往上疊。

小張想了想:“遠的,你們又不能正大光明穿院子走捷徑,還要繞着人,走的話,估計至少得半個小時吧。”

許棉瞪眼:“半個小時!?”

小張眨眨眼:“啊,是啊,所以問你們要不要平衡車嘛。”

許棉:“……”

霍江逸撈好兩邊的袖子,露出精瘦結實的小臂,對小張道:“去後面幫我找輛自行車。”

小張:“哦,好。”

五分鐘之後,小張閃人了,霍江逸和許棉站在雜物樓所處的偏僻小院裏,一個扶着車龍頭,示意後座,一個站在車旁。

“老板,”許棉感覺自己的人生自從來到海城,哦不,自從進入錦豐大廈的電梯之後就進行了一次滿是bug的升級,“要不我還是住外面吧,你身份證借我,我附近住個小旅館就成。”

霍江逸拍了拍車座,揚眉:“別想了,離這裏最近的一家酒店是五星,我的身份證估計已經上黑名單了,用不了的。”

許棉覺得不可思議:“……也是你家裏的意思?”

也不用這麽絕吧!

就是這麽絕。

絕得許棉只能再次妥協,默默爬上自行車後座。

車龍頭一拐,兩人一車沿着院牆繞路往北院駛去。

路上,許棉既欣賞不了老板家豪宅的闊氣,也累得沒有力氣去擡眼。

騎車的那位倒是心情不錯,還邊騎邊在前面和許棉聊起了天:“你哪裏人?”

許棉:“隔壁省的。”

霍江逸:“拖着行李箱來面試,是剛來沒多久吧。”

許棉悶聲:“我今天才到。”

霍江逸:“你夠拼的。”

許棉忍不住了:“老板,我們能不聊天嗎,我有點累,想休息一會兒。”

霍江逸輕哼:“那你歇着吧,別睡着栽下車。”

許棉“嗯”了一聲,不再說話,手抓着皮車座的邊沿,閉目養神,沒敢真的睡着。

夜裏很靜,這座不知到底有多大的豪宅裏幾乎聽不到人聲,只有騎車時踩蹬子和鏈條轉動的聲響,很輕又規律。

許棉心裏忽然就安靜了,一天的疲乏瞬間湧上四肢百骸。

她沒想太多,靜靜坐着。

沒一會兒,眼睛閉上了。

沒一會兒,頭重重點了一下,擡起。

又過了一會兒,頭一歪,輕輕靠在了身前那線條緊實的寬背上。

徹底睡着了。

騎車的霍江逸一頓,那一秒連車蹬子都沒去踩,頓了頓,才控住把手,讓車行得更為平穩。

“丫頭片子。”他在心裏輕哼:都不知道防備着點。

“唉,還不是因為你們江總我長的帥,看着就不像壞人。”這一句霍江逸直接念叨了出來。

後座的許棉不過瞌睡了幾秒,剛好醒了,睜開眼睛就聽到這一句,默默從霍江逸背上擡起腦袋。

“……”這什麽老板呀,都被家裏斷糧斷供,公司都快開不下去了,還能有心情對着他自己的顏值犯花癡?

Bug,都是bug!

等到了北院,車扔在牆角,兩人繞過後牆到樓前,許棉才發現這豪宅竟是園林風格。

青瓦素牆,有亭有樓,也難怪分什麽東南西北院,以小見大可知,這宅子上萬坪估計都不止。

真真是非常豪了。

霍江逸帶着許棉推門進屋。

“別亮燈。”他叮囑,“我現在是‘亡命徒’‘通緝犯’,被他們知道我回來,逮住就得直接‘死刑’。”

許棉伸向燈控的手摸摸縮回來,黑暗中站着。

霍江逸轉身把門合上鎖好,打開手機電筒,領着許棉往裏走,邊走邊用手機燈光示意:“就一層,卧室這邊,廚房那邊,衛生間浴室再往裏,衣帽間在衛生間斜對面。”

許棉想了想,問:“就一層,那幾個卧室?”

霍江逸:“一個。”

許棉:“……”

霍江逸:“床也一張。”

許棉:“……那我睡哪兒?”

霍江逸:“床上。”

許棉:“那你睡哪兒?”

霍江逸頭都不回,黑暗中輕輕哼了一下,意味不明。

許棉原地站住,默默看着正前方的後腦勺:“老板,咱們能嚴肅點探讨這個問題嗎?”

