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見面打招呼，說的就是這麽個習以為常的道理。再度看到自家奶奶，寧傳根那都不帶怕的了！不但笑嘻嘻上前，特別親切地喊了聲奶，還在老太太身前身後的轉了兩圈。
看着她那簇新的衣服，眉眼間滿滿贊嘆：“就說嘛，人飾衣服馬飾鞍，一看長相二看穿。我奶慈眉善目長得好，好好打扮打扮肯定富态。怎麽樣？讓我說着了吧！嗯，奶奶你稀罕啥就買，把自己照顧妥妥當當的。要有個馬高蹬短的時候，盡管給孫子托夢，回頭我就給您送，多多的送！”
這話兒說的……
簡直把許來娣的心跳吓停，反應過來之後趕緊上前，都忘了被婆婆支配多年的恐懼。
就哆哆嗦嗦地打着商量：“媽，媽您要是真的有什麽需要，就盡管托付給我好了！您來，來找我，可千萬千萬的別再拽着傳根了。他，他還小呢，禁不住您這折騰，您就……”
您就高擡貴手，放這傻小子一把吧？陰陽殊途啊，婆婆！
許來娣淚目，心裏不止萬千個求饒要講。偏她家慣會拆老娘臺的熊孩子，也沒給她丁點機會呀！
她這情都才求到一半，臭小子就急急忙忙地攬過了話頭：“奶，我的親奶奶，你可別聽我媽的，她啊，就是太擔心我了！可誰坑我，你也不能給我窟窿橋上不是？”
寧寶兒看着這麽耍寶的老爸，就很忍不住想要逗逗他。故意肅了表情，微皺了眉：“那我要給呢，你上不？這段時間奶就覺得你伺候得好，有孝心，想……”
這意味深長的一句，吓得許來娣當時就白了臉，噗通一聲跪在了當地，哭得涕淚交流。
“親媽哎，奶奶哎！您可開開情兒，行行好吧。我和栓住就只這一點靠頭，千辛萬苦拉扯到如今。您這……這要是非要找個人在跟前孝敬，不如就把我帶走吧！”
“我這做飯，洗衣，收拾屋子樣樣都來的，還不比傳根個糙漢子來得頂用？”
邊極力推銷自己，邊狠狠掐着死老頭子的大腿裏。眼神飛的，都快脫出眼眶。就想讓他趕緊跟着求求情，千萬千萬讓這死鬼婆婆打消了念頭。好歹別叫他們一把年紀了，還要經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剜心之痛。
寧寶兒……
就很無語。
不過，她這個便宜奶奶雖然說毛病一大把，但疼愛自家爸爸的心卻是絕對不摻假的。明明每次的夢境中都吓到尿褲子，可一涉及兒子的安危，她就能分分鐘忘記所有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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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憑這一點，寧寶兒覺得自己對她都不能太過火。就三不五時地入夢教訓下，力求把人給扳正過來吧！
心裏打定了這番主意後，她幻化出來的寧家老太太笑容也就越發譏诮。
當然，為了秉持老太太只收拾自家兒子，絕不刻意為難兒媳婦的人設不崩。她這笑容對準的，也是寧家大家長寧栓柱。
“個只看皮相不看品性的傻狍子，現在知道長得像花也開不了幾時，倒是腦子裏一包草絕對禍延三代的道理了不？哼！叫你一根筋，就知道往好看的上盯！這回知道後悔了不？”
“媽！”被親媽揭短加訓斥的寧栓柱強笑：“過去八百年的事兒，還提它做啥？再說……再說傳根媽也沒有那麽差勁，好歹，好歹她也給咱們寧家生了七女一子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好歹歹的，當着小輩的面兒，您也給她留幾分面子好不？她也都六十多歲，當了奶奶的人呢！”
“當奶奶？呵，你要是不說起這茬，我還沒這麽生氣。說起這個……”我就忍不住想起小姐姐那可憐巴巴的小樣兒，就發自內心地想要吓！死！你！們！！！
寧寶兒暴怒，手指都快戳到寧栓柱的眼睛裏：“你你你，成天念叨着那狗屁的金孫，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怎麽就不知道對已經有的倆丫頭上上心？”
“我……”
“你什麽你？”‘老太太’暴怒：“我不想聽到任何的狡辯，就想看看你們的實際行動。看你們是不是言行一致，打心裏支持計生工作，又有沒有好好疼倆孩子。如果沒有……”
‘老太太’語氣一頓，陰恻恻看着寧栓柱夫妻倆。那充滿警告的眼神兒啊，在如鹌鹑般瑟瑟發抖的許來娣身上停留得最久。
吓得她啊，都冷汗涔涔，分分鐘濕透了衣服也硬是一聲不敢吭。
良久良久，才聽到‘老太太’幽幽一嘆：“你也是從小丫頭片子一點點長大的，按說該更明白女孩兒家的不易。怎麽就不能體諒點兒，疼惜些，反而叫自己也成了磋磨女孩、嫌棄女孩的老厭物？
這……
許來娣一呆，莫名想起很久很久前的小時候。奶奶重男輕女，指着連着生了仨閨女的媽罵她是不下蛋的雞。各種磋磨，各種嫌棄，一言不合就把鞋底子拍到媽臉上。
受盡了婆婆挑剔、丈夫虐打和妯娌們嫌棄的媽就忍不住沖着她們仨‘掃把星’發火。
手掐，牙咬，常年手裏拿着根拇指粗細的藤條。一在外面受了氣，就逮着她們姐妹仨扒了褲子狠命抽。一邊抽一邊哭，恨她們為啥不是個帶把的？
年複一年，直到她終于為了生兒子生生熬死了自己。
随即後媽進門生了奶奶盼到眼藍的大孫子，本來就小白菜的她們姐妹仨就更小白菜了。不但弟弟吃面她們連湯都喝不上，更一個個的都買了換錢糧給弟弟攢了媳婦本兒。
雖然她長得好，運氣也不賴，攤上了寧家。可……
誰知道她怎麽就那麽倒黴地随了親媽一個勁兒生閨女的命呢？一個三四五六七，足足失望了七次後，才終于盼來了傳根這麽一根獨苗苗。
也才終于，在丈夫臉上看到了滿足的笑容，聽他說媳婦你辛苦了，我，終于有後了！從來不進廚房的大男人，甚至親自下廚給她做了滿滿一大碗的紅糖雞蛋。六幾年物資正匮乏的時候，整整一碗六個的雞蛋，誰不羨慕她的好福氣來着？
從那以後，許來娣更徹底入了重男輕女的魔障。就覺得小棉襖什麽的，再是如何貼心保暖也不如兒子靠得住。傳宗接代的小子，那才是女人未來幸福的保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