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晉城的七月異常炎熱,站在街頭,猶如一個巨大的蒸籠,迎面而來的熱浪,讓人喘不上氣。
灑落在地上的水,肉眼可見的就蒸發殆盡,路邊的行道樹似乎也都沒有精神,馬路上零星幾個路人,都是步履匆匆。
六歲的小江南抱着小狗,獨自在公寓樓下玩耍,她親昵的撫摸着小狗的毛發。
似是把它當做自己的朋友,對它囑咐,“小lucky乖哦,不可以亂跑,媽媽已經在做飯了,馬上就可以吃了哦。”
她懷裏的lucky猶如聽懂一般,嗚咽兩聲竟乖乖伏身趴在小江南腳邊,把腦袋頂在小江南腳踝上蹭了蹭。
“呵呵。”被lucky蹭的有些發癢的江南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時,不遠處走來一個男人,身高挺拔,眼神尖銳,俨然一身正氣,手上卻提着一個西瓜,與他的形象顯得格格不入。
江南聽到腳步聲,擡眼望去,看清來人是誰,她小嘴咧開,瞬間樂開了花,連眼神都亮了不少。
她毫不猶豫的撇下lucky,邁着小短腿奔向那個男人,一把抱住男人的長腿,開心道,“爸爸,你終于回來啦,江南好想你哦。”
“哈哈,爸爸也好想我們家的南南啊。”
說罷,他用右手一把抱起江南,絲毫不費力。
回到爸爸久違的懷抱裏,江南雙手扣住男人的脖子,學着lucky剛剛的樣子把她的小腦袋窩在男人的脖頸處蹭了下,以此來表達對他的思念。
“南南,媽媽呢。”
“媽媽在家燒飯呢,我們快回家,有好吃的哦。”
“好嘞,南南抱緊了,回家喽。”
話音剛落,江南眼前的建築立刻全部扭曲了,她感到一陣眩暈,待重新睜眼,江南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在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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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顧一圈,只看到自己的母親坐在沙發上,垂着頭,長發有些淩亂,垂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頰。
江南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她一聳一聳的肩膀,低吟的啜泣聲,讓江南心裏升起不安感。
江南着急地問,“媽,我爸呢?他剛不是和我一起回來的嗎?”
可是沙發上的人并沒有理會她。
江南心裏的不安感越發嚴重,她等不及母親的回答,擡腿一個一個的搜尋公寓裏的房間。
每打開一個房門,她就向裏面呼喊着‘爸爸’,可是沒有看到任何身影,也沒有任何回應,空蕩蕩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
她連洗手間都沒有放過,可是沒有,無論哪一個角落都沒有她爸爸的身影。
絕望的江南想繼續去追問母親,陡然發現坐在沙發上的母親也消失了。
那一刻,江南覺得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人,那麽孤寂。
她癱坐在公寓的地板上,眼神沒有了焦距,周圍一切都安靜的可怕。
只剩秒針“滴答,滴答”的轉動聲格外清晰,刺激着她的心髒。
江南驀地抓住自己的胸口,越抓越緊,她感覺自己喘不上氣,好難受,好難受,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
“啊!”
江南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喘着粗氣,雙眼空洞無神,臉色蒼白,額頭上細汗密布。
還好,只是做夢,這還是她回來之後第一次夢到她的爸媽。
江南靜坐許久,終于從噩夢裏緩過神,她拿過床頭櫃上的鬧鐘,六點四十,也差不多是該起了。
她起身套上拖鞋,走到陽臺上,望着遠處冉冉升起的太陽和還未消散的朝霞,充斥着新的希望。
又是燦爛而美好的一天。
因為昨晚收到消息,說是自己母親的事情已經處理好,她便打算今天過去看看。
吃過早飯,江南去到花店買了一束康乃馨,打車前往了此行的目的地。
郊外的墓園
江南身穿黑色連衣裙,手撐一把白色的遮陽傘半蹲在墓碑前,她放下手中帶來的鮮花,右手輕撫着面前碑上的相片喃喃低語着。
“爸,我回來了。”
“這麽多年都沒有回來看望您,您應該生我的氣了吧?”