老板卻頭也不回地直奔卧室去了。

許棉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敢去洗澡,她拿适應了黑暗的眼珠子四下搜尋,發現自己就站在一個小花廳裏,茶幾和沙發就在不遠處。

她眼底一亮,直奔過去,背後霍江逸的聲音幽幽道:“別想不洗澡就睡沙發。”

許棉:“……”

霍江逸沒過來,聲音遠遠的,黑暗中刻意壓着嗓子:“你才多大,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我能把你怎麽樣。”

許棉走到沙發旁邊:“那我睡地上。”

有暖氣,應該不會冷。

霍江逸:“去洗澡,自己找身衣服套。”

許棉:“不洗了,直接睡了,睡地上總沒關系吧。”

說着要坐下,霍江逸從卧室那邊大跨步走了過來,黑暗放大了這點動靜所呈現的恐懼感,許棉心裏一跳,立刻爬起來。

霍江逸走近:“我這沙發茶幾還有這邊幾平方的地磚都是十八世紀的古董。”

古董?

十八世紀的?

“……”許棉立刻乖巧直奔浴室,走到半路回頭,“浴室也不能開燈?”

霍江逸:“開。”浴室只有一個朝北的氣窗,沒有妨礙。

結果許棉才摸到浴室打開燈,霍江逸又腳步急匆匆地追了過來。

許棉聽他這動靜,心裏又是一跳,下意識要拉門上鎖,被霍江逸一把伸手撐開。

兩人一個門內、一個門外,都拉着把手,隔着一道門,大眼瞪小眼。

許棉:“江總……?”

霍江逸一臉正直:“我只是提醒你,大理石臺上的宮燈,淋浴房裝飾牆上的現代人物雕像,不要碰。”

許棉揚眉:“也是古董?”

霍江逸:“我給你透個底,五年前佳士得春拍上買的,當時的價格折合今年的彙率,人民幣大概三百多萬。”

許棉:“……”

霍江逸:“平均一件。”

許棉:“……”

這次換成霍江逸揚眉:“領悟我的意思了?”

許棉立刻乖巧地表示:“老板您放心,我絕對會小心,半根毛都不會碰到。”

霍江逸點頭,松開把手轉身。

許棉腦袋鑽出來:“唉唉,江總。”

霍江逸:“?”

許棉:“那除了宮燈和雕像,還有別的沒啊?比如淋浴頭什麽的?肥皂不是佳士得拍的吧。”

霍江逸嗤了一聲:“你怎麽不問浴缸是不是拍的呢?”

許棉眼珠子轉了轉,覺得還真有必要問一下:“那浴缸是嗎?”

霍江逸:“不是。”

許棉暗暗吐了口氣。

霍江逸好笑:“愛馬仕家定制的,悠着點用,都不保修的。”說完轉身走人。

許棉眨眨眼,心說忽悠人呢,只聽說愛馬仕賣包賣衣服賣絲巾,沒聽說賣浴缸。

鎖上門,轉身擡眼,哪裏有浴缸,屁也沒有。

許棉轉頭對着門板瞪眼,仿佛瞪起來的目光可以穿透木門,瞪了兩下,突然笑起來。

今天這些事兒都是什麽鬼啊。

許棉洗完澡後穿得還是自己的衣服,吹幹頭走出來,一路都是直線不敢打拐,深怕自己碰了不該碰的。

到卧室門口,站定。

霍江逸已經在床邊的地上鋪了一層軟墊,正躺靠在床頭櫃前刷手機,視線都沒有擡起來,口氣随意道:“洗完了?”

許棉想了想:“要不還是我睡地上吧。”

霍江逸擡眼。

許棉飛快道:“當然如果你的地板是紅木或者古董,那就算了。”

說着十分自覺地溜到床的另外一側,掀開被子火速躺倒,前後只有幾秒。

霍江逸沒管她,只道:“明天五點就得走,別起不來。”

許棉:“好。”蓋好被子閉上眼睛。

她沒有睡,只是不想和霍江逸尬聊,更避免聊着聊着産生什麽不良後續。

霍江逸那邊也沒動靜,更沒說什麽,留下一室寂靜。

沒半分鐘,許棉頭一歪,睡着了。

床下,霍江逸站了起來,腳步很輕地繞過床尾走到床邊,蹲下。

沒有光,年輕女孩兒的容顏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但距離近,他的視線還是準确無誤地在這輛漂亮的臉蛋上輕輕描摹。

都說漂亮的容顏是稀缺資源,純良之心又何嘗不是。

霍江逸在黑暗中輕輕笑了一下,伸手,舉起食指在女孩兒額頭上方的虛空中輕輕一戳。

“丫頭片子。”

頓了頓,又一戳。

“要是婚約上的那個許小姐是你這樣的,娶就娶了,大不了拍賣行開不下去,回來給家族獻身。”

再一戳。

“怎麽就不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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