“我媽她前段時間也走了,這次回來我把她給您帶回來了。您在下面多等一等她,媽她很快就會趕到的。”
江南真心希望她的父母只是離開這裏,去到另一個世界繼續好好的生活。
那麽,即使一家人沒有生活在一起也沒有關系。
……
江南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蹲的太久,起來的時候身子左右晃了一下,她伸手敲了幾下重新站穩。
“爸媽,今天我先回去了,以後再來看你們。”
說完,她又凝視了相片上相互依偎的兩人,才轉身走向旁邊的長階。
天上的太陽越來越刺眼,江南的眼睛被照得有些睜不開,只好眯着。
隐約間好像看到臺階下方走上來一個人,背着光,那人的正面模糊不清。
江南看那人手上還拿着一束鮮花,想來是和她一樣來這裏看望已逝的人。
沈放前兩天回來晉城這邊帶新兵訓練,臨時接到任務,需要去保護附近一處考古基地的挖掘。
恰巧今年還沒有去探望江叔叔,他便把手頭上一些瑣碎的事交接給副隊,給自己請了兩天假。
因為平時在部隊,一直穿的都是軍裝,昨天他特地回自己現在住的地方換了身衣服過來,他覺得穿便服更顯親近。
自從江南離開,沈放每年必定是會抽時間過來看看,代表江南,也代表自己去盡孝心。
他舉步走上臺階就發現有人從上面下來,距離有些遠,他一時間看不清這人的長相,只看出是個女生,穿件黑色裙子。
越走越近,沈放越發覺得這個女生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但是女生手裏的傘為遮住太陽的照射,傘身往沈放的方向傾斜,剛好把她的臉遮擋得嚴嚴實實。
江南自然也是沒有看清來人,從傘下注意到對面走近的身影,她禮貌的往邊上讓了一步。
兩人交錯而行,一個向上,一個向下。
離開墓園的江南打算四處轉轉,這麽多年沒有回來,好多地方都發生了變化。
江南一個人瞎晃悠了半天,覺得也沒什麽好逛,而且天還挺熱,決定還是回家窩着比較舒服。
夜幕降臨,白天的熱氣也逐漸散去了,倒映在牆上的樹影時不時也擺動兩下,欣喜的迎接這一天裏難得的涼爽。
江南洗過澡拿過自己的筆記本,放在陽臺的桌子上,順勢盤腿坐到一旁的藤椅上,整個人都窩進去,縮成了一團。
配着白色的睡衣,那縮成一團的江南,忍不住讓人想揉一揉。
她打開筆記本浏覽起前幾天發過來有關這次考古項目的相關資料。
幾天前,江南所在的考古研究所臨時被派到晉城,參加這邊的墓葬的挖掘工作。
江南回到晉城,就向她老師告假去處理她母親的事情,順便打掃了下公寓,現在才有時間閑下來了解一下工作上的事。
江南作為一名考古繪圖師,其實并不需要去過多關注墓葬情況,只不過是她自己對此感興趣。
這次參加的項目,位于晉城北部的象牙山附近。
據說是工人打地基時發現異常,懷疑這可能是一座古代墓葬就上報了,确認屬實後獲批進行搶救性挖掘。
這兩天象牙山那邊已經開始進行挖掘工作,她另外還粗略看了眼這次參與的成員和工作安排。
看完資料,江南還不想睡,便放起音樂,輕快的純音樂從電腦裏幽幽傳出,萦繞耳邊。
涼風習習,音樂缭繞,讓疲憊一天的人可以徹底放松。
江南閉着眼睛靠在藤椅上,聆聽着樓下樹葉間的蟬鳴和輕音樂的雙重奏。
隔壁,不知何時出現的沈放,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原來上午那不是錯覺,江南真的回來了。
她身穿寬松的白色睡裙,綢緞般的長發披散在肩背,眉眼如畫,鼻子秀挺,真的人如其名。
待的差不多,江南收了筆記本便準備回房。
“阿南。”
低沉的嗓音,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硬生生拖住了她的腳步。
房門口的江南下意識抓緊懷裏筆記本,咬緊牙關,半晌,才轉頭看向那人。
他留着利落短發下,臉龐棱角分明,沒有以前的稚嫩感,雙眼目光深邃,渾身上下都在散發着誘惑人的荷爾蒙。
果然,長得帥的都上交了國家。
“沈放,好久不見。”江南勉強地勾起嘴角,假裝淡定,禮貌的問候。
“好久不見。”聽出她語氣裏明顯的客氣,垂在腿邊的手握緊拳頭。
“你怎麽在這裏?”隔壁公寓這幾天一直沒動靜,她差點以為這是閑置房。
“方便。”方便一個人等你,他在心裏補上一句。
江南不知道要說什麽,就直接道別:“時間不早,我先回屋了。”
她匆匆進屋,此刻她的腦子裏一片混亂,雖然做好回來後會遇到的準備,但是沒想到這麽快。
——這猝不及防的相遇,讓她措手不及。
沈放看到江南頭也不回的進屋,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不甘心的踢了踢牆角。